翠意葱茏中,一行人打马而过。
无人得见的半空里,一只鬼混在其中。
“地方官员擅离衙署,无诏入京。杨执明!你有几颗脑袋够砍?”
“此身殉国,虽死不悔。”
夏知微一阵头大,这刚见面连正式介绍都没有呢就掐起来了……不过执明这事儿做的也确实过。
“好了好了,执明也是好意……啊我的及笄礼就这两天的事儿,执明确实考虑不周,但也别方便兄你也扣帽子啊……”
夏夏去拦着杨执明,袁茗卿也赶紧安抚方便兄:
“杨执明那个人你还不知道么。
他轴,咱不跟他见识……咱不给执明接风洗尘来的吗,消消气、消消气——你不是想在夏夏嫌贵的那个长乐楼办、说菜好要吃夏夏一顿大的吗咱就在那……咱快点过去开席吧,不气不气啊……”
虽然,夏夏最后本也如了他的意在那订的酒宴。
但方便兄又不知道。
可下劝得消停,酒过三巡——
长乐楼确实有贵的道理啊,菜肴精美,服务周到。他们各自尽兴,量力而行。
夏知微想了想还是又尝两口清酒,度数很低,但她再次验证了确实不喜欢这个味儿。茗卿于是嘲笑又菜又爱玩,每次偏偏都想再试试。
茗卿不喝酒,也不喝果饮。他吃不了东西。:)
杨执明显然是在喝闷酒,一口闷。
方便兄摇着扇子,摆手道家里人受不得他身上有酒味。
——袁茗卿:有人问了吗?有人吗!
而且家里人?和方便兄认识这么久,他或许有家人,但见鬼的家里人!
再说每年除夕佳节喝得跟鬼一样的那个是谁啊?好难猜,不是方便兄是鬼吗!
夏知微抽抽嘴角。
一些还没领证、能发证的机关就没了的男人的破防罢了。
虽然茗卿这样做受到精神污染的只有她(方便兄根本不搭理),但她愿意理解。
嘴角疯狂上扬.jpg
死嘴憋住啊!!!
于是场上的每个人都自得其乐,除了袁茗卿。哦他是鬼,本也不算。
果然,贵的东西除了贵没有别的缺点。
觥筹交错,夏知微觉得安全了些。虽然喝完酒容易激动、乃至耍酒疯,但这里的酒度数不高,那俩又素质很高,应该不至于……
咣当——
吧。
夏知微一脸麻木,招呼人把碰倒的酒壶撤走,又安排杨光去处理。至于是换身衣裳还是简单擦擦,那就看本人准备工作如何了,反正她不管,夏知微又不是杨执明的管家婆!
幸运的是,虽然喝酒的时间没让几位冷静,但夏知微的目的,还是由于这个除了可能令当事人有些尴尬的插曲达到了。
至于执明尴尬?那真是再好不过了。尴尬点好,少说两句、把今天过去、之后接下来直到给你送走我保证离你都远点。
“在下杨光,字执明。久仰…久仰、方兄。”
夏知微猜着执明是想说“久仰大名”来着,毕竟打招呼不也就那么几种么。可惜……
揶揄看一眼方便兄,让你怎么都不肯说出名字?
“某一届平头百姓,可不敢担杨大人一句‘在下’!”
得,这位气儿还没消。
方便兄偏头对夏知微道:“这饭我是吃不下去,话不投机。
不是针对你,过几日商队南下,不一定赶得及知微的及笄礼,先说一声。
告辞了。”
夏知微:“……”了解,讲真,她也想躲出去。
杨光苦笑一身,“不打扰了。告辞。”
夏知微欲言又止,这……倒也没这个必要。
无论怎么说,执明人是很好的,这件事也不万不能说全是执明的错处。
……只是黑夜之中,连发光都是罪过罢了。
要承认,她目前没这个勇气。
所以也尤其敬佩敢这样做、能这样做的人。
——敬你**!!夏知微不情不愿坐在一个沉默的男人对面,男人满面风霜,一看便知最近吃了不少闭门羹。
沉默,而坚定不动如山。
那天的接风宴最终还是草草了事,即便有店家不知为何赠的酒菜打了圆场,也不过是将不欢而散转成了并未恶言相向罢了。
终究还是夏知微没沉住气。
一来她确实难以忍心,她的理智、情感、所受的教育、自小的环境,每一眼红色、每一缕春风,都告诉她,什么叫正确。
二来,她刚才脑子被茗卿踢了还是被肥啾啄了!今天是她的及笄礼,这糟心玩意儿顶着男客的名头悄然绕到她这,开口就是可否密谈。
现在外面有人等着呢全靠桃花领着金桂在糊弄,什么时候一个撑不住麻烦的还是她!
夏知微啊夏知微,你没事儿吧在这儿和杨执明玩木头人,咋的?还谁先开口谁就低一头?
“杨大人,杨大圣者,杨大君子,”夏知微上次方便兄叫完之后发现,确实“杨大人”很适合阴阳。“这般出入小女子闺房,不合你的礼数吧。”
夏知微果不其然看到这人渐渐蔓上绯红的耳际,无奈再度叹气。
都是老朋友了,谁不知道谁啊。这家伙别看像是一派开放,甚至对于夏知微无论是学医经商,还是议论朝堂,都接受良好的模样。但与此同时呢,杨执明又异常地注重分寸,克己守礼有古之君子风。
那这事儿就很大了,能让执明牺牲这么大。
虽然,本来也不小。
“……知微。唉……”
“行了行了我赶时间。长话短说吧,你要是今天来祝我成人的,我欢迎,咱们是朋友嘛。
——那么今天来的就是七娘的朋友,杨执明。我们只论私交,不谈公事。”
杨光张了张嘴,组织好的话术一下子又散开,第一句话未出口就被堵回来,他有种“无法选中”的憋屈感。
夏知微也知道的。而且夏知微还能赌,杨执明第一句就是:光特为七娘及笄礼而来。
嗯,自战国苏秦始,“某特为XXX而来”的说客风台词就非常流行。
杨光苦笑,“我……”
“说吧说吧,”夏知微烦躁地一甩手,真是服气了。“我丑话在前面,你知道我能力的。
你在地方生产上遇到问题,让我搞个技术、提供点理念还行,就这还需要你和方便兄在底下补漏洞呢。”
“……道理殿下都明白的。光执意来麻烦知微,”杨光攒动着手指,神情极不自然。这对他而言还是过了些,从来都是他一人做一人当,如今却要“怂恿”朋友去出头。
“是希望,您能劝劝殿下,忍一时之气,以图长远。殿下他……您毕竟……”
夏知微:“……”
袁茗卿突然飘进来,他最近很少陪着夏知微,仿佛星际那边出了点变故。“跟着我说,夏夏,来:”
夏知微不明所以,但本能就是信茗卿的,于是他说一句,自己便接一句。
“你是见不到殿下吗?哦,不是。”
“你是觉得我地位特殊吗?哦,也不是。”
“你只是心怀私念罢了——你不想,这个反驳殿下的人,是你。”
夏知微说完这一句差点没咬腮帮子。这也,太狠点了吧……
其实夏知微不去说,倒也不完全是明哲保身。就目前这个情况,她的护身符是一个名为“天”的大佬,等闲即便惹了太子,应该也不至于让太子失去理智奋不顾身地“同归于尽”。
问题不大。主要还是觉着政治上的东西,她就是个小白。
固然天下兴亡匹夫有责,她也愿意尽力,但出于尊重时代尊重历史尊重每一个发展进步之下的无数巧合与社会变革……总而言之,她畏惧这种、一个决策背负万万人生死存亡旦夕祸福的感觉。
很畏惧。很羞愧。
夏知微对于执明想让她去替也没什么意见。杨执明那个祖宗愿意消停一会儿她才高兴好吗?简直就是仗着太子的耐心没有砍他头而肆意挑衅!
上位者的一时心软是那么好倚仗的吗?!
再说,有资源不用才是浪费。
袁茗卿摇头,示意没事。
杨执明不是因为怕太子的记恨、报复,乃至厌恶。他,怕的是……
而且如果真如他所料,夏夏去劝才绝对不行。
杨执明突然这么花式“作大死”的原因,其实很好解释。
——一句话:皇帝要刀了边境的大将军。
还可以再加个限定词,匈奴正虎视眈眈的边境。
背后当然另有缘由,遗留问题可以追溯先帝乃至开国太祖,苗头迹象也能从两年前开始算。但表面上的已经很要命了。
“但执明,你有没有想过,如此我去劝,殿下才是真的,众、叛、亲、离。”
“太子生母昭彰皇后去岁仙逝,陛下……呵,臣不言君过,那便没什么可说。血亲已然如此,难道还指着禄康王等出了五服的宗亲吗?友呢,三年前你与殿下当朝割袍断义的杨大人,最清楚了,不对吗?
孤家寡人,确实是。殿下无亲、无友。
夏…我确实未曾与殿下有过交集,你由此觉得殿下不会太伤心。但你忘了,我的身份立场天然与殿下一致。”
只会更糟。
夏知微说的时候也在思考,说完眼睛亮晶晶看着茗卿。
想不到哇,你小汁!挺有一套。
这个角度她都没想过诶……啧啧。
杨光脸色煞白,失魂落魄出去。吓得夏知微赶紧叫肥啾护着点:至少别撞上护院,把杨执明给打了;也别撞上来观礼的客人,把七娘闺誉毁干净了。
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夏知微还比较有自知。闺誉这个东西,以她学医为界,之前是样样优秀的名门才女,之后一落千丈本也剩的不多。
袁茗卿失笑,他觉着,不至于。
别看杨执明性情谦和,平易近人。身为文人,泥泞田垄也走、商贾货郎也交,闺阁女子也敬,但他其实是一个,骨子里非常、非常骄傲的人。
而这样的人,若非与夏夏是真熟,绝不会在外失态。
“你怎么想到的啊,难不成这两天忙是背着我去哪进修了?”
袁茗卿回神,哭笑不得:“我哪有……
时间不早,前头你那两个丫头怕是很快就撑不住了,咱们先拾掇拾掇过去给来观礼的各位夫人问安吧。
至于我?话不急说,你什么时候想找,我不在过?”
“某特为XXX而来。”
臣特为燕国之存亡而来。出自《战国策·齐策》
是苏秦为劝阻齐国攻打燕国而说的策略性言论。
鸢尾花日报独家揭秘:
大家觉不觉得,茗卿最后一句很像个fla□□生想法.jpg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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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太子殿下他,无亲、无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