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浮华尽 第22章 第二十二章

要想追踪到郑苗鸯的踪迹，于杨冽颜而言本不算难事。

她指尖捻着郑苗鸯掉落的半枚银簪，冰凉的簪身还残留着一丝微弱的体温，可那道身影离去的路线，却让她心头猛地一沉。

那是通往残云阁的方向，一条她曾在无数个深夜里，凭借月光与刀刃记忆过的路。

杨冽颜鲜少地停下了脚步，风卷着叶子落在她肩头，她却浑然未觉。作为常年游走在暗处的刺客，她对“猎物”的气息向来敏感，可这一次，那气息明明就在前方不远处，却迟迟没有迈出脚步。

她太清楚残云阁的手段了，那地方从来不是简单的据点，而是一座用毒雾与机关筑成的囚笼。

该来的终究会来，抓不到她，就抓她身边的人。

他们真正的目标，是一个代号为“墨影”的刺客。

“是残云阁。”

杨冽颜终于开口，语气平淡。一片叶子轻飘飘地从枝头落下，在空中划出一道细碎的弧，最终悄无声息地落在地上，像是某种无声的预兆。

身旁的莫寻渊猛地皱起眉，声音不自觉地拔高：“郑苗鸯与残云阁并无任何瓜葛，他们抓她做什么？难不成是认错人了？”

杨冽颜侧过头看他，眼底没有丝毫波澜：“他们没认错人，只是找错了目标。”她顿了顿，目光重新落回莫寻渊的脸上，“他们要的是我，抓郑苗鸯，不过是想引我过去。”

“那你会去？”莫寻渊愣了愣，随即摆了摆手，“你肯定不会去！你比我们都清楚，去了就是自投罗网！”他知道杨冽颜向来冷心冷情，在他看来，郑苗鸯和她交集时间并不长，她绝不会为了一个相处不过数月的人，拿自己的性命去赌。

一旁的沈卿樾也皱着眉，他清楚残云阁对她的敌意。上次杨冽颜能从残云阁的总坛逃出来，固然是松了口气，可这次残云阁明显是设好了陷阱，就等着她往里跳。

“阿颜，你身体才好没多久，切莫冲动。”沈卿樾上前一步，语气里满是担忧，“上次兴许是侥幸，这次他们必然做足了准备，你若去了，怕是……”

杨冽颜没有理会莫寻渊的猜测，也没有回应沈卿樾的担忧，只是缓缓转过身，目光扫过二人：“我不是冲动。郑苗鸯是因我才被抓，我必须去救她。”

她顿了顿，看向二人，“你们若是有更好的办法，我可以听。”

莫寻渊和沈卿樾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无奈。残云阁的分坛向来隐秘，他们连具体位置都摸不清，更别说制定什么营救计划了。莫寻渊张了张嘴，最终只叹了口气，沈卿樾也沉默着，没有说话。

“既然没有，那我便去了。”

说完她麻利地将碎雪剑背在背上，没有再回头，大步流星地走出去，只留下一句轻飘飘的“我去去便回”。

“阿颜！”

沈卿樾往前追了两步，却只看到杨冽颜的身影很快消失在暮色中。他站在原地，眉头皱得更紧了，指尖无意识地攥着袖口，语气里满是焦虑，“怎么办？她会不会有危险？要是出了什么事……”

莫寻渊坐在板凳上，翘着二郎腿，右脚在半空中轻轻晃着，眼神却有些飘忽。他沉默了片刻，忽然从怀里掏出一张卷得紧实的羊皮纸，晃了晃：“别慌，我这儿有个好东西，说不定能派上用场。”

沈卿樾连忙凑过去，只见莫寻渊小心翼翼地展开羊皮纸，纸上画着密密麻麻的线条与符号，看起来像是一张城镇地图。可仔细一看，那些线条又比寻常的地图更复杂，有些地方还标着奇怪的三角符号，旁边用朱砂写着极小的字。

“这是……”沈卿樾疑惑地看向莫寻渊，“这上面的符号是什么意思？”

“你先别管符号，”莫寻渊指着地图上的一处，“你找找，阿颜是从哪个方向走的？”

“阿颜从知味小馆出发，往南去了。”沈卿樾说着，目光落在地图南侧的区域。忽然，他像是看到了什么，眼睛猛地一亮，“这……这不会是残云阁的分坛地图吧？”

莫寻渊挑了挑眉，得意地笑了笑：“算你聪明。这可是我花了不少心血才弄到的，上面都是残云阁在这一带的分坛位置。”他说着，指尖在地图上点了点，“我本来打算过段时间高价卖给衙门，赚一笔银子，没想到今天倒先派上用场了。”

“你怎么弄来的？”沈卿樾有些惊讶。

“这个呀，以后细说。”他说着，指尖在地图上滑动，“你看，阿颜往南走，刚好对着这处标记，这附近只有一个残云阁的分坛，她肯定是去这儿了。”

沈卿樾凑近一看，果然，地图南侧的位置画着一个红色的圆圈，旁边用朱砂写着“分坛”二字。

“事不宜迟，我们赶紧出发。”沈卿樾说着便要收拾东西，却被莫寻渊拉住。

“等等！”莫寻渊的脸色忽然变得有些凝重，“你可得想清楚，残云阁可不是闹着玩的，里面的人个个心狠手辣，进去了可就难出来了。更何况，我们又不是专业刺客，怎么帮她？不拖后腿就已经是谢天谢地了！”

莫寻渊虽爱财，但更惜命，若不是为了挚友，他是绝不会主动往残云阁的方向凑的。

沈卿樾看了他一眼，语气坚定：“阿颜一个人去太危险了，我们必须去帮她。”他顿了顿，又补充道，“你要是怕，便留在这儿，我自己去。”

莫寻渊随即把地图卷起来塞进怀里：“你要去，我怎么能让你一个人冒险？走，咱们现在就出发！”话虽这么说，他的手却不自觉地攥紧了怀里的地图，指尖微微有些发凉。

沈卿樾看在眼里，忍不住提醒道：“这地图你可得捂紧了，要是被残云阁的人发现，丢了地图是小事，丢了性命可就麻烦了。”

“放心吧，我心里有数。”莫寻渊说着，率先走在前方，沈卿樾紧随其后。

两人借着暮色的掩护，沿着杨冽颜离开的方向快步走去。

夜色渐渐浓了，只有几盏挂在屋檐下的灯笼，在风里轻轻摇晃，投下一片昏黄的光。两人走了约莫半个时辰，周围的房屋渐渐稀疏，最后竟走到了一片荒郊野外。路两旁的树木长得枝繁叶茂，黑漆漆的枝叶在月光下像鬼魅的爪子，偶尔有几声夜枭的啼叫传来，让人心里发毛。

莫寻渊咽了口唾沫，脚步不自觉地慢了下来。他借着月光看了看手里的地图，又抬头看了看周围的环境，眉头皱得更紧了，“该不会是地图错了吧？”

沈卿樾没有说话，只是往前走了几步。忽然，他的脚步顿住了，目光落在前方的不远处——那是一座坍塌的山神庙，庙门被一块巨大的岩石堵得严严实实，岩石上爬满了墨绿色的藤蔓，看起来已经荒废了很久。

“你看那里。”沈卿樾指着山神庙，“地图上标的位置，应该就是这儿了。”

莫寻渊凑过去一看，果然，地图上的标记与眼前的山神庙位置刚好对应。可他越看越觉得不对劲，这山神庙看起来破败不堪，连屋顶都塌了一半，怎么看都不像是残云阁的分坛。“这地方也太诡异了，”莫寻渊往后退了退，语气里满是犹豫，“要不我们回去吧？说不定阿颜已经找到了郑苗鸯，正往回走呢。”

“再等等。”沈卿樾说着，便往山神庙的方向走去。他绕着岩石转了一圈，忽然在岩石侧面发现了一道极窄的缝隙，缝隙里隐约透着一丝微弱的光。他蹲下身，仔细一看，竟发现缝隙下面藏着一道窄梯，梯壁上还嵌着几盏青油灯，只是此刻没有点燃，只能看到一点模糊的轮廓。

“寻渊，你看！”沈卿樾惊喜地叫了一声，连忙招手让莫寻渊过来。

莫寻渊不情不愿地走过去，探头一看，脸色瞬间变得苍白：“这……这是通往地下的梯子？残云阁的人，难不成把分坛建在地下了？”

“应该是。”沈卿樾点了点头，伸手摸了摸梯壁，“这梯子是用青石砌的，看起来有些年头了，应该是早就建好的。阿颜肯定已经从这儿进去了，我们快跟上。”他说着，便要躬身钻进窄梯。

“等等！”莫寻渊连忙拉住他，语气里满是急切，“你疯了？这下面说不定进去了，就是死路一条！小命要紧，我们还是回去吧！”

沈卿樾回头看他，眼神坚定：“阿颜还在里面，我不能不管她。”他顿了顿，又道，“你要是怕，便在这儿等我，我找到阿颜就出来。”

莫寻渊看着他的眼睛，沉默了片刻，最终叹了口气：“罢了罢了，谁叫你是我好兄弟呢？我跟你一起去。”他说着，从怀里掏出火折子，“不过事先说好，要是遇到危险，我们就先跑，别硬撑。”

火折子点燃了梯壁上的青油灯，昏黄的灯光瞬间照亮了狭窄的通道，两人这才发现，油灯里的灯油颜色有些奇怪，不是寻常的豆油，而是泛着一丝诡异的青黑色。

“这灯油……”沈卿樾皱了皱眉，凑近闻了闻，只觉得一股刺鼻的腥味扑面而来，“好像是尸油。”

莫寻渊的脸瞬间变得惨白，往后退了一步，差点踩空：“尸……尸油？残云阁的人，怎么会用这种东西？”

“别多想，先找到阿颜再说。”沈卿樾深吸一口气，压下心里的不适，率先钻进了窄梯。莫寻渊咬了咬牙，也跟着钻了进去。

窄梯比想象中更陡，两人只能扶着梯壁，一步一步往下走。

青油灯的火光忽明忽暗，映得梯壁上的影子摇摇晃晃，像极了暗处窥探的鬼魅。莫寻渊紧紧跟在沈卿樾身后，眼睛盯着前面的石阶，连大气都不敢喘，只觉得每走一步，心脏都在往嗓子眼跳。

约莫走了一盏茶的功夫，前方忽然变得开阔起来。两人走出窄梯，才发现自己站在一处凿空的山腹里。山腹的穹顶很高，上面垂着密密麻麻的吊索，每根吊索上都悬着一具用黑布罩住的棺木，棺木随着气流轻轻晃动，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听得人头皮发麻。

山腹的中央是一块巨大的青石板地，石板的缝隙里嵌着暗红色的血垢，看起来像是积了很久的血迹。石板的四角各立着一根一人多高的铁笼，笼子里关着几只秃鹫，那些秃鹫的羽毛呈深黑色，眼睛是诡异的红色，此刻正闭着眼睛，像是在睡觉，可一旦有风吹草动，它们便会猛地睁开眼睛，发出刺耳的啼叫。

“我的娘啊……”

莫寻渊瞪大了眼睛，下意识地想叫出声，却被沈卿樾一把捂住了嘴。莫寻渊看着那些悬在半空的棺木，又看了看铁笼里的秃鹫，双腿忍不住发抖。

沈卿樾也屏住了呼吸，心里暗暗庆幸自己没有惊动那些秃鹫，他松开手，用极低的声音说：“别出声！”

莫寻渊点了点头，指着头顶的棺木说：“据说，那些棺木既是杀手的临时住处，也是藏兵器的暗格，一旦触动机关，整个山腹的吊索都会落下来！”

他之前就听说过，残云阁的分坛里，常有这样的机关，就是为了对付潜入的敌人。

沈卿樾先是一愣，后心里满是焦急，不知道杨冽颜怎么样了，有没有找到郑苗鸯。

就在这时，铁笼里的一只秃鹫忽然睁开了眼睛，红色的眼珠转了转，直直地看向他们的方向。沈卿樾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他连忙拉着莫寻渊往后退，躲到了一根石柱后面。

那只秃鹫盯着石柱看了片刻，似乎没有发现什么异常，又缓缓闭上了眼睛。两人这才松了口气，靠在石柱上，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我要回家……我真的要回家……”莫寻渊现在肠子都悔青了，早知道残云阁这个分坛这么恐怖，他说什么也不会来。

“再等等，我们找到阿颜就走。”沈卿樾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他。自己虽然也害怕，可一想到杨冽颜还在里面，就没有办法放弃。

莫寻渊摇了摇头，忽然抓住沈卿樾的胳膊，用极低的声音说：“沈卿樾！要是我们回不去，我就在这儿和你绝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