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非过了好几天吃喝玩乐睡大觉的日子,才把自己从小出租屋里拔出来,开始第三单:凶宅试睡员,证明“无害”,日结一万。
第三单看起来正常多了,虽然凶宅有点吓人,但好歹遵纪守法,不像第二单,她现在晚上睡觉还会做噩梦,几百张没有五官的黑脸追在屁股后面咬,怎么甩也甩不开,要不就是帽子以盗窃罪把她抓到局子里,孤身一人对着铁窗垂泪。
“小沈,找着工作了?我听说你和房东结清了欠的房租,工资待遇不错吧?”电梯里,赵大娘穿着太极服,一看就是刚从公园晨练完回来。
“找着了,工资还行吧。”主要是再不交钱就住不下去了。
“真好,什么时候休息,上我那坐坐。”赵大娘笑得和蔼,眼角鱼尾纹皱成一团。
“谢谢您,我先干活去了,您忙!”沈非大步迈出电梯,心里盘算着,等这单干完,可以换个条件好点的房子,筒子楼这里交通虽然方便,但毕竟几十年的老楼了,哪怕中间翻修过,卫生状况也实在堪忧。
不过赵大娘人挺好的,失业那段时间,她动不动就来送烙饼、水饺、包子,独居老人,也没见有孩子来探望,应该挺孤独的吧……
算了,反正找房子的事也不急,可以慢慢来,走一步看一步,先继续住这里就是了。
“这是我的个人信息,怎么样,可以了吗?”沈非把临时打印出来的表格递给苦着脸的单主。
“你真的没有相关工作经验吗?”她捏着薄薄的A4纸看了又看,皱着眉问。
“我胆子特别大,去鬼屋从来不叫,朋友都愿意跟我一队,很合适的!”沈非拍着胸脯,信誓旦旦地保证。
“可不是鬼屋那么简单,说实在的,这屋子确实有点邪乎,上个租客在这里自杀以后,就老有响动,连换了几个租客,都是住了两天就跑了,”单主打量着她,眼中是满满的不信任,“我没办法了,才想着要不找你们这种试睡员帮忙,现在看来……”
“这种我最擅长了!算命的说我的八字可硬,屋子里如果有什么脏东西,我一进去就都吓跑了,”沈非撒谎不带脸红,“再说,您真不放心的话,定金都押在平台上,我要是没成功,一分钱不收,全部退还!”
“好吧,我去拿钥匙。”她似乎被说服了,正要将沈非的“简历”收入囊中,一个穿着黑风衣的男人走进来,把几张纸拍在桌子上。
“这个活我接了,”他说,“这是简历。”
豁!帅哥!这是沈非的第一印象,男人长得确实惹眼,像哪家的少爷跑出来了,与到处都是灰尘的老居民楼格格不入,不过年纪看起来比她还小,有点小孩装成熟的感觉,如果换成运动服棒球帽,可能会更合适。
房东呆呆地盯了他好一阵,才拾起桌上的纸。
“周源?”她粗略翻了翻资料,“你大老远跑来的?”
“不好意思,平台上交易后就没法私信联系,您只挂了这一个单子,所以我直接线下过来了。我是周源,做过很多这方面的工作,您可以看一下我的平台认证。”
他轻车熟路地掏出手机,打开评价栏,沈非觉得此人是断她财路的装哥,不齿与其为伍,但又有点好奇,于是本着知己知彼百战不殆的精神凑上前去。
确实有很多好评,不仅是凶宅试睡,还有五花八门稀奇古怪的单子,比如临时导游、同城跑腿、大学生实验志愿者、一日保安……沈非越看越心惊,决斗还未开始而胜负已定,自己这不是完全被比下去了,她为了模拟器任务才注册了平台不久,头像上还挂着大大的新用户称号呢!
单主已经被迷惑了,眼看就要把房门钥匙交给周源,沈非连忙大喊:“我可以少收钱!”
没人理她。
“不是,先来后到诶!我们在平台上聊好了的!”
长得人模狗样,行事如此霸道,沈非气不打一处来,恨不得一脚把周源踹出去八百米远。
“不好意思啊,确实是他更有经验,我想赶紧解决问题,早点把房子租出去,”单主带着歉意转过头,“要不我转给你二十,就当报销路费了。”
真是岂有此理,沈非恨恨地盯着他消失在门后的背影,仿佛隔绝了她通往一万块的道路——不,再加上单主的酬金,总共一万五。
抢单是吧?那她就看看,这个人有什么本事。
收了单主的补偿金,她悄咪咪转到屋外,拨开绿化带钻到窗边,这是个老居民楼的一楼,带小院子,楼间距很窄,所以采光不好,白天都阴森森的,住在里面的人疑神疑鬼也情有可原。
周源在里面转来转去,敲敲这摸摸那,房东跟在后面,递给他一个摄像头,被他推了回去。
“是什么时候开始的?”声音通过窗户间的缝隙传出来。
“前两个月吧,最后那个长租客好几天不交房租,我上门来催,才发现……”
“自杀吗?”
“警察是这么说的,我后面找保洁公司清理了很久,把这个事瞒住,这里地段好,倒是不愁租客,但是他们都住不了几天就说有鬼,说晚上有——”
“有什么?”
“有女人的声音在笑……”单主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哆嗦,“哪怕交违约金,他们也要退租,现在周围都在传,说实话,我不信这个的,但是传来传去,我自己心里也有点发毛了。”
“不用担心,明天您再过来就好了。”
送走了单主,沈非看他去了另一个房间,揉揉肚子,打算先去解决晚饭。
“那边老小区还没搬迁完啊?”热气蒸腾的餐馆里,沈非把胡椒粉洒在羊汤上,听见旁边农民工的对话。
“说是有几个钉子户,死活不接受拆迁。”
“钱没谈拢吧,哈哈哈哈,王总该急了。”
“管他急不急的,别拖咱们工钱就行。”
沈非放下汤勺,揪起薄如蝉翼的抽纸,擦擦鼻尖,揣着兜离开了这里。
天色慢慢暗下来,周源却不见踪影,她把窗户拉开两指宽的缝,偷偷观察着屋内。
【开始预演】
意识沉入信息的洪流,起初一切正常,很快,她听见尖厉的笑声,忽远忽近,灯突然亮起又熄灭,然后周源从外面走进来,他并不惊慌,看见面前的窗帘无风自动也没有叫喊。
不怕,沈非给自己打气,根据上一单的经验,预演中受的伤都是假的,虽然当时会痛,但不会带到现实里,她完全可以把自己当无敌超人,以旁观者的心态使用第一视角,观看一场黑白的电影。
柜子上的花瓶自己掉了下来,在地板砖上裂成大大小小的七瓣,周源屈膝蹲下,他的手接触花瓶的瞬间,“滋啦”,像电线接触不良发出的轻响,沈非突然眼花了,目所能及处都是黑白的竖向条纹。
仅仅一眨眼的功夫,下一秒又是正常的预演画面,然而花瓶回到了柜子上,完好如初,一丝裂纹都没有,就像它从未被打碎过。
周源看向天花板,眼神冰冷,他搬起椅子,似乎想去检查灯光——
预演到此结束,沈非深吸一口气,盯着那个古怪的花瓶。
上一单结束后,她问过模拟器,总裁办公室有别的人她尚且能理解,可为什么那家伙没有五官?
不是包了黑布那么简单,就像某些动漫里的“小黑”,看不出样貌也看不出身形,只是一个符号,代表着“身份不明的人”。
【模拟器不是十全十美的,未来可以改变,预演当然也会有误差,】0号模拟器不觉得这是什么大问题,【那个黑影,你可以理解为预演时模块加载失败,没渲染好,所以看不见五官。】
【出错是很正常的,正确率在90%以上就行。】
那么现在这个,又怎么解释呢?
沈非看着安安静静的房间,眸色暗了暗。
我说,有模拟器的人,应该不止我一个吧?
【请玩家自行探索。】
沈非气极反笑,这是几个意思?
然后,无论她再问什么,换着花样问,模拟器就只会重复那句【请玩家自行探索】,好像卡了BUG一样,退出重进才能修复,但她现在又没办法立刻去睡觉,只能忍着BUG继续做任务。
沈非叹口气,眼前的一切像预演画面那样进行,唯一不同的是,这次的花瓶从始至终都没有碎裂过。
模拟器正常范围内的错误,还是——别的什么?
沈非打量着正在检查顶灯的他。
这个人,是同行吗?
身后传来一声树枝断裂的声音,沈非屏气凝神,慢慢回头,看见不远处的树林里站着两个人影,手里似乎拿着什么设备在操作。
就这?虽然早有预料,猜出所谓的凶宅不过是有人在装神弄鬼,她还是有点幻灭,这么容易就被发现了?好歹像她一样蹲一下,有点潜伏的自觉啊!
闲来无事,沈非起了捉弄人的心思,她匍匐在地上慢慢爬远,借着绿化带的掩护绕了个大圈子,慢慢走到两个人影的后面。
他们的对话也随着距离拉进,传到她耳朵里:
“搞了也有两个月了,真麻烦啊。”
“耐心点,王总说了,一直租不出去,房东没钱赚,早晚会接受拆迁的。”
“这家正好有租客死了,按说应该比上一户容易,结果那个娘们宁可找试睡员也不走……”
“等等,信号断了!”
两人闭上嘴,那个戴着鸭舌帽的咽了咽口水,说道:“你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
他们战战兢兢地回头,看见一颗脑袋从灌木丛里探出来,头发盖住眼睛,咧着大嘴,露出森白的牙齿。
“鬼啊!”俩人异口同声,吓得屁滚尿流,落荒而逃。
周源从楼里走出来,手里拿着一个密封袋,里面是从灯泡内拆下来的遥控电源和藏在墙壁夹层中的音响,他的神色依旧平静如水,仿佛刚完成了一次寻常的饭后散步。
看见他,沈非掩掩嘴,尽力遏制笑意,周源显然听见了动静,但他的脚步一停未停,眼神也没有往沈非这边偏移半分,径直走向停在路边的黑色轿车。
发动机发出低沉的轰鸣,尾灯划破夜幕,迅速远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