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溪云在睡梦中突然感到一阵莫名的心慌,仿佛回到那日陪谢挽州跳崖之时,自高空坠落的失重感让他蓦地睁开眼,后背已经被汗浸湿,心跳一声大过一声。
等视线扫到不远处的谢挽州时,温溪云当即睁大了眼,只见谢挽州单膝跪地,手中长剑插入白沙之中勉强支撑着身体,脊背痛苦地拱起,双目紧闭,额角满是汗珠。
“师兄!”他立刻起身,因为昏睡了太久,此刻脚软得厉害,但仍然跌跌撞撞向前,想跑到谢挽州身边,可还没碰到人就被一层无形的屏障给拦住了。
“这是什么?!师兄,你怎么了......”温溪云一边拍打着这层透明的阻隔,一边企图唤醒谢挽州,清浅的眸子里满是焦急。
下一秒,谢挽州在他的呼喊声中缓缓睁眼,可那双漆黑如墨的瞳孔不同于先前的冷淡克制,此刻看向温溪云的目光中满是占有欲,翻腾着病态的偏执。
“溪云。”谢挽州声音暗哑地唤了一声。
温溪云却被那双透着乖戾的眼睛吓得后退几步,而后很快就意识到——
这分明不是谢挽州!
他只害怕了一小下,终究是对谢挽州的担心占了上风,让他强行压下心中的恐惧,直直和那人对视质问道:“你是什么人?在我师兄身体里想做什么?!”
对方闻言短暂怔愣一瞬,眼中先是闪过几分不可置信,紧接着转变为怒火,脸色霎时间阴沉下来。
温溪云被他看得脊背发凉,又小幅度退后了几步,与此同时竟然隐隐从对方的神情中感受到几分熟悉。
难道是他误会了,眼前的人就是谢挽州?
可谢挽州怎么会用这样的目光看向他。
“师兄…?”温溪云惊疑不定,试探地唤了一声。
面前的人却突然又闭上眼,眉头紧锁,似乎在忍受着巨大的痛苦,脖颈上甚至爆出根根青筋。
温溪云也跟着紧张起来,连忙问:“师兄,你怎么了?”
“阵眼…”谢挽州挣扎着说,“把阵眼、破……”
还未说完,他却猛地咬紧牙关,整个人仿佛在极力克制着什么,额头的汗一颗颗滴落下来,洇湿了身下的一小片沙滩。
“什么?”温溪云没听懂,“什么阵眼,师兄你在说什么?”
他着急地朝前两步,依旧被看不见的屏障拦住了,直到这时,温溪云才猛然意识到,谢挽州恐怕是被什么阵法给困住了。
结合对方方才陌生的眼神和脸上挣扎的神情,温溪云立即反应过来,有人要夺谢挽州的舍!
“快从我师兄身体里离开!”温溪云对着那人大声骂道,“你没有自己的身体吗?! 夺舍别人算什么本事!”
“从我师兄身体里滚出去!”
温溪云不会骂人,滚出去这三个字已经是他能说出来最过分的话了,可他的怒骂伤不到那人一分一毫,反而让谢挽州的脸色越发苍白。
对了!阵眼!温溪云后知后觉意识到,师兄方才应该是让他破坏阵眼,只要阵眼一破,这阵法自然也就解开了。
他立刻转头环顾四周,可面前的海滩空空荡荡,什么也看不出来。
“阵眼、阵眼在哪儿?”温溪云又急又慌,一颗心快要提到嗓子眼,他第一次痛恨自己没有好好修炼,如今什么忙都帮不上,只能眼睁睁看着谢挽州的身体越来越虚弱。
怎么办?!
就在这时,一道急而凶的气流从温溪云背后袭来,他错愕地转过身去,只见那个绑架了他的魔修不知从何出现,高高跃起的瞬间掌心凝起一团黑色魔气,而后直直朝他而来。
比温溪云反应更快的是谢挽州身体里的黑影,一刹那便从阵法里穿了出来,随即搂住眼前傻站着反应不过来的人,抱着他一个旋身躲过了那道魔气。
“傻站着做什么,你还想再死一次吗?!”黑影的话中透着压抑不住的怒气,但若是细细听去,就会发现他的声音竟然是带了些颤的。
温溪云只觉得自己忽然间落入一个极其熟悉的怀抱中,他懵懵地仰头,可面前抱住他的只是一团黑影,连五官都看不清,声音倒是和谢挽州几乎一模一样,但温溪云只当对方想夺舍,所以提前做了准备。
对方说的话他也听不懂,他何时死过,为什么要说再死一次?
“你是谁?为什么救我?”温溪云忍不住问。
黑影并未回答,转头看向那魔修。
出乎意料的,那魔修打出的一掌并不是冲着温溪云来的,而是堪堪擦着他站过的地方,魔气一霎那没入沙滩之下,那处顿时塌陷一小片,露出下方藏着的淡粉色珍珠来。
黑影立刻冷下声质问:“你竟敢背叛我?”
说话的同时他抬起手来,掌间一团蓝紫色的火焰忽高忽低。
温溪云从这话中猜测那淡粉色珍珠就是阵眼,眼下见黑影要攻击魔修,当即想也未想地就握住了他的手:“不要!”
如此冲动的举动,温溪云已经做好了被狠狠打飞出去的心理准备,紧紧闭着眼睛,胸膛因为害怕而起起伏伏,呼吸急促。
没想到那火焰在他手中竟然诡异地熄了火,黑影并没有转而攻击他,反倒是紧紧搂住他不松手。
魔修将淡粉色珍珠拿起的同一时刻,温溪云似乎听到了什么破碎的声音,紧接着谢挽州提剑冲出那层透明屏障,剑光闪动间,他已经出现在温溪云几步之外。
“师兄!”温溪云想扑进谢挽州怀中,可黑影死死桎梏住了他,几乎让他动弹不得。
温溪云于是愤怒地看向黑影:“你放开我!”
他生气时眼睛会瞪得更圆一些,不显凶,反而透出一抹生动的灵气。
是鲜活的,活生生出现在他面前,会呼吸会生气的温溪云。
那个困住他上百年的噩梦似乎在这一刻才算真的结束。
黑影抬起手,想摸一摸温溪云的脸,还没碰到耳边便传来一声龙啸。
聒噪。
“放开他。”谢挽州提剑而至,表情冷到几乎要凝结出一层冰霜,虬龙在他身边,像是忌惮着什么不敢上前。
“师兄,救我!”温溪云像看到救兵一样,眼睛登时亮了起来。
采花贼躲在树后将这一切尽收眼底,原以为接下来会出现一场恶战,没想到那黑影竟然干脆利落地松手放了人。
温溪云立刻躲到谢挽州身后,抓住他的衣角,只敢探出半个头看向黑影。
“师兄,他是什么人,好可怕。”
谢挽州知道若是说出对方是魔尊的话,恐怕温溪云会更加害怕,于是只低声询问道:“你还好吗?”
温溪云摇摇头又点头:“我没事的。”
黑影分明没有眼睛,但温溪云莫名能感觉到对方看过来的视线凝聚在他身上,且目光阴冷又执拗。
他顿时连半个头都不敢伸出来了,整个人都缩在谢挽州身后,因此也没看到黑影毫不留情地凝出一团魔气打向那魔修的场面。
“背叛我的下场,你应当知道。”
等温溪云听到声音再探头时,黑影已经变成一片烟雾就此消散,而不远处的魔修倒在地上,猛地吐出一大口血来,脸上用来蒙面的黑布也因此掉落下来。
谢挽州看到对方的脸,表情毫不意外。
“姐姐!!”
舒安原本是根据采花贼逃走的方向一一寻找,没想到才到了这片海滩就看到卓羽吐血的一幕。
他惊慌地冲过去,托起卓羽的脸:“姐姐,你怎么了,打伤你的人是谁?”
“安安,”卓羽唤他的名字,脸上带着一惯的温柔笑意,“抱歉,你要找的妖魔是我。”
“是我…杀了那个人,吸干了他的血,对不起……”
“不重要、不重要……”舒安企图擦干卓羽脸上的血迹,但越擦越多,只是徒劳,“我知道你有苦衷,你一定是有苦衷的。”
说着,舒安转过头对谢挽州和温溪云恳求道:“谢公子、温公子,你们能不能来救救我姐姐,她不是坏人,我求求你们救救她!”
温溪云闻言立刻扯了扯谢挽州的衣角:“师兄,我们能救她吗?”
尽管他被眼前的魔修囚禁了好几日,但说到底,对方并未伤害过他,方才甚至还帮他们破坏了阵眼,温溪云的确相信她是个好人。
谢挽州摇了摇头,言简意赅道:“救不了。”
“安安,”卓羽唤他的名字,“我知道自己的身体已经无力回天了,不要为难他们……”
从魔尊找到她,用舒安的性命要挟她的那刻起,卓羽就隐隐有种预感,自己已经命不久矣。
但她仍然选择相信魔尊,替他办事,只希望事成之后对方可以放过她和舒安。
为此,她甚至在阵眼丢失后不惜杀了一个人炼出新的阵眼。
卓羽从未告诉过任何人,她从前偶然间得到一件法宝,可以窥听到旁人用神识交流。
她没想到谢挽州体内除了他自己外还有一道声音,更没想到的是对方所说的话。
“你以为魔尊靠什么为祸人间。”
“爱别离,怨憎会,求不得,每一个堕魔之人身上的仇恨都可以为魔尊所用,成为他力量的来源,越是痛苦,魔尊所得到的力量就越大。”
这句话让她猛地意识到,魔尊根本就没打算放过舒安,即便事成,他也会立刻杀死舒安,为的就是要她痛苦、要她仇恨。
要她成为他力量中的一份子。
她可以死,但舒安绝对要好好活着。
从卓羽有记忆开始,她就是姑姑手下最好用的工具。
她们蚌精一族可以源源不断结出妖丹,这些妖丹对自己无用,但旁人吞下后可以增长修为。
为了让她多结丹,姑姑杀了无数个人,逼迫她堕魔吸食那些人的血液来修炼。
卓羽一一照做,直到忽然有一天,她意识到自己这种行为所犯下的罪恶,再也不想顺从下去,没想到姑姑反而对她痛下杀手。
好在这些年她吸食了太多人血,尽管修为不如姑姑,但最后濒死之时爆发出来的魔气却误打误撞杀死了对方。
等她拖着奄奄一息的身体离开洞穴时,只记得抬起头来看到的月光红得刺眼。
再后来她倒在路边,被舒安一家所救,成为了舒安的姐姐。
比她小许多的人却意外地处处照顾着她,不知道什么时候长得比她还要高,更不知道什么时候他们之间多了不一样的情愫。
可是在外人看来,他们是姐弟关系。
这些年舒安一直想离开庄古镇,去其他地方,卓羽不是不知道他的心思,她又何尝不想。
只是实在可惜,她没能撑到离开的那一天。
“安安,要好好活下去……”卓羽笑着擦去舒安眼角的泪,而后自己的身躯渐渐消散,慢慢化为一道红光飘向天际。
温溪云听着舒安悲痛欲绝的哭声,看他企图抓住这些红光却怎么也抓不住的模样,心底蓦地一动。
为什么,他竟然会觉得这副场景有些熟悉?
就好像他自己曾经亲身经历过一般,可是脑海中明明没有这段记忆。
温溪云一时间开始怀疑自己,这种熟悉感是错觉吗?还是他遗忘了什么?
一想到前夫哥苦苦追过来,结果老婆完全不认识他了我就想笑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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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渔村(十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