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猬与树 第13章 第013章 重逢

广合礼落地北宁，是易嘉川团队离开总部的第一战，人人都为此付出了许多心血。

易嘉川也不例外，尽管他已十拿九稳，但依然连轴转忙了几天几夜。

到了今天他终于得空，一些靠工作麻痹的念想已经快按捺不住，于是一下班便避开所有庆功会邀请直奔咖啡店。

他的车刚在咖啡店附近的空车位停下，正巧看见新邮件提醒，便先打开ipad处理了几项要紧的工作。

市场部给他发了今天的战绩，不论是线上还是线下销售，北宁总店今日营业额成功挤进了广合礼全国门店前五。

从现有的统计数据看，广合礼从来没有哪一家新门店，在开业的前几天打破这个记录。

北宁的经济实力不容小觑，正如易嘉川所料想的那样，只要有足够的刺激消费，北宁的市场一定能给出一份令人满意的成绩单。

首战告捷，这只是易嘉川在北宁的一个开始。

收了ipad，他才注意到手机有几通未接来电和消息。

总部几个高层给他发来祝贺消息，其中包括他的继父司广。

司广是广合礼现任董事长，与弟弟司礼一起掌着广合礼大部分的股权。

司广膝下无子，只有司清一个女儿，易嘉川这个继子，自然而然地成了外人眼中广合礼的少东家。

易嘉川正准备给司广回个电话，一抬头，忽然瞥见某人匆匆跑出来。

他收了手机，眸色沉沉地注视着颜龄韵的一举一动。

颜龄韵正和季言之聊天，唇边浅浅的笑意，恬淡温柔。季言之背对着他，月色下，那一抹清雅的身影迎风而立。

没一会儿，她将手里的半熟芝士递给对方。

易嘉川眸光虚虚落在远处，一时辨不清情绪。

为那几盒半熟芝士，陈哲竟专程请示他。他哪里不知道陈哲的好意，可他知道颜龄韵的脾气，送多了反而吃力不讨好，于是只让陈哲意思一下就行。

若不是想起她从前对半熟芝士心心念念的模样，他何必多此一举？

可谁知她倒好，转手就送人了。

借花献佛，慷他人之慨，她倒是做得挺顺手。

或许她并不是一个长情的人，从前惦记的，喜欢的东西，现在在她心里是否还有一点点分量？

思绪随着呼吸一沉，心里缓缓冒出来的些许烦躁散在夜色里，了无踪迹。

易嘉川顶着张冷漠的脸下车，街上人来人往，华灯璀璨，热闹喧嚣，而他的冷寂与周围的一切格格不入。

颜龄韵以为错觉，回头一看居然真是他，这一瞬她撞见易嘉川深沉冷冽的眸色，他散发出来的阴沉沉气息，浑身的汗毛一下子竖起来。

易嘉川一下车并没有立即朝她走来，他一手把着车门，幽幽地盯着她。夜色里，他一身深灰色西服更显出类拔萃，看上去人模人样，但脸上那副黯淡的表情，让人某一瞬毛骨悚然。

见她瞧见了他，他才缓缓将车门一关，朝她走过去。一米八七的大高个在她面前站定，顿时将街灯的亮光挡去了大半。

“男朋友？”

易嘉川语调沉郁，面色清冷，目光审视着她，许是夜色使然，他的眼神看起来幽暗而锋利。

他丝毫不兜圈子，这件事上他必须要有答案。只是不管答案如何，他总有办法应对的。

“不是。”

颜龄韵知道他问什么，迎着他的目光答得很干脆。哪怕她不想和易嘉川有牵扯，她也不想用这种方式让季言之无辜卷入。

听到果断的回答，易嘉川面上似乎没有什么反应，但心口蛰伏的那股躁郁豁然散去。

他依然直勾勾地盯着她，颜龄韵一时茫然，为什么他一上来，就是一副理直气壮兴师问罪的模样？

易嘉川这么问的目的是什么？

他会介意吗？

不，他不会！

他们已经分手三年，而她过去的行径恶劣，易嘉川怎么可能对她还有感情。

她不敢有一丝一毫这种念头，只怕自己愚蠢可笑。

但易嘉川这么质问，肯定有他的原因，他到底想知道什么？他的心思如深渊，她不敢窥探一二。

颜龄韵想问清楚，易嘉川却突然转了话题问：“你从前不是很喜欢半熟芝士？”

易嘉川的语气已不像刚才那样压迫，眼神里的锋利似乎也减了大半。

他背光而站，神色看起来格外严肃，他的眼睛在黑夜里幽亮而深沉，颜龄韵忽然被这样的眼神灼了一下，下意识躲开他的视线。

她反应过来，多出来的半熟芝士，是易嘉川令人琢磨不透的好意。

“是啊，谢谢您。”

颜龄韵虽是随口一答，心头却没由来覆上些许压力。从易嘉川最近的种种表现来看，虽然他有时候脸色臭了点，但他从未针对过她。

这明明是好事，可仍旧令她感到不安。因为他做这些事，并不代表他原谅她曾经对他的欺骗，也不代表他不计前嫌。因为最毒辣的手段，莫过于杀人诛心。

易嘉川用这种手段对付别人的时候，她是见识过的。

如果她卸下了防备，没了警惕，她将来的下场又会是什么？

“又打算用‘谢谢’打发我？”

易嘉川的声音在颜龄韵耳畔响起，思绪繁乱的她一脸怅然地望着他。

她能做什么？

她除了感谢，除了恳求他原谅，除了卑微低头，她又有什么底气与易嘉川抗衡？

他是易嘉川，一个家境优渥，事业有成，年轻有为的成功人士，他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她在他面前不过是一只小蝼蚁，即便挣扎到最后也免不了被碾死。

认清自己的处境，颜龄韵冷静了些，她不再挣扎，只是把目光迎向易嘉川，认真诚恳地问：“易总，您说吧，您想怎么着？”

“我饿了。”

颜龄韵本是一副英勇就义的模样，眼神清澈而坚定，忽然被易嘉川突然冒出来的这三个字和他唇边一闪而过的笑意打乱了气势。

就在此时，她又突然不合时宜地打了个饱嗝。

她刚刚宵夜吃多了，胃里胀气，猝不及防的饱嗝令她脸颊倏地一烫，瞬间破功，僵立在那儿。

尴尬的她一时思绪有点乱，顺着他的话说：“我不耽误您……”

话到一半，某人的脸立刻黑了下来，颜龄韵瞬间想起追尾那天，易嘉川在车上说过类似的话，她忽然间恍然大悟，立即又问：“您想吃点什么？”

“你知道，我不挑剔。”

她确实知道，但不挑剔并不代表他什么都愿意吃。

颜龄韵很快地想了一下，这条街尽头就是五道湾，多的是北宁各种小吃。

“要不要试试北宁小吃，五道湾去过没？游客很多，风景不错。”

易嘉川眉梢挑了起来，随口懒懒地答了一句：“我哪有时间？”

五道湾就在西环大厦底下，他的确没时间真正走到那里，只不过它天天在眼皮底下罢了。

她真是多一点路程也不想走，甚至不愿上他的车，他明知颜龄韵在敷衍自己，随她吧。

他们沿着归港街走，一路并无言语。街道繁华，夜景华丽炫目，颜龄韵只将目光散漫地投置其中，以消解易嘉川在自己身旁的存在感。

易嘉川只错开她半步，街上的璀璨热闹在他眼中只是虚影，他的心思全在她身上。路灯映着他俩，在地上投下两道修长的身影。

还没走到尽头，就已经感受到五道湾咸咸的海风，夏日独有的味道扑面而来。

不远处，孩童嬉戏，游人喝茶饮酒，零零散散分布在沙滩上。

颜龄韵这时才僵硬地开口：“易总，想吃什么？”

堤坝边上有一排餐饮店，五颜六色的灯牌闪烁，售卖各种美食。

“你挑吧，我在这儿等你。”

易嘉川淡淡地答了一句，他眸色微沉，想去捕捉她的眼神，但她依然没有看他，一路上她自始至终没瞧他一眼。

颜龄韵应了一声匆匆离去。

五道湾有很多北宁的特色小吃，这里店面不大，但却很有烟火气。

颜龄韵兜了一圈，斟酌再三，放弃了各种特色小吃，在客人最多的海鲜店门口停了下来。

没多久，她买好了海鲜和饮料回来。

易嘉川并没有在原地等候，她往堤坝一望，一眼便看见他。

此时易嘉川正坐堤坝上，迎着海风，碎发有些凌乱。

他的背影，依旧那样挺拔宽阔，目光投向璀璨粼粼的海面，若有所思。

颜龄韵在他身旁坐下，易嘉川低头瞥了一眼她打包回来的食物，伸手拧开了一瓶汽水给她，自己也开了一瓶。

他望着海面，目光深沉，似乎有什么心事。

“不吃吗？”

“你不太能吃海鲜。”

易嘉川嗓音微凉，他并没有收回目光，只是低低地这么说了一句。

海鲜性寒，她的体质承受不起，他还记得。

颜龄韵顿时怔了一下，不敢仔细琢磨突然间从心底冒出来的滋味。

她之所以没有买小吃，是怕易嘉川不合胃口，他最吃得惯的就是海鲜。

颜龄韵没有接话，海风撩乱了她的头发，她心不在焉地伸手拨了两下。

易嘉川也没再开口，他仰头灌了一口汽水，上下滚动的喉结，似乎想把某种情绪咽下去。

在海边璀璨的光影下，他静坐着看上去更显清寂。颜龄韵的余光里，易嘉川那夹杂着情绪的深邃眼眸，在她心底漫出无边无际的潮涌。

他穿着昂贵的衣服，坐在粗糙的水泥堤坝上，长腿抵在沙地上，脚下的皮鞋陷了一半在沙子里，已经染了一层沙尘。

他看上去和这里格格不入，不论是他的气质，还是他那一身昂贵的衣服。

夜风很安静，易嘉川消沉地坐着，好像被隔绝在这个热闹的沙滩之外。

半晌，她清了清嗓子，试图打破沉寂。

“您在想什么？”

颜龄韵见易嘉川纹丝未动，他仿佛没听见，思绪好像陷在深海里。

“想你——”易嘉川几欲脱口而出的话哽在喉间，一时竟有些难以自已。

三年了，他明明把她重新找回来了，可是刚刚在她去买食物转身离他而去的瞬间，他竟然也觉得难过。

他忽然想起那个夏天，她也像今天一样穿着一身白色碎花连衣裙，在学校迎新的舞台上，优雅地拉着她的小提琴。

他永远忘不掉，那朵在舞台上盛放的小白花，那样肆意而温柔地闯进他的生命里。

她优雅而高贵，温柔而热烈，可是他最终却没能让她继续好好地绽放。

被时光偷走的这三年，她活得独立自在，好像已经不需要他了。

有一种被命运扼腕的深深痛楚在心底潜滋暗长，他难受凄楚地望着星光下的五道湾，思绪在回忆中沉浮，心下一片凄迷。

“易……易嘉川？”

她的一声轻唤，令他恍然如梦初醒。

易嘉川回头怔怔地望着她，她如水的眼眸，如当初一样温柔动人。

这好像又是一场梦，一场他不情愿醒来的梦。

他想要留住她，这种情绪比任何时候都来得急切强烈。

内心悸动，一低头，他无所顾忌地堵住了她的唇。

作者有话要说： 啊啊啊啊！易嘉川，你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