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猬与树 第1章 第001章 重逢

北宁的夏夜，酷暑的燥热和沉闷挥之不去。

灰沉沉的夜空，忽然下起了一场瓢泼大雨，暴雨将咖啡店外的行人打了个措手不及。

咖啡店的窗户被雨帘笼罩，外面的夜色只剩模糊的光影。

川流不息的街，行色匆匆的人，一辆黑色奥迪静默在雨里，与暴雨带来的喧嚣格格不入。

颜龄韵瞥了眼窗外的大雨，回头目光落在墙上的挂钟上。

晚上店员临时有事，她过来帮忙，现在快十点了，又下起了大雨，她也该闭店了。

清点库存，整理完咖啡店后，她锁上了门。

咖啡店墙上的紫藤萝在风雨中颤动，刚才那辆奥迪仍在，一直沉寂在雨夜里。

颜龄韵走出门的瞬间，只一眼，忽然之间，一种别样的感觉随着门口的铃铛声漫上了心头。

她撑着伞，脚步一顿，不由地停在咖啡店门口，注视着不远处的那辆车。

夜色下，视线昏暗，车内什么都看不见，可一瞬间，心却没由来地突突直跳。

一时间，心绪一晃，铃铛声，风雨声，喇叭声，整个世界的声音都沉入暴雨之中。

她在想什么？

三年了，怎么又突然想起他？

她的目光浸在夜色里，两秒钟的失神过后，她低头迈开了脚步。

大雨如注，水洗街道，光线弥散。

颜龄韵走了几步，忽然听见身后响起动静，刚一回头，两个陌生男人凑了上来。

“美女，五道湾怎么走？”

暴雨之夜，迎面而来的酒气令她产生一些警惕，但街上的店铺都还开着，路上还有零零散散的行人，于是她回答：

“路的尽头就是。”

暴雨声不绝于耳，她撑着伞隔开了对方的视线。

“你带我们去行不？”

“不好意思，我朋友在等我。”

拒绝的话，颜龄韵随口胡诌了一句。对方仍在身后，言语中仍在纠缠。

她不再回答，伸手悄悄往包里摸了摸，脚步更快。对方竟又跟了上来，伸手扯她的伞，雨雾顺势漫进了眼底。

这一刻强烈的不安压在心头，黑夜加剧了慌乱恐惧，拉扯与抗拒之间，她慌张后退，突然被地上的石头绊了一跤，一下子摔了下去。

“哎呀！对……不起，你别怕，我们……”

两个醉醺醺的男人言语含糊，踉踉跄跄地朝她而来。

伞摔在大雨中，顾不得掌心的疼痛，她已从包里摸出防狼电棒，扎扎实实地朝迎面而来的醉汉捅下去。

伴随着痛苦的挣扎，对方缓缓倒下。

然而面前还有另外一个，颜龄韵惊魂未定，忽然听到惨叫声，另一个醉鬼突然摔在地上，吃痛地哀嚎起来。

一瞬间，被遮挡的视野突然变得开阔。

雨夜里，一道高大修长的黑影压迫而至，他撑着伞，居高临下，用清冷的目光，俯视她的狼狈。

漆黑的瞳仁，不动声色地盯着她，平静淡漠地沉在雨夜里。

暴风雨呼啸的夜晚，一颗心瞬间被狂风肆虐而过，喧嚣四起，颤动不已。

易嘉川，救了她。

*

派出所里。

“酒醒了？”

民警正在审问那两个醉酒的男人，俩人现在酒醒得差不多了，知道刚才犯的错，羞愧难当，一直低着头。

他们在附近的酒吧喝酒，酒精上头晕晕乎乎，不是故意耍流 氓。

易嘉川一言不发地坐在一旁，身后站着他的助理陈哲，而他的律师刚刚抵达。

“易总，一切交给我来处理。”

颜龄韵坐在不远处的椅子上，室内的空调开得有点低，她淋了雨觉得冷。易嘉川的助理陈哲刚刚贴心地送上毛巾，此时她心不在焉地擦拭着。

眼角的余光落在易嘉川身上，他的肩膀被陈哲挡住了一半，她看不见他的脸色。

即便坐着，他挺拔的身影一如从前，依旧叫人难以忽视。

这样的易嘉川，她再熟悉不过。

只是——

目光触及那道身影，叫人有种难以靠近的疏离感，她突然望而生畏。

兴许是室内的空调开得太低，她双手指尖微微发凉，才乱了心绪。

颜龄韵心事重重地擦着头发，今晚发生的一切，令她有点恍惚。

误会一场，她刚才已经向警察说明情况，对方也道了歉，想必很快就会解决。

只是解决之后呢？

世界这么大，她已离开故土，怎么还会碰见他。

她有点心绪不宁，忽然听见他的声音传了出来。

“喝醉了？是我不对，我不该动手。”

嗓音温润，声线淡淡，隔开外面的暴雨声，一点一点地钻进她耳中。

这件事原本很快就能了结，但易嘉川的话令在场的所有人都感到意外。

他的律师连忙解释：“事出突然，我当事人属于正当防卫……”

陈哲余光默不作声地扫了坐在后面的颜龄韵一眼，这件事原本不用闹到派出所，但出于人道主义，也理所应当照顾一下人家小姑娘。只是眼下这一出，又是为什么？

陈哲心里暗暗疑惑，易嘉川今天有些反常——不，自打他来了北宁，就有点不对劲。

今晚他们还有诸事缠身，现在已经耽误些许时间，易嘉川一向工作为重，这不像他的作风。

“民警大哥——”

一道微哑的声音，仿佛裹着雨夜里的雾，突然从身后传来，陈哲回头，在空中撞上颜龄韵的视线，他神色微微一诧，诸多心绪在刹那间被卷起，可瞬息又心领神会似的恢复神色。

颜龄韵朝他们走了过来，视线与易嘉川短暂一触，匆匆移开。

“是——”颜龄韵声音一顿，又紧接着响起，“这位先生，刚刚帮了我……”

事发突然，颜龄韵刚才还陷在惊惧之中，现在情绪恢复，冷静下来，将刚才事发的经过向民警陈述了一遍。

她的视线投向民警，神色已恢复如常，只是心里却仍有一丝不安，已不是因刚才的事，而是因为余光里一道难以忽视的目光，灼灼地压迫着她。

她暗暗攥住了自己的衣角，湿漉漉的袖口，寒意从腕骨入侵，令她越发清醒冷静了几分。

易嘉川默不作声地盯着她，视线往下，落在她泛红的手腕上。

他不由地摩挲着自己的手，刚才动手使了力，手背留下一片痕迹。

陈哲的视线紧随易嘉川，俯身轻声询问：“我去买点药？”

易嘉川点头，视线又重新落回她身上。

他审视着她。

三年了，她几乎没什么变化，只是好像比从前瘦了些。

她说话的语气还和从前一样，柔软婉转，像古城里温柔的风，一点一点地蛰伏于心头。

恰恰这种温柔，往往最致命。

她镇定自若地交代事情发生的经过，神色里已经没有了刚才担惊受怕的模样。

也许，正是因为温柔里带着这样一副冷静决绝，忽然叫他生出一丝不满。

他已不想听下去。

易嘉川起身离去，他站在派出所门口的檐下，望着黑夜里的瓢泼大雨，思绪沉沉。

疾风催逼，他身上的黑色衬衣沾染些许雨花，而他纹丝未动，身影在错落的光线底下，越发板正挺拔。

陈哲已经将药买了回来，见他未动，问：“易总，咱们走吗？”

易嘉川没回答，他仿佛还陷在自己的思绪里，神色难辨，但很快，他又转身进去。

颜龄韵一个人坐在走廊的凳子上发呆，廊灯并不明亮，灯光落在她身上，瘦削的身材，在盛夏的雨夜里，显得有些孤冷。

事情都解决了为什么还不走？

就这么不想看见他？

某些思绪一闪而过，易嘉川眼神一暗，收起心底隐隐的烦躁，朝她走了过去。

他与她隔了一个座位，坐下。

颜龄韵只感觉一道黑影缓缓压了下来，发觉是他，心底忽然怔了一下。

她以为易嘉川早就走了。

易嘉川一言不发，他拆开陈哲刚刚买的棉签，蘸了碘伏，递了过去。

颜龄韵目光低垂，落在他手背的淤青上。

外面暴雨如注，风雨声肆虐，而走廊格外安静，头顶一抹清寂的亮光，照在俩人身上。

她没事，只是当时掌心撑在地上，擦破了点皮，细微的伤口现在已经愈合了。

心里闪过一丝犹豫，她到底还是接过他手中的棉签，默不作声地涂抹在自己的掌心上，余光却仍落在他的手背上。

心底有些五味杂陈，思绪烦乱，时隔三年突然相遇，她不知道和他说些什么。

气氛安静得让人觉得煎熬，她终于开口：

“今天谢谢你，我……回去了。”

她心里竟然生出一丝害怕，可是一时之间找不出根源，她六神无主，也许怕自己原形毕露，此刻只想匆匆逃开。

颜龄韵起身，刚迈出脚，他的声音从身后幽幽传来。

“这么客套？”

低沉的嗓音响在空旷的走廊里，夹枪带棒地压迫而至。

“还是已经忘记我叫什么了？”

刚刚她在民警面前的那番自我陈述里，已经令他十分不悦，如今的客套，更是含糊其辞，生硬敷衍。

冷静的声调，一点一点叩击心门。她的脑袋轰的一下，忽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她怎么可能忘记。

可礼貌客气——不是应该的吗？

许久未见，维持基本的体面，不是成年人不言而喻的规则吗？

一时之间，她感到如芒在背，竟不敢回头。

易嘉川缓缓起身，目光逼视着她，一字一句：“颜龄韵，你记住了——易嘉川。”

冷静的嗓音透不出半点情绪，可言语里分明是施压与警告。

她心中一凛，只能仓惶而逃。

派出所外，暴雨依旧。

陈哲前一秒还在打电话，见她出来，马上收了手机，立刻拉开了车门。

“颜小姐，易总让我送你回去。”

“不用了谢谢，我打车就行。”

颜龄韵打开手机，临近十二点，暴雨天气，没有人接单。

“现在这个时间点不好打车，我送你回去安全一些。”他淡淡一笑，声色温和，“如果你就这么走了，我不好交差。”

诚恳实在，让人不好拒绝。

雨势丝毫不减，马路漆黑一片，僵持无益，她不再坚持，躲进了车里。

作者有话要说： 求收藏呀~~~

谢谢亲爱的宝子咕噜噜还没开文就默默投了那么多的营养液，感谢你的养成，么么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