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色迟 第15章 第 15 章

“是！”

犹春目露鄙夷的睇了桃红一眼，转身就朝院外走去。

桃红见状，立即急了起来。去请郎中势必要惊动门房，若让方嬷嬷知道她装病不好好当差，少不了一顿板子。

忙拦住犹春，神情闪躲的道：“不用麻烦了，奶奶，我已经好的差不多，再歇上一日就行，不需浪费这个银子。”

“那怎么能行？还是请吧。”

崔令仪轻笑，“我可担不起苛待下人的罪名，你若是真病了，我准你再歇上几日，直到病情痊愈为止。”

犹春闻言，心领神会。皮笑肉不笑的朝桃红勾了勾唇角，然后一把推开她来拦的手，毫不迟疑的继续往前走。

桃红自然也听出了崔令仪的言外之意，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快走几步扯住犹春的衣袖，“别去别去！”

犹春不耐烦的蹙眉，“松开！不是你说病了吗？奶奶好心给你请郎中，你怎么还推三阻四的？！”

桃红苦着脸，瞧她们一副非要请郎中过来的架势，这才不情不愿的道：“奶奶，是我错了。我不该装病偷懒，还请奶奶饶了我这回。”

崔令仪敛眸，神色漠然的在她身上扫过，淡淡开口道：“知错就好，茜浓替你做了几日的活，你需连本带利还回来。若有下次，我可不会再像今日这般轻饶！”

桃红将头埋在胸口，俨然没有方才嚣张的气焰，闷声道：“知道了。”

“愣着做什么？还不快去干活？！”犹春见茜浓手里还拿着扫帚，拿过来后一把塞在她的手里。

桃红脸色难看，双手紧握住扫帚，敢怒而不敢言。在众人的注视下，她慢吞吞走到角落里，有一下没一下的扫了起来。

崔令仪没有再理会她，带着犹春和溪月往惜风堂而去。

跨过照霞院半膝高的门槛，她问：“这桃红可是家生子？”

犹春不明白她为何会突然这么问，皱了皱眉头，“这......奴婢也不知道，送她过来的人并未提及，府里也没有姓赵的管事。”

一旁的溪月轻掀眼帘，接话道：“她并非家生子，而是方嬷嬷的娘家侄女。前年刚入府，此前一直在花房当差。”

难怪。

她院里可不是什么好去处，能分来的多半是没钱打点的小丫鬟。桃红态度如此跋扈，不像是毫无根基之人，原来是魏氏故意安插在她身边的眼线。

犹春“嘶”了声，“你知道为何不早说？”

溪月愣了愣，面上闪过一抹心虚，“我没想那么多，还以为奶奶知道。”

“奶奶不过见了她一面，哪会知道这些？”

溪月支支吾吾的，看了一眼崔令仪后又立即挪开视线，神情越发心虚起来。

崔令仪摆手让她们都别吵了，眼下说这些也无甚作用，“往后让茜浓跟她同住一间，多安排一些外院洒扫的活，不要让她靠近我的屋子。”

“奶奶放心，我定会看紧她！”犹春点头，眼神坚定的道。

她们一行人赶到惜风堂时法会已经开始第二轮诵经，圆智法师领着众人跪在堂中，手持铜铃，每诵一遍往生咒便会晃动铜铃一次。

铃声清脆悠扬，香火萦绕。

崔令仪寻个空处，悄悄跪在人群当中，假装到了多时。她双手合十，表面看上去虔诚不已，实则已经开始胡思乱想起来.......

等打扫完整个院子已经是一个时辰之后了，桃红额头热汗直冒，用手垂了垂酸痛的腰。环顾四周，见无人看管看管，她恼怒的将扫帚摔在地上，提起裙摆偷偷溜了出去。

绕过朱栏白石，她一路来到九曲亭，捡了个阴凉地待着。

约莫等了一炷香的功夫，远远便看到方嬷嬷从厨房的方向而来。她一喜，忙迎上前，“姑母。”

方嬷嬷见到是她，眼角处的细纹顿时加深许多，语气不悦道：“你怎么在这里？”

桃红搅动手里用来擦汗的帕子，一脸委屈，“姑母，你可否帮我在太太面前说几句好话？我实在不愿待在照霞院。”

“你胡说八道些什么？！太太把你安排在照霞院是看重你，旁人想求都没有这个福气，你怎这般不识好歹？”

桃红撇嘴，颇是不屑。大爷若是还在自是不同，可如今那照霞月能算个什么好去处？！

当初明明说好了要把她拨去恪二爷的临川阁，她一去就是二等丫鬟。神气不说，还能贴身伺候主子，保不齐日后能当捞个姨娘当当。

可在照霞院她不过是个三等丫鬟，连点油水都捞不着。

“大奶奶每日除了看书就是看书，没有什么异常。而且有犹春和溪月在，我根本近不得她的身。”

方嬷嬷气不打一处来，用力戳了一下她的额头，骂道：“让你看着你就看着！胆敢吊儿郎当的坏了太太的大事，便是我也保不住你！届时你可别怪我没提醒过你。”

桃红吃痛，捂着被戳红的地方，五官皱在一处，怨道：“姑母，你就帮帮我吧。”

“你要不想待在照霞院，我明日就去跟你老子娘说让她把你领回去，我可供不起你这大佛。”

“别别别，我知道错了还不行吗？”她来伯爵府不是来玩的，怎可就这样灰溜溜回去？

“知道错了还不快回去？！”方嬷嬷冷冷瞪了她一眼。

桃红不敢再造次，只得憋了一肚子火悻悻然又回到照霞院。

三七法会进展得很顺利，魏氏对她的安排并无不满，不过也同样没什么好脸色。

时间倏忽而过，转眼又是好几日。崔令仪坐在黄花梨卷草纹书案前，手里拿着倦鸟客新出的话本子，目光却一直落在窗外苍翠欲滴的芭蕉上发呆。

那晚沈恪突然出现让她想办法将沈天赐送走，她苦思许久终于想到了一个对策。可这对策不到万不得已，她实在是不愿去做......

树上的黄鹂鸟叽叽喳喳叫个没停，一会儿从树梢非到廊下，一会儿又从廊下飞到朱褐色窗楞上。她想得出神，连犹春是何时进来的都没发现。

犹春将刚泡好的雨前龙井放在她的手边，见她心事重重的模样，不由也眉头微皱，“奶奶可是还在想应对之策？”

崔令仪本不想告诉她这些，但奈何前日她在思考时无意识的在纸上写了几个人名。犹春进来奉茶，正好看了去。

这丫头近来敏锐许多，立即猜到此事可能与沈恪有关，于是再三的追问。崔令仪没有办法，只得将那晚的事情和盘托出。

犹春道：“老爷铁了心要过继，府中上下谁人不知？二爷让奶奶想办法，这不是在为难奶奶吗？”

崔令仪叹了口气，端起茶递到嘴边润了润嗓子，安慰她道：“事在人为，总会有办法的。”

“奴婢是担心二爷见奶奶迟迟未有动作，以为奶奶不尽心，指不定还会做出什么对你不利的事情来。”

崔令仪看着茶中的倒影，眸色一深。

从沈崇之把沈天赐带到沈家已经过去了大半个月，连府外都隐隐有了传言。以沈恪的性子，自己若再没有行动，只怕他的耐心也要耗尽了。

她笑了笑，故作轻松道：“放心吧，此事我已有主意。”

说话间，溪月提着一个双层竹编黑漆描金食盒过来，笑道：“奶奶，厨房将饭菜送过来了，先用膳吧。”

崔令仪点头，放下茶盏走了过去。谁知刚靠近就听到溪月惊呼一声，脸色古怪。

“怎么了？”

崔令仪皱眉，顺着她的目光也往食盒里面一看，只见两碟精致的小菜中比平时多了一朵紫菀花。

犹春不解，“不过是多了朵花而已，何必大惊小怪的？”

溪月瞪了她一眼，嫌弃道：“你仔细看。”

那花是刚摘下不久的，断口处还有汁液残留。但娇嫩的花瓣上却有许多折痕，应该是有人故意握住手中所至。

犹春皱眉，骂道:“这是哪个不长眼放的？”

溪月摇头，“我也不知，厨房送过来时便是这个样子，中途不曾有人打开过。”

“难道是厨房的人放的？”

崔令仪暗自冷笑，除了沈恪谁还会做这种事情？沈恪是在提醒自己抓紧时间，他的耐心不多了。

她将花拿出来随意丢在一旁，吩咐溪月继续摆饭。

用过午膳之后，她照例去惜风堂点长明灯。崔令仪心里其实也很着急，但一想到那个办法要牵连到一个人，她便始终是拿不定主意.......

一夜相安无事，翌日起来阳光明媚。崔令仪坐在窗前的楠木梳镜台前，任由犹春帮她绾发，自己则取出梅花纹官皮箱中的白玉耳坠。

才将耳坠带好，她就透出破子楞窗忽然看到溪月推开院门神色匆匆的进来。心底顿时一沉，涌出股不详的预感。

果不其然，溪月气喘吁吁的跑进来，脸色青白，道：“奶奶不好了，小少爷落水了。”

崔令仪一惊，“怎么回事？”

“今早白芷带着小少爷在湖边游玩，白芷也是个不当心的，湖边湿滑竟让小少爷一个人靠近，结果小少爷不小心就掉入了池中。”

崔令仪皱眉，“可有请郎中？”

“请了郎中，但小少爷落水后高热不退，灌了两剂药都灌不下去，郎中说只能再施针看看。”

崔令仪颇觉意外，不过是落水受寒而已，怎么才不到半日的功夫就烧得不省人事了？难道是因为沈天赐身体太弱的缘故？

溪月眉头紧锁，表情略显古怪，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崔令仪看出神色有异，问：“怎么了？”

溪月抿了抿唇，这才道：“奶奶，老爷今早出府还没有回来，小少爷落水后太太只遣了方嬷嬷去看了眼。西厢房内只有白芷在，奴婢瞧着那边已经乱做一团了。”

犹春瞪大眼睛，不可思议道：“太太竟是不管吗？”

“太太......太太在为大爷祈福，吩咐了不许任何人前去打扰。”

一时间屋内安静许多，几个人脸上的表情都很凝重复杂。崔令仪暗自冷笑，本以为魏氏对沈天赐多少有些不同，原来不过如此。既不关心沈天赐的死活，又何必费心费力的把人从他父母身边抢过来？

想到这里，她披好衣服起身往外走去。

才跨入西厢房就闻到了一股浓烈的药味，外头连个守门的丫鬟都没有。

崔令仪径直来到里间，屋内也只有白芷一人。沈天赐躺在床上烧得两颊通红，嘴唇干裂发白，胖乎乎的小脸难受的皱在一起，看上去情况很是糟糕。

白芷蹲在床边拿勺子喂水，喂了几次都没有喂进去。她顿时急得哭了出来，一抽一搭道：“公子，你喝点吧，算奴婢求您了....”

沈天赐还是没什么反应，哪怕勉强喝下去一点也立即吐了出来。

崔令仪上前，问道:“郎中如何说？”

白芷见到她有些意外，神色戚然道：“郎中说若再这样烧下去哪怕最后救过来了，人也未必是好的。”

崔令仪伸手过去探了下沈天赐的额头，发现确定烫得厉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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