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可欣原先还抱着一丝侥幸心理,茶香再胆大只要她不同意,茶香拿她也没有办法。
但是,眼下赵如许却回来了,这件事情怕不能善了。
李可欣垂眸略一思索,转瞬一个假笑挂在了脸上,她看着赵如许说道:“这账有没有问题能不能查,王妃不该是最清楚的吗?原先可是金云在替你管啊。”
后面几个字,“替你管”,李可欣故意咬的重了一些。
在场的人,哪一个不是察言观色的好手,李可欣这么一番话,把她自己摘得干干净净,账没有问题最好,若是真有什么问题,那也是赵如许的事情。
赵如许自然听出了李可欣的言外之意,但是她可不相信,李可欣这般替她考虑了?
在场的所有人,怕是只有李可欣最想账目有问题了,到时她正好好借此来狠狠的为难她一番。
除非,这账目和李可欣有关系,赵如许不动声色打算看看再说。
“俗话说的好,用人不疑,疑人不用,我既然让茶香姑娘来掌管中馈,自是相信她的能力。”
她停顿了一下,看着李可欣继续道:“就像之前侧妃掌管中馈的时候,我也相信你的能力。”
李可欣刚要上前说什么,赵如许抬手制止了她,对挡在账房前的人说道,“把门打开。”
众人面面相觑,心里都有各自的小算盘。
赵如许往日在府里算是一个好说话的主子,从来没有听说过谁在她那里受过罚。
近身伺候的人知自家主子脾气好。
不能近身伺候的人,只当赵如许是个软柿子,再加上秦清源对赵如许说不上有多重视,他们也就不怎么把赵如许放在眼里。
今日赵如许这般做派和气度,让他们拿不准了。
这王妃当真是软柿子吗?为什么这气势有些吓人呢?
挡在门前的下人,平日里最会见风使舵的,见赵如许这股风刮得强劲了些,便都纷纷让开了路。
茶香看向赵如许,只见赵如许冲她点了点头,她对赵如许行了一礼,便上前打开了门。
茶香非要查账,自是有她的理由。
当厚厚的一摞账本摆在赵如许的面前的时候,赵如许才明白秦王府是何等的家大业大。
“王妃,这是近两个月的账薄。”茶香恭敬地抱着一摞账本站在赵如许的面前。
赵如许拿起一本随手翻了翻,这本账簿记得很清楚,却极为繁琐,这也就是为什么明明只有两个月,却有将近二十多本。
合上账本,赵如许抬起头看着茶香,并没有避讳在场的人,直接问道:“这账目是哪里出了问题?”
一直关注着赵如许的李可欣,此时微不可察的松了一口气,她就知道赵如许是个草包,就算把所有的账目都放在她面前,她怕是也看不出一个子丑寅卯。
大概是赵如许这种“好糊弄”的形象实在是由来已久,所以李可欣一直紧绷着的那根弦就慢慢的松了下来。
赵如许一直等着茶香回话,却见茶香脸上有一丝为难之色,赵如许轻“嗯?”了一声,示意茶香回答。
“王妃,账目繁多,一时纠察不清,不如移步书房,奴婢再慢慢向你禀告。”
赵如许刚要点头答应,谁知一直站在身侧的李可欣倒是先开了口。
她扭着水蛇腰走到茶香旁边,满是嘲讽的说道:“茶香姑娘,你一直叫嚷着账目有问题,现在又说纠察不清,这话怎么都让你说了呢?”
李可欣话一出口,周围人开始交头接耳,先前赵如许并没有意识到不妥,现在才惊觉她刚才话说的不过脑子了。
茶香的为难之情,是在为她考虑。
话已出口,没有收回的道理。
赵如许心里感激茶香,此时就不能让茶香为难。
她开口说道:“账不查不清,你去搬张桌子来,趁着现在日头正好,咱们就把这些账翻出来晒晒吧。”
茶香心下更是一惊,她觉得赵如许就是年纪小受不得激,李可欣简单的几句话,赵如许便上了套。
她出宫之前,范衣屏曾经叮嘱过她,要她帮赵如许一定要坐稳王妃之位,好好当秦王妃。
茶香面露难色更加为难,“这?”她是想帮赵如许,奈何这位王妃有些不上道啊。
“没事,去拿来。”赵如许眼神温和,没有一丝慌乱。这样的赵如许看起来让人觉得安心,这些麻烦事似乎她自己能处理好。
茶香只得按下自己心里的担忧,让人去搬了桌子,又去搬了近半年的账目放到了桌子上。
赵如许看着摞成小山一样的账目,知这是一场硬仗了。
她端起茶轻啜一口,姿态甚是悠闲,只是站在她面前的众人,有的额头上已经冒了一层细汗。
赵如许眼皮都没有抬,但是早就把几个人的神态尽收眼底,这大冷的天,能冒汗看来心火很旺啊。
“说说你知道的,要不这些我得看到什么时候去。”赵如许笑着说道,似乎接下来要办的事情,无甚重要。
茶香见事已至此,已经没有挽回的余地,赵如许既然要当着众人查账,那她能做的就是尽量不要让赵如许这个账查的太难看。
从茶香入府,赵如许就从没有看过一眼账目。
茶香不知道的是,不光是她入府以来,就是从赵如许她自己嫁进王府以来,她都没有碰过这些账目一个手指头。
“王妃,请看,这里记得是每天的流水账,这边是蔬菜,这便是肉类,这边是......”
没等茶香说完,赵如许就抬手制止了她,“不用细说,这些我看的懂。”
赵如许其实不光看的懂,她看的实在是太懂了,这账目在她面前,就如看小学生的数学题一样,并没有什么难度。
茶香听赵如许这么说,也不好再继续说下去,她指着其中一栏,“奴婢是看到这才觉得账目似乎出现了问题。”
赵如许细看那一栏,木炭。
这个时候取暖靠的就是木炭,她细细的看了这一栏一遍,查看了一下数目,银两,价钱上并没有出错。
“这有什么问题?”
“回王妃,这么看确实是没有问题,问题是在账本上的数目和库房的数目对不上。”
茶香话刚说完,人群中就有一个人高声喊了出来,“胡说,怎得就对不上了,当时入库的时候,库房可是签了字的。”
赵如许看着人群中一个精瘦的男子,脸色有些黑,大概是刚刚喊的有些用力了,脖子以上都泛着红。
“你往前来。”赵如许对那个男子招了招手。
男子上前,对赵如许草草行了一礼,“奴才来禄,平日里管的是木炭的采买。”
赵如许听他这般说,心下了然,难怪他这般气急,这采买是个好营生,尤其是秦王府的采买,这油水得多大。
来禄恶狠狠的瞪着茶香,一双眼睛恨不能变成刀子,给茶香剜下一块肉来。
赵如许开口道:“账还没查,你先不用着急,数目对不上,不一定就是你的问题。”
来禄听闻之后,双手抱拳,对着赵如许一拜,“还请王妃明察。”
“王妃,那也不是奴才的错啊。”
这时一个圆滚滚的胖子扑通一声就跪在了赵如许的面前,赵如许看了一眼头使劲磕在青石板上的胖子,她要是没有猜错,此人估计就得是管库房的了。
赵如许轻叹一口气,她越来越后悔之前自己的那句话了,她实在不该在大庭广众之下查账,这一会儿一个委屈,一会儿一个冤枉的,这账得查到什么时候去。
“你叫什么名字?”
圆滚滚的胖子,头没敢抬,“小的来寿,是管库房的。”
赵如许心里偷笑,这来寿可是一点儿也不瘦,那脖子都胖的快看不出来。
“你先起来,这账还没查,你们就一个个的上前来喊冤。”赵如许虽是对地上来寿说的,但是眼睛却看着前面的众人。
“这账查完了,该是谁的责任谁就担着,若真和你们无关,你们也不用害怕。从现在开始,谁也不必着急上前喊冤。”
赵如许语气平淡,眼神在他们每个人脸上梭巡一遍,有的心虚,有的坦然,也有的仅仅是想在这看个热闹。
茶香看着赵如许,她心里松了一口气,赵如许也许没有范衣屏想的那般少不更事。
“你继续说。”赵如许手上翻着账目,让茶香继续。
茶香说道:“近日天气越来越冷,王爷让人传了信来,怕王妃冷让今年把地龙早早的烧上,奴婢这才提前去库房查了今年新采买的木炭。”
赵如许听到茶香所言,心里一暖。
在看不到秦清源的时候,仅是从别人嘴里听到她的名字,空气都开始变甜,这种甜不用外人知道,只需自己偷偷的,细细品尝。
茶香见赵如许没有打断她,继续说道:“普通木炭的数量是够的,但是银丝炭数量却不足,支出的总银两却是对的起来。”
茶香说完就站到了一边,而站在一旁的来禄冷汗都要冒出来了,来寿的已经冒出来了,他本就胖,此时脖领处已经浸透了。
赵如许终于把头从账本上抬起来了,她淡淡的开口,“本应该是买银丝炭的钱买成了木炭,这同样的斤两,五千多斤的银丝炭换成木炭,银两上就节省出了小二十两银子。”
茶香惊讶的看着面前的赵如许,她实在是没有想到赵如许在这短短的时间里能把数目算的这般准确,甚至连算盘都没有用。
“王妃说的不错,这还仅仅是一项。”茶香用指了指厨房的蔬菜账目。
赵如许开始觉得二十两银子不算多,可是转念一想,这银子都够从伢婆子那里买两个丫鬟或者小厮了,还得是长得好看做事机灵的那种。
她又顺着茶香的话细细的查看了这些账目,原先乱糟糟的众人就像被施了定身咒,赵如许看的越认真,他们心里越害怕。
他们一直以为赵如许就是一个绣花枕头。
赵如许初嫁到王府的时候,闹出了不少的笑话。虽是正妃,但谁都知道王爷宠爱的是侧妃,再加上赵如许年纪小,她从不曾给下人们立过规矩。
除了赵如许院子里的下人,其他下人对于这个从不插手王府事务的王妃很是陌生。
原先的赵如许一刻也不闲着,满王府都是她的身影。下人们见的多了,都当她还是一个没有长大的孩子。
后来,赵如许落水之后倒是老实了许多,可以说是深居简出,他们见的少了,对于这个挂牌王妃就更加无感了。
在他们心目中,身为侧妃的李可欣,反而更像是这个王府的女主人。再加上,原本中馈的钥匙是在李可欣手里的,后来不知道怎得,中馈的钥匙又交给了赵如许。
可那时就算中馈之权给了赵如许,赵如许也是交代给了自己贴身丫鬟金云管着。
中馈在谁手里,谁就是老大,金云一个丫头,满府上下见了谁不叫一句金云姐姐。
毫无实权的赵如许,彻底成了一个甩手掌柜的,这就更加坐实了赵如许啥也不管,啥也不懂的形象。
只不过,今日一见,众人才知道他们不常见的这位王妃似乎没有他们想象中的那么草包,短短的时间,一本本账本就从她的右手边换到了她左手边。
赵如许眉头越锁越深,他们站的身子越来越弯,连站在一旁的李可欣,开始心慌。
“呼。”赵如许重重的呼出了一口气,随着她的动作,旁边众人都不自觉地缩了缩脖子。
赵如许把最后一本账本放下,抬手捏了捏眉心,她粗略地算了一下这三个月以来的账目。
令她没想到的是这三个月以来,亏损的数值居然都是两百两左右,数值很是接近,误差也就是个几两。
难道说这贪污之人,每个月都是固定数额不成?
这账目她虽然看的快,但是中间涉及的人和事却很是繁杂。
这其中除去了采买和库房,还有厨房,各院子的月例银子,她甚至发现居然还有空饷这种情况在。
运作正常的秦王府,这账目却像是一个四处漏水的筛子。
作为秦王府的王妃,赵如许是失职的。
若是任由这种情况下去,只要时间足够长,秦王府就算是有金山银山怕是也要被搬空了。
“账我先看到这里。”
赵如许合上手上的一个账本,抬起头看着面前的人,“现在咱们就开始算算账吧!”她语气还是很平淡,他们都听出来里面隐隐的怒火,心下不由得一哆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