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风歌的体质不吃麻药,医生也不敢再加剂量,刚又闭上眼就被人晃醒,几道声音从遥远的地方传过来,让她不要睡。
困得要死还不能睡,给蒋风歌起床气都整出来了。
熬到后面慢慢清醒,视线也恢复了一些,早上医生来巡视,说她还好只是有点瘀血压迫视神经,甚至不用开刀,自己散了就好了。
还没等蒋风歌谢谢医生,沈池在一边就非常严肃地问:“医生,以后不会有后遗症吗,要不要再检查一遍。”
“不用不用,真的没问题,沈总放心。”
是的,沈池还在。
蒋风歌逐渐清醒之后就意识到了这件事。
她没力气自己拿手机看,病房里面又没有表,她不知道到底时间过了多久。
如果是一个月前,甚至是一周前,她看到沈池如此耐心的——也不能说是耐心,因为他到目前为止唯一的作用就是在点滴快结束的时候按了一下护士铃。
她或许真的还会心里窃喜吧。
说到底确实也没多严重,就是右边大腿上被树枝划了一道二掌长的口子,还有一些大大小小的擦伤淤青,左边小腿一点点骨裂,都是简单养养就能完全痊愈的伤口。
中午的时候那种幻觉疼痛就基本上散了,蒋风歌靠在床上,脑袋不敢乱动。
沈池照旧是没什么表情,但是动作间很明显是在照顾着蒋风歌。
临近中午,沈池从自己的工作电脑背后抬起头来,问她想吃什么。
蒋风歌自从醒了之后不知道为什么,一直面无表情,两人相处的时候一直是蒋风歌找话题,猛一下不说话了,沈池再迟钝,也感觉到气氛不太对劲。
沈池觉得可能是病人心情不好,或者是脑子不太灵光,还在考虑吃什么,也没再说什么。
他知道蒋风歌肯定听到了,所以只是固执地看着蒋风歌,两道灼灼的目光似乎要把她盯出一个洞。
蒋风歌终于转过头,看着沈池:“沈总,不用管我的,我的伤也不严重,您还是忙自己的。”
沈池听见她的话,又对上她的眼睛。
这还是星光大赏之后第一次见面,沈池不禁有点心虚地错开视线:“没关系,这个病房没有允许没人进得来。”
沈池答非所问,蒋风歌心不在焉。
她在想,沈池什么时候会正式说出我们断了吧这句话呢?
只要他不说,就好像悬了一把达摩克里斯之间在蒋风歌的头顶,审判迟早要来,却不能给她一个痛快。
“吃什么?”沈池又问了一遍,大有问不出来不罢休的意思。
“鸡汤米粉。”蒋风歌知道自己是不可能改变沈池已经做好的决定的,也没拖延。
沈池摸出手机,要打电话给徐特助。
蒋风歌靠过去,沈池后仰了一下,狭窄的距离让他被迫对着她面无表情还有些苍白的脸:“我想吃沈总亲自给我买的。”
不仅酒壮怂人胆,麻药也壮,蒋风歌想要恶心一下沈池,采取了这种自断后路的方法。
沈池没反应,沉默那么长,长到蒋风歌心里咯噔一下。
如果气场能够凝成实质,蒋风歌几乎以为自己要为这种无理取闹血溅当场。
麻药催出来的胆大包天一下子就泄了气,她躺回靠枕上,视线也移开,倔强的没说话,只是盯着床头的花瓶里粉白色的康乃馨。
良久,沈池说了一句“好。”就起身离开了。
沈池离开之后一会,蒋风歌手机里突然收到一条短信,是赵祁。
他从导演那打听到蒋风歌的情况,来医院想探病,却被护士堵在门口。
他发短信来,蒋风歌就拨了护士站的电话,说同意放人。
结果护士支支吾吾,蒋风歌眉头一挑,就知道是有什么内情。
“沈总说,进出的要给他汇报之后才能通过......”这种要求按理来说是不对的,但是毕竟是沈池的要求,护士也不能擅作主张,因此也很为难。
蒋风歌叹了口气,挂了电话,没有犹豫,直接打给沈池。
沈池居然也是秒接,熟悉的声音从听筒对面传来:“怎么了?”
“放个人,我朋友来找我了。”
“什么朋友?”沈池毫不犹豫,声音听起来严肃了许多,蒋风歌都能想象到他在电话那头肯定已经皱起眉头。
“剧组的,赵祁。”蒋风歌一板一眼回答。
沈池那边安静了,估计是在查。
蒋风歌也不急,就这么静静地等着。
“.....你们关系很好?”沈池那边终于说话了。
“挺好。”
“行。”沈池回复。
“那就这样,再见。”蒋风歌果断挂了电话,沈池办事还是很有效率的,不到五分钟,赵祁就敲门进来了。
赵祁一脸憔悴,蒋风歌回想了一下当天的情况,最后坠落之前应该是和赵祁的对手戏,但是她发现自己想不起来当时大家都是什么情况了。
她扫描了一下赵祁浑身上下没有被纱布包成粽子的部位,应该是没什么大伤。
就是这个精神状态,这个幽怨的气氛.....
赵祁像是飘过来,眼神复杂地看着蒋风歌,看了一会,又低下了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蒋风歌深以为这时候应该是自己的回合了,试探性地小小声说:“对不起。”
她的生存法则就是不知道做什么的时候就先道歉,肯定没错。
赵祁听到蒋风歌的声音,猛地抬头,他竟然红了眼眶。
“你……”赵祁嗫嚅了两下嘴唇,组织了一下语言,“你,还好吗?”
哭了。
蒋风歌愣了,她突然回忆起坠崖的时候,在崖上伸出手的似乎是赵祁。
脑子一瞬间空空荡荡,蒋风歌条件反射迅速扬起自己练习过无数次的笑容,说出了这句重复过无数次的话:“没关系,不用担心,我好得很。”
赵祁欲言又止,低头胡乱抹了一把眼泪,蒋风歌连忙转身找抽纸,碰到水杯又忙着去扶,没想到一只手上是纱布,杯子接着向下滑落,赵祁上前两步伸手来接。
蒋风歌动作快一步,以一种滑稽的姿势两只手夹住了杯子,床头柜的角卡在手臂的擦伤上面,疼的她倒吸一口凉气。
蒋风歌笑嘻嘻地一边龇牙咧嘴一边放好杯子,又抽了纸,手忙脚乱地把纸塞进赵祁的手里。
蒋风歌其实不太想留人说话,赵祁也不知道说什么,总不能一直站在别人床边哭,把送来的东西放下,赵祁一步三回头地走了。
赵祁前脚刚走,沈池也拎着鸡汤米粉回来了,把粉递给蒋风歌,坐回床头柜他的专用椅子上,眼神开始往赵祁拎来的袋子上飘。
蒋风歌没管他,咔嚓咔嚓拆开筷子饭盒,慢吞吞地使着她还不怎么方便的手嗦粉。
沈池看看蒋风歌,看看手机。
蒋风歌知道他想说点什么,可是她不想再去猜他的意思,费尽心思给他们之间的交流做铺垫了。
不过沈池也是好功夫,居然就那么忍着一句话没说。
这顿饭吃的居然格外轻松。
吃了点粉之后蒋风歌就睡了,再醒来已经是傍晚。
沈池没在,估计回公司了。
窗帘搭了一半,暮色沉沉。
蒋风歌瞪着眼睛躺在床上,房间里全是滴滴答答的仪器声音,手在被子外面输着液,已经冻僵了。
一片寂静,也不知道就这么躺了多久,她只感觉越来越轻松。
那个声音久违地消失了。
她就像一座门窗都敞开的房屋立于旷野,穿堂风穿过身体,空空荡荡,什么都带不走,什么都不留下。
再醒来,窗外已经是大亮,蒋风歌心里一跳,赶紧去摸手机。
四十八个未接电话。
肖粲在边上忙活收拾行李,蒋风歌看着手机里面蒋苾的大名,感觉自己可能活不过今天了。
“对了蒋老板,你弟昨天晚上打电话找不到你都打到唐老板那去了,唐老板也不知道你在哪,我又刚好没电关机,他好像急得很,你要不要给他回个电话。”肖粲边把东西收拾出来边说,“虽然没什么大事,但是还是跟小蒋弟弟说一声吧。”
我颤抖着手,按下手机屏幕上拨出的按键。
蒋苾进来的时候整个人都罩着一层低气压。
蒋风歌看着他抽动的嘴角和微微颤抖的手,也不知道说什么好,肖粲超有眼色地撤离房间带上门。
“嘿嘿嘿。”她干笑两声。
“还笑,你还笑!”蒋苾走近来,大概是想揍她两下结果无从下手——毕竟蒋风歌现在全身上下不知道哪块衣服下面就藏着纱布。
“看起来吓人罢了,”蒋风歌抬手拍拍他的膀子,“你姐姐我身强体壮,医生说今天就能出院了,你帮我收拾行李,肖粲去办手续了,等下直接回家,这下还得在家烦你一段时间啦哈哈。”
“一点都不让人放心,你下次能不亲自上这么危险的戏就别上,人家是专业的,你一个半吊子也把自己当回事,知道你敬业,也不至于搞成这样,”蒋苾一边乖乖给蒋风歌收拾东西一边还在叨叨叨,“下次手机不许静音,打那么多电话都接不到,用手机干嘛的。”
“玩——”
“屁!你看看你自己,要不是我联系你是不是又打算好透了才回家!”蒋苾超大力合上箱子,“你再这样就别要我这个弟弟了。”
“别啊别啊。”蒋风歌掀开被子,换上长羽绒服。
肖粲刚好推门进来:“蒋老板,手续办好了,直接走就行。”
“好嘞——”她挎上蒋苾的胳膊,“跟着我的好弟弟回家。”
蒋苾看了蒋风歌一眼,转头回去。
蒋风歌看到他脸颊小小地动了一下,这是笑了。
不生气了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