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寓里面还是一个人没有,蒋风歌洗好澡窝在沙发里面,打开唐老板发来的剧本。
她的角色是警花妹妹,配角,负责莽,推进警察男主查案,没什么大要求,但是要莽的不那么蠢,还是有点难演出来的。
她闷在公寓里面看了三天的本子,沙发上摊累了就去餐桌边上,再不就是躺在床上,躺在窗户边的地板上吸收日月精华。笔记资料摆的到处都是,手机没开过,时间充裕到不仅把警花妹妹的看完了,还把其他角色统统看了一遍。
好在改编的剧本还是不错的,带着使命感看下去,确实是很流畅的文章,每一个角色都有不一样的独到之处。
小说以主角为视角,一个一直在伺机为丈夫复仇的妻子。
坚持了八年,初心不改,即使是最后警察查出来,已经打算把犯人就地正法了,她还是坚持自己把人给捅穿。实在是不可多得的坚持不懈的人才。
蒋风歌叹了口气,改编的剧本以警察为视角,主要是查案的过程,比起小说情节性更强,但是感情的感染力就较弱。
合上剧本,明天就是试镜,蒋风歌躺在地板上,打开手机,里面空空荡荡一条信息都没有,蒋苾最近找她的频率低了很多,孩子一到期末就开始两耳不闻窗外事。
沈池也没来找过她。
蒋风歌烦躁地把手机摁灭,扔到一边。
在地毯上翻滚了几圈,蒋风歌又捡起来手机,打开通讯录,沈池的名字前面一个a,挂在蒋苾的下面。
手指在拨通的按键上划拉了两下,最终还是点了退出。
蒋风歌懒得打电话给他,心想沈池八成不是故意干的,以沈总光明磊落的为人,肯定会提前通知一声。
这次估计他也不知道是把哪个名不见经传的十八线小演员顶掉了,指尖上的小蚂蚁,那么一捻,一吹,灰都不剩。要是三年前的蒋风歌肯定会打电话过去认认真真问清楚,然后再和沈池撒个娇,讨一个能增加亲密度的小要求。
可是这次她一想到沈池那么认真的眼神,就哑火了。
她根本没资格去质问他,也根本没那个能力去和乔江羽相比,她不认为自己在乔江羽回来之后还能有继续站在他身边的机会。
蒋风歌其实很了解沈池,他虽然一直跟自己的关系不清不楚,但沈池是一个很正直的人,不会家里红旗不倒,外面彩旗飘飘,他不会和别人搞暧昧。
肖粲照常来接蒋风歌,车摇摇晃晃,她闭着眼睛酝酿情绪,肖粲也了解蒋老板,不敢吱声。
今天试镜是在一个没有人的房间里面。
蒋风歌演一段按耐不住冲进去的片段,五分钟就结束了,蒋风歌对着摄像头鞠了一躬,刚打算抬脚走人,广播里面突然传来了导演的声音。
“你看过艾漫(女主)的戏吗,你们谁给她一个本,试一试。”
蒋风歌一惊,心里庆幸提前看了所有人的part,面子上八风不动,保持一个啊怎么回事,发生了什么,我什么都不知道但是还是先好好做的表情。
她清理一下情绪,慢慢带进本子里面。
这一段是她头一次见到警察男主角。
他说要查案。
艾漫打开门,一身笔挺的警察制服映入眼帘。
她感觉到有一点点希望,但长久以来的失败让她也没那么期待了。
抑郁,抑郁八年是什么感觉。
蒋风歌睁开眼睛。
是眼里没有光了。
脸上是迎合的笑,但背后是长时间纠缠的不信任与失望,她缓缓开口:“我丈夫……”
试镜时间不长,蒋风歌裹了大衣出来的时候顺着寒风抹了把脸,肖粲一脸紧张地迎上来:“蒋老板,怎么样?”
蒋风歌喜上眉梢,控制不住表情,“你老板我超常发挥,导演给了女主角的角色!”
“蒋老板牛逼牛逼牛逼!”肖粲激动到跳起来,“老板你就是最棒的!”
“行了,准备准备进组了。”
这次时间赶得特别急,不过三天时间,直接就进组了,电影片场特别真实,导演为了更入戏,安排演员按照人物的轨迹生活一段时间。
艾漫二十岁和同为孤儿的丈夫相识结婚之后,两个人东拼西凑节衣缩食,在这个老旧小区买下来属于两个人的一间房子,丈夫是一名医生,因为揭露医院黑产业链被报复,杀死在了这旧房子的客厅里面,艾漫是附近一个公司的后勤,结束工作回来,就看到丈夫挂在吊灯上。
对于艾漫来说,最难接受的不是丈夫的死亡,而是她明明知道,这绝对是他杀,却被伪装成自杀,凶手迟迟找不到,即使她始终有异议,警察局也很难再查下去。
死了人之后这一栋的人都陆陆续续搬走了,成了凶宅,平时清洁工之流也不敢往这一栋走,久而久之,就形成了现在阴雨扭曲的艾漫,她苟延残喘在这个世界上八年的时间,就是为了能够找到凶手,为丈夫报仇。
故事从八年后才刚刚开始。
此时此刻,蒋风歌躺在道具组准备的床上,瞪着天花板睡不着。
她总是想到沈池,想到他看着乔江羽的眼神,那么专注,想到他动情地呢喃她的名字,那几个字在他唇齿之间辗转,嫉妒的种子生长成藤蔓,把蒋风歌勒得喘不过气来。
可是看着台上一身白衣,出身书香世家,气质出尘的乔江羽,只能自惭形秽的她又怎么能和她比。
闭上眼睛,就是做了一夜的噩梦,艾漫丈夫挂在客厅的尸体随着吊灯摇摇晃晃,挣扎的泪水在脸上毫无形象。
不得不说,这个阴暗的房子很有影响情绪的效果,也很成功的影响出了黑眼圈,毕竟连着做了一个礼拜的噩梦,蒋风歌现在连睡觉都有点害怕了。
所有人都到位之后就是剧本研读,导演编剧和几个主演围在一起,各自自我介绍。
演警官的秦未明是老戏骨了,一张正气凛然的脸,不演警察都对不起基因。
他的自我介绍也是很有力量的,一字一句,吐字清楚,直击人心的力量。
轮到蒋风歌,都不用翻剧本,这几天的噩梦已经把艾漫的经历刻在她脑子里面了,闭上眼睛,就是那个破了墙皮的天花板和床头斑驳的结婚照。
“我是艾漫,我丈夫被人杀了,八年,凶手他该千刀万剐。”
蒋风歌自己都吓了一跳,她的声音微微嘶哑,完完全全就是阴测测的语调,直逼恐怖片女鬼了。
研读结束,导演和编剧对她那一句恐怖片女鬼自述表达了一致的好评。
第二天直接开始拍。
艾漫对人的影响还是挺大的,肖粲在片场终于解禁之后,来看到蒋风歌,都不太敢跟她说话,还说看她刷微博总感觉很违和。
沈池还是没打电话来。
现在蒋风歌完全不相信沈池不知道她被替了,即使是当时他不知道,这一个周进组没告诉他,他不打,徐特助也总该打电话来查岗。
没接到电话的唯一原因就是他现在有些为难。
蒋风歌叹了一口气,实在是忽略不掉那一道灼灼的目光了,抬头对上。
这次剧组还有一个特邀,是最近很火的摇滚巨星,叫洛知言,按理来说他们两个人之前从来没有见过,无冤无仇,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这小伙子进了剧组之后就一直非常不友好地看着蒋风歌,态度也是十分不友好——当然他一张臭脸不针对蒋风歌一个,是针对所有人的。但是还是能感觉到,对蒋风歌是格外的臭。
虽然她也无所谓就是了。
倒是赵祁跟肖粲打熟了,时常也凑热闹来看蒋风歌,她也乐意他来看看,能多学习学习。
就是没想到他跟洛知言认识。
具体蒋风歌是怎么知道的——赵祁来了之后,洛知言不盯她了,改盯赵祁了。
洛知言戏份不多,大多数时候是在导演边上看他们演,大家都没什么接触机会。
直到戏份过半的时候,大概是小半月过去了,洛知言跟蒋风歌有一场对手戏,刚好赵祁也在。
三月份的天气,水还是很凉的,洛知言饰演的反派要跟蒋风歌起争执,把她甩到水池子里面。
她做了做热身运动,和洛知言推推搡搡,洛知言不知道什么臭毛病,老是情绪不到位,把她推进水池里之后转身,反反复复,达不到效果。
明显能看出来这家伙是在膈应人,本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则,蒋风歌没发表意见。头几次蒋风歌还有点气,泡在水里久了脾气都冻没了。
导演让稍作休息,喊了卡之后,赵祁径直就冲她过来。
蒋风歌在水池子里面湿漉漉地,本来也没打算上来。
安抚赵祁的话还没出口,就看到背对她的洛知言,一把拉住赵祁。
赵祁罕见地冷着脸,挣扎了两下,大概是低声吼了洛知言两句。
即使是看不到,她也感觉到洛知言动作都停滞了一下,旋即狠狠地盯着赵祁,一字一顿的几乎是吼着说:“你,不要再看着她了,看着我。”
那句话里那么浓烈的情绪扑面而来,蒋风歌僵在水池里。
她终于明白每天晚上的噩梦里,躲在后台的她看着沈池,一直张开嘴想要喊什么,却发不出声音。
原来她是想说:
“看着我。”
当天晚上噩梦里依旧,沈池还是看着乔江羽,而她依然站在员工通道。
蒋风歌激动地张开了口。
却依然发不出声音。
蒋风歌眼睁睁看着乔江羽从舞台上张开了一双洁白的翅膀,飞向舞台下的沈池,沈池伸手抓住了乔江羽,他们笼罩在一片光明之中。
蒋风歌想冲出去,却惊恐地发现地面变成了一片沼泽,已经没过她的脚踝,她动不了也发不出声音,逐渐被沼泽没顶,一片漆黑之中,又是艾漫婚房破败的墙皮和落满灰尘的吊灯,一根绳索在无风的房间里面摇摇晃晃。突然传来一阵拍门的声音,像是要把门敲穿。
蒋风歌转头就看到八岁的蒋苾瑟缩在沙发边上,卧室的门紧闭,却传出一阵一阵的恶臭。
一阵天旋地转,恍恍惚惚之间浑身都在发抖。
突然睁开眼,是公寓的房顶。
昨天晚上结束最后一场戏,电影拍摄过半,蒋风歌请假回家看蒋苾。
她起身,拉开窗帘,地平线上刚刚出现亮光,凌晨一点钟到,一点半睡,四点钟不到就醒了。
地板暖烘烘的,蒋风歌赤脚踩到厕所,洗了一把冷水脸,黑眼圈还挂在眼睛下面,左右是救不回来了。
她自暴自弃地面膜也不敷了,打开手机窝在沙发里刷微博。
手指一段段划过文字,没有一行跳进脑子里面。那被沼泽吞没的感觉太过于真实,真实到她现在还在微微发抖。
一摸脸,可能是刚刚水没擦干,还湿乎乎的,往下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