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池当天晚上飞了x国,下了飞机。机场人来人往,只有他自己打了车。
司机问他要去哪?
去哪。
他也不知道去哪。
偌大的城市,陌生的人海,他也不知道蒋风歌在哪。
此时已是半夜,先去市区,几个小时的路程,越开车流越少,马路上的行人也逐渐消失。
沈池下了车,他唯一知道这座城市里,和蒋风歌有关的地方,就是她的大学。
他和门卫沟通之后抵押了身份证,自己走了进去。
路上什么都没有,她拍过的银杏树,她坐过的咖啡厅,她路过的街道和树林。
排练室的门微掩,沈池驻足,站在门外。
她穿着淡紫色的纱裙,刚刚结束课业,和老师道别。
“蒋风歌,回家了。”沈池在门外喊。
她听见声音,转头过来,一瞬间就笑了起来,闪闪发光的眼睛里慢慢都是他。
风吹过,什么都没有。
幻想随风而逝,沈池双手插在风衣的兜里。
蒋风歌本学期的课都结束了,新的剧本看了两遍,台词都标注解读的密密麻麻。
这次回去米思迈像模像样的安排了一个严明夏来接机,蒋风歌直接进组。
现在她就像当年刚出来漂泊的时候,没有家,也不怎么回老房子,每天都在工作场地耗着,不一样的是最牵挂的蒋苾现在也不需要她操心了,几次视频的时候孟佳都在旁边,蒋苾也报备了两个人开始同居。
半个月前蒋苾开始准备毕业实习的事情,蒋风歌要帮忙还被蒋苾拒绝——我的专业你帮不上什么。
蒋风歌宛如一个孤寡老人,孩子长大了翅膀硬了,已经不需要自己的落差还是很难受的。
蒋风歌抱着行李箱进了组,见到了几个搭戏的演员,严明夏尽职尽责跟在后面像个小跟班,挨个介绍。
一个算是她的男朋友,是近期一个选秀节目出来的男团成员,高高瘦瘦的小帅哥,夏恪。
另外一个跟她关系密切的是同期进单位的同事,工作能力不相上下,算是良性竞争对手,后面因为蒋风歌饰演的肖祈太强,竞争压力过大跳槽之后阴了她一把,也算是女主角人生道路上一个又爱又恨的角色,两个人后面也有重归于好的喝酒桥段,演员是一个规规矩矩不温不火常年男二的中年男演员,程云飞。
剩下的一个是闺蜜,常驻开导女主兼职本剧轻松气氛担当,饰演插画家的展思淼。
其他角色都是导演请来的友情出演,戏份不多,都会到时间客串出镜,不常驻。
蒋风歌简单打了招呼就回去收拾房间,晚上大家还会有个饭局,和相关人员都一起见一面,熟悉熟悉。
换下今天坐了飞机的衣服,简单洗漱了一下,换成一套简单的衬衫中裙,中跟皮鞋,蒋风歌头发吹干,没做造型,随意的搭在肩上。
从化妆包里摸了一根口红涂上,补补气色,再描个眉就可以。
饭局定在附近的一个高档饭店的包间,蒋风歌推门进去的时候导演和几个制片演员正在侃大山,只有展思淼有事耽误,明天才来。蒋风歌挑了位置也加入进去,还有一个导演身边的主位没来,应该就是最大的投资人,蒋风歌身边也空了椅子,说等会儿服务员进来的时候让撤了。
已经开始上了一大半,包间门被推开。
沈池,他怎么会在这。
导演站起来迎接,和沈总握手,沈池也神态自然和导演笑着寒暄。
蒋风歌慢了半拍,才反应过来和大家一起迎接。
沈池都转了一圈,最后在蒋风歌这停下,非常自然地坐下。
导演人都傻了,解释:“沈总,坐这坐这,那个我们本来要撤的,多了一把椅子。”
“没关系,坐哪都一样。”沈池和煦地说。
导演也不好再劝,一顿饭下来几乎都是导演隔着半张桌子在找沈池说话,沈池也很专业地开始发挥自己常年应酬的本事,三言两语把导演折腾的服服帖帖。
蒋风歌在一边如坐针毡的状况也随着沈池正常的表现逐渐缓解,开始挑菜吃。
不说别的,x国饮食实在是很清淡且单调,三天挑不出来两样菜,她自己一个人住实在是没什么动手的**。
虽然说这家店味道不怎么样,但对于蒋风歌来说也算是神仙美味的级别了,吃着吃着没什么她发挥的地方,甚至悄悄在无人在意的角落里扎起了头发,挽起了袖子。
转盘带走了蒋风歌想再来一块的酱虾,差点把蒋风歌想要伸过去的筷子也带走。一直酱虾落在了蒋风歌的碗里。
一直坐在蒋风歌边上目睹宛如饥荒难民抢饭盛况的夏恪伸出来援手。
“谢,谢谢。”蒋风歌抿着嘴不好意思地讪笑,夏恪看向这位大前辈的眼神里除了怜悯还有敬佩:“前辈不客气。”
咚,一坨红烧排骨里面的红烧胡萝卜也落进了碗里。
蒋风歌缓缓转过头,沈池正保持着他那不怎么有太大表情的面瘫脸嗖嗖发射敌意,高贵的筷子上还沾着红烧酱汁,表明那块胡萝卜是他夹的。
饭桌上的氛围有那么一丝丝凝固。
如果说原本这间包厢的中心是大嗓门导演,那么沈池就是他尽职尽责的捧哏,现在逗哏没了落脚点,所有目光都聚集在了蒋风歌和沈池以及那块胡萝卜的身上。
大家又觉得这不是什么应该看的场面,可是这个氛围又让人不得不看。
“沈总好贴心啊哈哈哈,大家都吃啊,别愣着,这菜可是影视城里最好吃的一家。”导演很快开始打圆场,沈池也重新拿起酒杯,对着导演微微笑。
后半场沈池又十分自然地给蒋风歌捎了包括但不仅限于清蒸鱼肉,炒青苔,凉拌章鱼脚,芋泥酥等,几乎桌子上的每一道菜都来了一遍。
哦,还倒了一次果汁。
前面几次大家还会用异样的眼光看着这两个人,后面就麻木了,大家该吃吃该喝喝,该聊天聊天。
好不容易挨到了散场,大家都说着要同路回场地宾馆,制片和程云飞架着喝的尽兴的导演,大家都非常有眼色的走着走着就把蒋风歌和沈池留在一起了,夏恪还回头看了蒋风歌一眼,被程云飞拉着走了。
蒋风歌不吱声,沈池就陪着她埋着头走,直到到了停车场的位置,沈池突然说:“走,我开了车。”
蒋风歌几乎是一瞬间就明白了他说的是什么意思,他想要做什么。
可是她还是决定故技重施,上前两步站在离沈池两步远的地方,说:“沈总,您这是什么意思?”
沈池看着她明显是明知故问的样子,想着演技这么好,平时却完全藏不住心事。
只愣了一下,沈池马上回神,嘴角噙着笑,抓住她的手腕,说出那句在他心头盘旋了好多遍的话:“我们回家。”
“我不,你不是说要追我,哪有这么玩儿赖的。”蒋风歌被抓住,急了,反驳。
沈池被噎了一下,撒开了手,也很快就反应回来:“那我怎么追你你才肯回来?”
“你问我!你这个人真的是——你怎么追我都不会再回去,你觉得那个地方对我来说很值得留恋吗?”蒋风歌惊诧地说,嘴硬给自己找个坚定的立场。
“你得告诉我哪里错了,我既然是诚心追你,一定会满足你的需求。”
“你刚才为什么做的那么明显?”蒋风歌干脆不看他,看地。
“因为我在追你啊。”
“我从前从来没有这样光明正大和你站在一起的机会。”这句话就这么轻易的脱口而出,轻易的就像是她眼眶里突然砸在地上的泪水,突如其来。
他好像没有站在她面前的资格,从前的桩桩件件,不是他觉得可以忽略,就能够忽略的。蒋风歌不是合作伙伴,为了利益能够既往不咎,上次骂的再撕破脸皮,下次坐在一张谈判桌上还是笑着握手言和。
他伸出手,又放下,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现在的问题是他想要从头开始,但是蒋风歌想要完全和过去断开。
“你愿意相信我,从今往后——”沈池深吸一口气,拽住了蒋风歌的手腕。
“没有从今往后!”蒋风歌甩开他,脸上爬满了泪水,这个人总是这么轻易就能牵动她的情绪,让她变得面目全非,打乱她的计划。
沈池站在原地,心里被蒋风歌的眼泪揪的生疼,却只能手足无措站在原地,他皱眉,凭借本能斩钉截铁:“有。
只要你还放不下我,我们就永远有以后。”
他仗着我爱他,蒋风歌这么想着,可是我也确实爱他。
蒋风歌不再挣扎,低下头往回走,沈池愣了一下,明白这是妥协的意思,赶紧赶上。
最后还是沈池把蒋风歌送回去的,两个人坐在同一辆车里,蒋风歌从来没觉得车里的空间这么小,小的她根本绕不开旁边这个人的哪怕一次呼吸。窗外的风格外大,敲打着车窗,不久就开始下雨,雨点逐渐密集,等红绿灯的时间里,窗户已经看不清外面了,所有的霓虹灯都模糊成了光斑。车玻璃拦住了湿冷的空气,逐渐起雾。
蒋风歌穿的少了些,靠窗的一边感受到了寒气,下意识伸手扯了扯衣服。
沈池那边很明显是看到了,立马伸手打开空调和吹风,伸手把放在后座上的风衣扯过来,放在了蒋风歌的怀里。
风衣刚好是上一次在歌剧院见面时的那一件,可能是洗过了,烟草味淡了很多,但是上面淡淡的檀香调香水味依然没有变化。蒋风歌看了一会儿,还是很自然地披上了,这个简单的交接动作,在过去的三年里,他们也做过很多次。
习惯很简单,简单到有些让人难过。
可是换了一个角度,就能明白,他的风衣,不是主动递过来,蒋风歌再冷也不会主动去拿。
盖上衣服之后,就逐渐暖和起来,奔波了一天的疲惫逐渐侵袭,脑子开始迷糊,蒋风歌把头抵在玻璃上,迷迷糊糊起来。
车一停,蒋风歌就清醒过来,大概两三秒钟,她支楞起来,外面的空气还冷,她有些不太舍得把衣服掀开,头一转,就看见沈池深沉的目光看着她,黝黑的眼底是复杂的情绪在翻滚。
蒋风歌突然想到了之前在山顶的夜晚,星光穹顶之下,颜云时问她自己究竟想要什么。
我想逃避,就想什么都不想,什么都不要,我最想就是船到桥头自然直,什么都不管,她赌气地想着,几乎是自言自语,闷头说了一句:“走了。”然后掀开了风衣,拆开安全带,沈池拿着风衣,刚想说话,蒋风歌已经推门下车,雨还在下,风吹着细细的雨丝飘进酒店门廊,沈池感觉自己这辈子没这么着急过,一把拉开门绕过车头,拦在蒋风歌的面前。
她还红着眼尾,一双圆圆的杏核眼波光粼粼地看着他。
好像他总是只能让她伤心。
沈池一时本能追出来,现在又站在人家面前,自己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突然发现手里还拿着衣服,就把风衣塞到蒋风歌的手里:“天冷。”
蒋风歌一刻不想多呆,拿着衣服就转身进了酒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