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很久没有以病人的身份去见颜医生了,颜医生宣布她不要再来的时候蒋风歌装模作样抹了两滴眼泪。
“颜医生,您就是我的救命恩人,”她颤抖着声音,“您真是妙手回春。”
“结束了赶紧滚,我按时间收费的。”妙手回春颜医生把病历本扔给她。
蒋风歌约了颜医生圣诞节的时候一起去周边一个商业中心玩,她最近接了不少代言,也是小富了一把。
颜云时也没跟她客气。
不过颜医生的小时收费也低不到哪里去,毕竟也是能在百度百科上查到好几十篇发表论文的人。
这两天下了雪,到处都是白茫茫的一片。
颜云时照例去找餐厅,蒋风歌起的迟一些,在宾馆门口裹着风衣和围巾,为了风度不要温度地瑟瑟发抖。
旋转门在身后打开,皮鞋跟敲击地面的声音沉着有力。
感应一样,她被牵引着想要回过头去,又被上帝暗示着不要回头。
声音渐远,相反的下坡道旁停着的低调的黑色迈巴赫打开车门,又沉闷的关上。
发动机厚重地嗡鸣,像是滑过路面。
黑色的窗户只能隐隐约约看见一瞬间的轮廓。
蒋风歌却好像被扼住咽喉,喘不过气来。
她仓皇地低下头。
那些情绪后知后觉地如潮水席卷而来,已经刻在每一寸骨骼上的爱根本不是短暂的快乐能够掩盖的住的。
只要一阵轻轻的风。
就能重新野蛮生长起来。
沈池承认,自己选择这张合同是有自己的私心在的。
蒋风歌留学的地方就离的不远。
他不知道怎么放下身段去追一个人,只是依凭本能想要到离她更近的地方。
他想要再见到她。
只是没想到,这一面会来的这么快。
站在酒店大厅里向外看,那么熟悉的背影,就像千遍万遍出现在他梦里的一模一样。
他想抱住她。
步子却迟迟迈不出去。
他该说些什么?
又是以怎样的身份去接近?
他被钉在原地。
就这样怔怔地看着,直到徐特助打电话来。
沈池深吸一口气,走出旋转门,目光贪婪地描摹着她的背影。
直到后视镜里的蒋风歌逐渐消失在路尽头。
“......蒋风歌?蒋——风——歌——”
蒋风歌惊醒,颜云时握着一只巧克力甜筒吃的满嘴叉都是,略带担心的看着她。
“你想什么呢,”颜云时把另外一只海盐柠檬的递给她,“哪不舒服吗,脸色怎么这么差?”
“没事,”蒋风歌摆了一个浅浅的笑容,“冻傻了有点。”
蒋风歌无意识舔了一口甜筒,冰的浑身一激灵。
颜云时伸手擦掉蒋风歌滴下来的眼泪:“没事啊。”
被颜云时这么一擦,蒋风歌突然就控制不住眼泪争先恐后溢出眼眶,风一吹,脸上冰凉冰凉。
颜云时擦不过来,从包里翻了一包纸巾,拿出一张糊在她脸上。
纸巾粘在脸蛋子上,随着风慢慢飘,凄惨中又带着一点好笑。
颜云时抱抱蒋风歌,也没再深问,只是在她耳边说:“女明星,差不多我们可以到大厅里面哭,不然脸皴了。”
蒋风歌被逗笑,脸上粘着纸,都不知道该摆什么表情好。
冰天雪地里甜筒倒是不会化,会化的只有一颗因为爱变得太软的心。
越了圣诞节,这学期也就没几节课了,蒋风歌的形体课老师提前回家了,他们的期末考试改成线上录视频的形式。
鉴赏课结课更早,要交几张看过的话剧的票根和观后报告,对蒋风歌来说都是平常做过的工作了。
结束了零零碎碎的课业,蒋风歌飞回国内,和蒋苾一起过新年。
孟佳和父亲一起回老家过新年,临走的时候小情侣在火车站腻腻歪歪了好长时间,蒋风歌意外地和孟佳那个酗酒家暴的父亲站在一起,生出了同样的感慨。
“我家女儿......”一脸身体不太好的样子的中年男人支支吾吾开口。
那天火车站大厅里人很多,吵吵嚷嚷,本来也听不清话。
蒋风歌不记得自己回答了什么,差不离就是一些什么会好好对她的车轱辘话。
除夕那天,电视机里面放着春晚,蒋苾和蒋风歌一起坐在餐桌上包饺子,对着小品哈哈大笑。
第一声烟花在天际爆炸开的声音响彻。
好像是多米诺骨牌推倒了第一张。
许多鞭炮烟花的声音纷纷响起。
零点的钟声在电视机里面响起。
蒋苾接到孟佳的电话。
她在一片喧嚣当中嘶哑着哭喊。
“蒋苾,我没有爸爸了。”
蒋苾买了第二天最早的车票去孟佳的老家。
蒋风歌开着车送他去火车站。
“靠谱一点,人家自己家人应该会帮忙张罗,你能帮就帮,”蒋风歌把手里的礼盒递给他,“放聪明点。”
蒋苾点头。
“多陪陪她。”蒋风歌补充。
“嗯。”
蒋风歌拍拍他:“行了,走吧。”
“姐——”蒋苾说。
“怎么了?”蒋风歌说。
“嗯,没什么。”蒋苾摆摆手。
蒋风歌也没在家呆,收拾收拾就去找陶桃。
陶桃乐得和蒋风歌一起看电视剧打游戏,姐妹两个逛街美容,不知道多逍遥。
就是宋长安又被迫失去老婆好几天。
快乐的日子不长,蒋风歌又收拾东西进组。
唐老板要求她寒假必须整点东西出来。
她挑了一个古风玄幻的剧本《长明》,她的戏份不多,是龙女,跟以往的人设都不一样,这次的龙女是面瘫风格,稍有不慎就会变成AI演戏。
刚好可以测试一下她学的怎么样了。
蒋风歌是抱着很轻松的心态去的,第一天就被导演的器重给震撼到了。
“蒋老师,”导演抓着她的手,“我们这部剧能请到您真是十分荣幸。”
蒋风歌跟着社会应酬:“哪里哪里,能参演才是我的荣幸。”
不过没想到的是,原本她以为这部剧就是一个小成本网剧,结果现场的各种福利配置都挺齐全,甚至很高端。
“有新的资方注资进来。”——导演是这么说的。
学到了新的东西,尝试的时候,演起来也更加得心应手,入戏也更加轻松。
唯一的就是脸都要僵掉了,想笑不能笑,想哭不能哭。
第一天早上做龙女的特效妆得做三个小时,顶着龙角和一头三斤重的白毛。
不过效果是一级棒。
蒋风歌圆圆脸一直被唐老板塞着演一些青春活泼的角色,这次接了戏官宣的时候网上还是有不少的网友表示不看好,大多数新粉丝也是抱着试试看的心态对待的。
老粉都很佛系的表示肯定不会有问题,并甩手翻出来蒋风歌刚出道的面瘫演技历史。
已经是分不清究竟是不是披皮黑的程度了。
蒋风歌对着镜子很满意地看着自己的脸,走出化妆室就调整好了状态。
莹白色龙角的少女穿着纹金的长袍,肃穆地捧着长明灯,走上千阶高台。
现场的工作人员都不由自主被她吸引了目光。
阶梯尽头,龙女将手捧的长明灯置于中央的水台上,转身,微微垂下眼睑。
导演喊卡之后,大家还有点沉浸其中,蒋风歌已经叉着腰开始喘气。
肖粲过来给她披上羽绒服。
导演那边接了一个电话,人群开始往棚口聚集。
一阵骚动。
蒋风歌不能换位置,站在上面好奇地往那边看。
人群中央,一身挺阔黑西装的沈池也朝她看过来。
蒋风歌呼吸一滞。
他怎么会来。
蒋风歌全身僵硬,眼神瞬间避开,又忍不住往他的方向去看。
沈池和导演说了两句什么,就背过去接电话,导演示意大家继续开始。
蒋风歌也只能调整好状态,继续拍摄。
说到底已经心如乱麻,如果是留学之前大概是过不了这一幕,现在还能凭着背台词的肌肉记忆苟过去。
再结束的时候,已经看不见沈池了,蒋风歌想问也不知道从何问起。
但凡多一句和沈池有关的话,都好像是欲盖弥彰。
索性闭嘴,强迫自己忘了这件事。
晚上回酒店,蒋风歌顺道拐进便利店,一些简单的洗漱用品还没来得及准备,也懒得让肖粲收拾。
不由自主就被冰柜吸引了注意力。
冬天里,走在外面还呼冷气。可是转头看看雪糕。
就当是为被沈池吓到安慰一下自己好了。
蒋风歌给自己找了一个合适的借口,满意的拿起一根雪糕结账。
低头正边拆包装边夹着手机和伞往外走,面前一片阴影笼罩下来。
蒋风歌举着雪糕抬头,人傻了,愣愣地站在那里。
沈池也不知道说什么,实际上他今天也是头脑一热,听到消息就自己开着车过来了。
两个人站在便利店门口,雪飘飘扬扬,晚上也没什么行人经过。
“沈总,”蒋风歌终于找回自己的理智,许多想法锣鼓喧天的脑子里,统一指向快跑这一个选项,故,她也很坚定的付诸行动,“我回了。”
沈池当时身体指挥脑子,回过神已经握住了蒋风歌的手腕。
蒋风歌被抓着,瞬间紧绷了起来,嘴角提起熟练的弧度,问沈池:“沈总有什么话可以明天再说?”
沈池皱眉,搞不清楚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做,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松开了手看着蒋风歌。
蒋风歌得了空闲,马上转身就走,也不考虑什么礼貌问题,只想着快跑。
如果她留意,会看见沈池以一种从来没出现在他脸上的茫然表情,像被妈妈搞丢的孩子一样垂着手站在那里。
蒋风歌一口气走到宾馆一层大厅,在沙发里坐下,久久没有缓过来。
暖气里,雪糕化了一小层,淌在手上,蒋风歌才突然惊醒,后知后觉脸笑僵了。
她站起身把雪糕扔掉,摁电梯上了十二楼,回到房间,走进洗手间,打开水龙头,把手放到水流下。
温热的水冲刷着皮肤,她抬起头,镜子里的人有些憔悴和疲惫,妆还在脸上,不至于太狼狈。
她还湿的手拂上脸颊。
镜子里的手怎么在抖啊。
蒋风歌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苦笑。
其实说到底,她还是害怕过去,过去的蒋风歌受了太多的伤,自己一个人在黑夜里走了太久。现在的蒋风歌终于迎来了曙光,好像一切都在变好。
只有沈池,只有沈池。
他的出现就在提醒蒋风歌,你还是从前那个脆弱的你,再来一次你还是要坠入黑暗,你根本不是自己爬上来的,只不过是环境变好了罢了。
你还害怕。
她烦躁地关上水龙头,关上洗手间的灯,一不小心带上了整个房间的灯,瞬间暗下来,窗户外面蓝色橘色的灯光逐渐显现,黑暗里她木木地站着。
我还爱他。
可是我不能爱他了,我不应该爱他,只有这样我才能完全离开那个黑夜。
蒋风歌看着眼前的房间在眼睛适应黑暗之后逐渐清晰,又晕染在视线之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