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姁扶着颜娘,张盛这才发现她身边站着位带面纱的女子,既不是侯府里的下人,那就是客人了,张盛将要作揖,三嫂已经带着人离开。
张盛对于姜姁做药婆觉得很新奇,所以只要来裴府,都会缠着要和她互比药理,不过他听三表哥说三嫂正受禁足,已经很久没有出过府邸。
不由有些好奇,张盛低声自语道:“除了替那个妇人治病闹出笑话,三嫂什么时候在京城结交友人了?”
张盛虽然声音很低,但裴砚却听得很清楚,淡漠瞥了张盛一眼,声音极淡道:“男未婚女未嫁,你开口闭口三嫂叫唤,规矩何在。”
张盛无所谓地耸肩,道:“大表哥,这有什么关系,他们早晚会成亲嘛。”
成亲二字让裴砚微许皱眉,心底划出一丝异样感,言语略带严厉道:“亲未成,便还不是裴家人。”
张盛被大表哥严肃表情给噎住,摸着脑袋只觉得莫名其妙,闷声道:“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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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屋里,姜姁把贴身伺候的丫鬟打发出去,扶着颜娘坐下,从里屋拿出布袋,掏出脉枕,让颜娘把手腕搭在上面,先是观望她气色,再然后细细切脉。
屋子里静及,颜娘有些紧张地望着姜姁,瞧她眉头轻皱,心蓦然发慌,又不敢出声询问。
“虚脉,血寒积结胞门。”姜姁收回手,道:“颜姐姐,你多久没有来葵水了?”
虽同为女子,被询问妇人**方面问题,颜娘还是有些不自在,嗫嚅道:“约有一年左右。”
姜姁嗯了声,又询问她平日可怕冷之类的,颜娘一一回应。
心里有了底,姜姁写好药方,叮嘱她煎药火候和用药分量不能错。
颜娘接过,药方上写着当归、桂枝、芍药等好几种药材,道:“姜姑娘,是否吃完这几剂药我的身子就能痊愈?”
姜姁笑道:“姐姐先吃,吃完后就会来葵水,到时在换药方继续调养,不出一个月就能把你身上毛病去掉。”
“好。”颜娘露出笑意,丝毫不怀疑姜姁治病能力,反是打从心底信任她开的药方。
两人又继续闲聊了会,姜姁脑海突然浮现出裴行知面容,迟疑道:“颜娘,我暂时不能出府,以后你来侯府寻我,万不可说我在替你治病。”
颜娘点头,她明白姜姑娘未来夫婿是望门贵族郎君,而姜姑娘是受人旁人蔑视的药婆,夫家许是给了姜姑娘压力,让她不准行此行当。
颜娘道:“我明白。我来侯府只为探访姜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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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华庭。
丫鬟进入席间在阮氏耳边低语,阮氏说了句招待不周,便起身离席。
绕过门廊,来到亭阁,阮氏见儿子和张盛站在一起,道:“你表哥身子如何?”
被姨母追问,张盛尴尬笑了笑,偷睨了眼裴砚,寻思着该不该说真话。
阮氏见这外甥支支吾吾,倏然对裴砚道:“是不是没让你表弟替你诊治?”
裴砚声音沉冷,道:“张盛已为我诊治过,就因为无事,怕母亲不信,才让我过来。”
阮氏闻此松了口气,道:“那就好,好歹能让我将心放下。”
既然没事,阮氏也就不再盯着裴砚,抬头见天色近午,阮氏还得进去相陪几位夫人,正要进去,裴行知踱步而来。
阮氏诧异道:“三郎今日怎么回这么早?”
裴行知朝阮氏作揖,道:“是母亲让我今日早些回来。”
阮氏刚准备说屋里有女眷,姚氏身边的丫鬟云翠出来,恭敬道:“大夫人,二夫人请三郎君进入月华庭。”
阮氏赶紧道:“那快些进去吧。”
裴行知朝大表哥作揖后便跟随阮氏进去,裴砚颔首转身离开,张盛如跟屁虫般跟在裴砚身后。
阮氏领着裴行知进入月华庭,几位夫人谈笑渐停,裴行知隔着屏风道:“母亲。”
绣有牡丹花鸟纹的苏绣屏风,透映着裴行知身形,姚氏起身从屏风后出来,道:“三郎回来了,本来娘让你早些回来是有些事情想问你,这突然一下子忘记了。对了,还不见过几位夫人。”
除了院使夫人孟令仪不需要介绍,姚氏介绍起其他三位夫人,裴行知朝几人揖礼,然后道:“母亲,既然无事,儿子就先回院子去。”
“不急。”姚氏回头看向温瑶,道:“反正回来了,没有什么急事,不妨带温姑娘去园子里逛逛。”
此话一出,院使夫人和阮氏对视,武安侯夫人眉目轻轻一挑,对于姚氏这突如其来的做法,心中立即明白是怎么回事。
平兴侯夫人悄悄地推了推女儿,温瑶起身从屏风后走出,裴行知神情里带着尴尬,继而道:“母亲,温瑶妹妹是女子,儿子相陪不妥当。且这季节又寒冷,不如让怀素妹妹来陪,如何?”
“这有什么不妥当。”姚氏拉过温瑶,催促打发道:“快去吧。”
俩人被姚氏推了出去,裴行知只得无奈地领着温瑶去廊园游逛。
虽说已到孟冬,却有红梅、杜鹃景色可赏,裴行知和温瑶在廊园并肩漫步,温瑶主动开口道:“家父时常提起三郎君,说郎君在年轻一辈里文采斐然,极为出色。”
女子说话轻声细语,让裴行知松下紧张的身躯,笑道:“温姑娘替我多谢侯爷夸赞,只是比行知出色的文人甚多,行知愧不敢当。”
裴行知脸上露出温柔的笑意,让温瑶脸腾地升温,忍不住低头,下意识用指背触碰了下脸颊。
温瑶:“三郎君不必如此谦虚,其实瑶儿认为父亲说得对。”
裴行知对于温瑶知书达理,慢慢话多了起来,人不再拘谨。
刚转回廊转角,裴行知遇上姜姁,几人停下脚步,看未婚妻身旁带着面纱女子,裴行知一眼认出是上次在街上遇到的那位。
裴行知脸色微变,这会把人带回侯府,如果母亲知道又得生怒。
姜姁与温瑶目光相碰撞,先是愣了下,再后来目光转向裴行知,瞧他脸上情绪透着不快,抿了抿唇,道:“行知哥,这位是颜娘,上次在街上遇到过。”
裴行知朝颜娘抬手揖礼,并未等她回礼,朝姜姁道:“你先招待你的客人。”
纵观从前裴行知不喜欢她一些行为,但从未真正冷脸过,这次姜姁明显感受到他很生气。
裴行知从姜姁身侧擦肩而过,温瑶紧随其身后,偷觑了眼姜姁,想到那些传闻,眼里含着些许蔑视。
颜娘面纱下的那张脸透着忧愁,姜姑娘未婚夫在瞧见自己时眼神倏然变化,她都看在眼里,如果因为自己让俩人生了隔阂,那真是她的罪过。
颜娘歉意道:“姜姑娘,对不住,若我不来,裴郎君就不会生你的气了。”
姜姁摇头,道:“跟颜姐姐你没有关系,别往心里去。”
待把颜娘送出府,姜姁回想起裴行知身边的那位姑娘,那姑娘穿着华贵,相貌嫣然,只是眼底对自己透着淡淡朝蔑,让她莫名。
不过姜姁现在不愿意想太多,最主要的还是为颜娘治病,若是待会行知哥要与自己生气,她大不了放低自己姿态,去哄哄他。
脑海中想着待会怎么与裴行知沟通,“嘭”地一下,姜姁脑袋撞到了一股肉墙。
姜姁被撞得退后两步,面前人身躯高大,自己仅到他胸口,抬起头颅,对上男人冷硬的神情,嘴角忍不住一抽。
是裴家大郎裴砚,姜姁抬手轻抚着额头,虽然不痛,但为掩饰尴尬,也只好假意揉了揉两下。
裴砚视线停在她揉额的那只手上,面色如常,道:“可是撞得很疼?”
姜姁赶紧摆摆手,道:“不疼。”
裴砚淡淡“嗯”了声,正要踏步离去,忽而顿住,道:“姜姑娘。”
“嗯?”姜姁疑惑应声。
“恕我冒昧,姑娘行医几年?”
这突如其来的询问,让姜姁不解,为何裴砚要问自己行医几年。
虽然此前他有称赞‘女子学医,当是我朝之福’,姜姁知道那不过客套话。
其实他应该想问自己做了几年药婆吧,姜姁道:“七岁同父学医,十四岁做药婆至今。”
十四岁做药婆,亦是与裴行知时常起矛盾的开始,越想到此,姜姁心里越发失落和难过。
姜姁流出的苦意和失落,裴砚收在眼底,“姑娘同父亲学医,就是有师承,有师承行医自当为医者。”
裴砚这番话挚诚,姜姁有些茫然歪着脑袋,跟父亲学医,有师承?
不远假山处有身影晃动,裴砚目光微沉,未理会姜姁茫然,径直往假山方向踱去。
姜姁脑中思绪凌乱,就连裴砚离开也没发觉。
裴砚走到假山处,抬手揪住张盛的衣领,“你在这做什么。”
张盛背对着裴砚,来人靠近他根本不知道,且裴砚行武,脚步很轻,这猛然背人揪住后领,吓得他浑身一颤。
听到大表哥声音,张盛抬起双手往后想要扒拉裴砚的手,结果对方松开手,让他抓了空。
张盛郁闷道:“大表哥,你这是往哪绕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