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风不疑 第65章 第65章

看着江疑离去的背影，周奇终于泄了力，颓然地跌回床上，眉头紧紧地皱了起来，像是自言自语地对赵一响说道：“江老师老师有喜欢的人了。”

“你早就不该想他了，都这么久了，你还喜欢他。”赵一响将他手里的蛋糕又重新那过来，小心地打开了包装盒，插上勺子递了过去，不动声色地说道，“喏，吃点甜的，心情好一点。”

周奇机械地接过来，食不知味地往嘴里送了一口，再次抬起头眼里含了泪水，哽咽着摇摇头：“我也不想，但是我控制不住。”

见他嘴角沾着一点奶油，赵一响下意识伸出手想替他擦掉，却被周奇慌忙闪身避开了，他的手尴尬地停在半空，自嘲般地开着玩笑掩饰自己的失落：“你这么喜欢他啊，喜欢到不能让别人碰你。”

“奶油。”他说着点了点自己的嘴角向他示意。

周奇为自己的过激反应也有些不好意思，抱歉地笑了笑，顺手擦干净，只听他继续悠悠地问道：“江疑这么伤害你，你为什么还要喜欢他啊？”

“他没有伤害我，他只是...不喜欢我罢了。”

“你还挺维护他的，他让你觉得难受不就是伤害么。”赵一响不以为意，愤愤的说道，接着变了副语气，嬉皮笑脸的半开玩笑：“周奇，我也很喜欢你，你不如换个人喜欢，喜欢喜欢我呗。”

从未对他的友谊产生过怀疑的周奇良久没回过味来，随即反应过来也轻轻笑了：“你别开我玩笑了，我现在真的很难过。”

于是赵一响正了神色，严肃的看着他的眼睛：“我没开玩笑，我真的喜欢你，像你喜欢江疑一样，我也喜欢了你很多年，从高中开始就喜欢了。”

“我认真的，你考虑考虑我？”他目光灼灼，看不出半丝假意。

他像是在思索如何回答他，他明白喜欢一个人的感受，缓缓地低声说道：“对不起。”虽然满是歉意，但是语气里的果断与坚决让人不容置疑。

“算了，你不用说对不起。”赵一响倒也释怀，摊开手往床上一撑，若无其事地反过来安慰他：“感情本来就是两情相悦的事情么。”

“不过，我说，你真的打算一直不告诉他你喜欢他么？”

“有些事情知道答案又何必去问。”

“你不问怎么知道答案正不正确？”

听着这句话，周奇陷入了沉默，赵一响呆了几分钟后也识趣地离开了。

江疑失魂落魄的离开宿舍楼，脑子里不断循环周奇和赵一响并排坐在床沿的画面，以及两人之间亲昵的举止，心情跌至了冰点，他跳上了一辆公交车，任由自己被带到随便什么地方，许久之后在一个人少的站台下了车，然后随便定了一家酒店，决定改签第二天的机票回去，他本来是预留了一周的时间，幻想着和周奇重逢的种种喜悦，可现在他没有继续待下去的必要了。

第二天一早江疑收到了周奇发来的信息，问他是否有空，可以一起吃饭。他看着手机屏幕，内心挣扎了许久回了条：“忙，这几天可能都不行。”

可是消息发出又后悔了，想撤回却来不及，对面已经回复了一个字：“好。”江疑恼怒于自己的优柔寡断，明明是那么想见他，想告诉他自己的感受，现在却又畏首畏尾。

机票已经改到了今天下午，他索性不想了，一直睡到掐着点出门去机场，再次离开了英国。两次无功而返，江疑的情绪更加低落，回到家之后又请了一个星期的假才去上班，整个人肉眼可见的消瘦下来。

回去没过多久，他就病倒了，急性胃出血。独自住了好几天院，还是没瞒住高玉荣夫妻俩，第三天早上江疑醒来时，高玉容已经从家里提来稀粥在一旁等着了。

“醒了？把粥喝了吧。”

“你说你这么大一个人，怎么还不会好好吃饭，把自己折腾进了医院，一点都不让人省心，真是上不如老，下不如小。”一道啧啧叹气的女声紧接着响起。

“林霜，你怎么也来了？”扭过头只见病床的另一侧，坐着许久不见的林霜，她把头发剪成了利落的齐肩短发，看起来倒是比实际年龄年轻了很多岁，江疑一时有些开心，也不顾她的贬损，露出从英国回来后第一次发自内心的笑容。

“我昨晚就来了，不过你老早就睡着了。”林霜白了他一眼，没好气道，“听小姨说我这个傻弟弟病了，肯定要来看看啊。我调休来的，过两天又走了。你怎么回事？”

“没事，我妈大惊小怪，过两天就能出院了。”江疑耸耸肩无奈地叹了口气，随即转移了话题活跃气氛，“你最近怎么样？”

“老样子呗。”

“不打算回北京工作了？”

“那还不得看公司安排，我们那老板正打算全国范围内发展分公司呢，明年甚至想拓展海外业务，到时候我说不定还会外派呢，在不在国内工作都不一定了，别说回北京了...”

江疑接过母亲递来的保温桶，安静下来一边吃一边听她说近况，间或插几句嘴应和，忽然听她语调一转，满是讶异：“噢，对了，周奇昨天也回来了，你俩到底出啥事了，一直感觉怪怪的...出去三年，啥东西都给我们寄，独独不寄你的，回来了也不等你醒来见一面，看一眼又走了....”

听见周奇的名字，江疑停下了手里的勺子，来不及下咽嘴里的白粥，迫切地抬起头看向喋喋不休的林霜，后者丝毫没在意他的反常，他又转向了高玉容，求证似的盯着她，听不见林霜在说什么，小声地问道：“阿奇他回来过了？”

“.....对。”高玉容看着脸色还没有回复血色的儿子，迟疑片刻才犹豫地应道。

“你告诉他我住院了？”

“我没...”

“是我说的，那天我跟小姨打电话听说你病了，然后就随口和周奇提了一嘴。”林霜打断了他们，像听哑谜似的来回觑着二人，“咋了？江疑病了得瞒着他啊？”

“他人呢？”江疑急切地看着她们，寻求一个答案。

“上午的飞机，这会儿应该已经在机场了。”林霜看了看时间，随意的说道。

江疑无力的靠在床头，没有心思和胃口继续喝粥，将保温桶放在了一旁的小桌上，茫然地盯着前面的白墙：“他...这是什么意思...既然回来了...为什么不见我...”

“他看见你没事就放心啦，学校还有课呢，勉强请假回来的，能回来看你已经很不错啦。”高玉容见他这副神态，连忙出声劝慰。

林霜也不再玩笑，警觉起来：“你跟周奇真的闹别扭了？”

“没有，他俩关系好着呢。”高玉容打着哈哈，连忙岔开话题，“行了，江疑也没啥大问题，你回来不是还有事要办吗，你去忙你的吧。”

“行，那我走了啊。”林霜起身指了指一旁的果篮，“给你带的水果，记得吃。”

目送林霜离开后，江疑再次试探般地询问母亲：“阿奇他...昨晚来有说什么吗？”

见高玉容沉默的摇摇头，江疑失落的闭上眼，良久才重新睁开眼睛对母亲轻声说道：“阿奇他...他过去似乎也是喜欢过我的。”

高玉容被这句话的信息量冲击的没反应过来，怕母亲不相信似的，他继续慢慢地说着：“我在他的书里看见的，但是我不知道现在是不是还喜欢我...”

“他来了为什么不见见我呢...”江疑紧紧皱着眉头，忽然想起来小心翼翼地问母亲：“他一个人来的吗？”

“是...是啊。”高玉容不理解他什么意思，只是顺着话头回答，“不然还跟谁？”

所以他到底有没有和赵一响在一起？江疑逐渐心烦意乱，急急地说道：“我要再去一次英国。”

高玉容终于消化了他这些话，一脸的惊慌失色：“等...等一下，你说什么？奇奇他也喜欢你？”

“你没开玩笑吧。”她以为儿子病糊涂了，还在说梦话呢，“你以为人人都跟你一样呢。”话一出口才觉不妥，太伤害儿子的心，她讪讪地住口，却发觉江疑正沉浸在自己的思索中，压根没注意他她说什么，悄悄松了口气。

“妈，不管怎么样，这次我一定要告诉他。”江疑回过神来，坚定的说道。

“你别乱来啊。”高玉容慌忙打断他的想法，“他还上学呢，到时候在学校里闹得他难受。”

“怎么样都不会比现在更糟糕了。”江疑苦笑，恳求似的看着母亲，“妈，阿奇他...他要是真的也喜欢我，您能答应我们在一起吗？”

高玉容咽了一口口水，看着儿子一脸的诚恳，她有些不忍心，她知道江疑努力过了，但感情上的事不是随随便便一句话就能扼杀的，她轻轻叹了口气，语重心长地说道：“我想要的只是你们幸福。”

“谢谢妈。”得到了母亲的默许，江疑长舒了口气，再次有些犹豫地说道：“那爸那边...？”

“....你爸那边我去做工作吧。”

江疑出院时，暑假也快来了，他这次索性等了一个月直到学校放假，这期间好好的冷静自己，让自己想清楚，想明白，而不是像前两次一样冲动行事，他打定了主意，即便周奇不再喜欢他，即便他跟别人在一起了，他死缠烂打、他等，也要等到他回心转意，就像赵一响说过的话“会分手的嘛”，总之这辈子周奇都别想离开他。

他还提前通知了周奇一声，说他暑假打算过去一趟，免得他到时候觉得冒昧，周奇没有追问什么事，只是很乖巧地回复“好”。

假期的第一天江疑打包了一行李箱的衣物，下午直奔机场，到英国时是半夜十二点。晚上不好打车，他等了许久才叫来一辆出租，本想让司机直接送他去周奇的宿舍，但是一想到太晚了又不想打扰他休息，于是按耐住急切想见他的心情让司机送他去了那附近的酒店，决定先在酒店待一晚，明早再去找他。

江疑一夜无眠，天刚蒙蒙亮就拖着行李箱来到他宿舍公寓楼下，到了差不多八点，估摸着他该起床了，便发了条消息：“阿奇，我到你楼下了。”

两分钟却不见回复，心想或许还没醒？于是耐着性子盯着手机屏幕两人的聊天窗继续等待，消息发出去了他总之是要看见的，他已经到这里了，不担心周奇会不见他。

正想着，公寓的安全门啪嗒一声被人打开了，江疑连忙抬起头，只见周奇的头发还微微有些凌乱，他穿着居家短袖，脚上还穿着拖鞋，江疑的心跳砰砰起来，从春天到夏天又是几个月不见，他还是那么瘦，一时间忘记了动作，只是扶着行李箱失神地看着他。

出国之后，周奇养成了醒来第一件事就看手机的习惯，他怕错过重要的信息，尤其是那个人的，可是那个人从来很少发消息给他，看到消息的那一刻，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来不及换装便直接狂奔下楼，甚至来不及回复。

这是一栋老建筑，没有电梯，从六楼一路跑下来，几次险些跌倒，他稳了稳起伏的呼吸，尽力使自己显得平静：“江老师，进来吧。”

“噢，好。”江疑叙述拎起行李箱上台阶，跟着他进大门。

“要我帮忙吗？”周奇回转身看见他提着的箱子硕大无比，这样提上六楼可不是只有一点吃力。

“不用。”江疑心情很好，虽然怀着忐忑，但是语气也轻快。

周奇便不再强求，在前边带着路，两人一前一后的上楼梯。

“你来出差吗？”见他拖着行李来自己宿舍，显然不太像，但是周奇想不出其他让江疑来英国的理由。

“不是。”江疑回答的很干脆，等了两秒钟才悠悠地说道，“我专门来找你的。”

“找我？”身前的人说着，脚步也明显一顿，江疑看得仔细，心里也逐渐有了信心，一边暗暗后悔为什么以前没有这么细心，如果他早一点意识到他的感情，他们就不会别扭这么多年了，真是一叶障目啊。

“嗯。”

身前人装作没听见似的不再说话了，江疑也不再说话，箱子确实太重了，有些吃力，他尽量不让自己哼哧出声就不错了，更别说大喘气说话了。

进了周奇的宿舍门，其他室友还在休息，两人放轻了动静，小心翼翼地穿过过道，走进最里面周奇的房间。

“箱子放在这里吧。”周奇指了指衣帽钩旁边的角落，那里放着他的一只小行李箱。

“好。”江疑依言摆过去，跟他的并排，同时长长的呼了口气，这边的夏天倒是凉爽，一路拎上来箱子也没出汗，只是有点累，生病一场体力下降了不少。

周奇小心地打量了他一眼：“江老师你先坐吧，我去厨房给你倒点水。”

“不用了。”江疑连忙叫住他，“你等会儿还有课吗？”

“没课....放暑假了。”

“噢——”江疑反应过来，讪讪地笑了，“对，我忘了你们也放假了。”

“但我等下十点要去做兼职，一直到下午四点。”

“可以不去吗？”他才刚来，他不想这么快就放他走。

“....不去不太好。”周奇有些犹豫，但还是摇了摇头，想起他先前说的话，纠结了一会儿迟疑地问道：“你来英国是...？”

江疑定定地看着他，走到他面前，一脸的庄重：“阿奇，我有话跟你说。”

他停顿片刻观察着对面的反应，然后兀自继续：“我上次来，跟你说的我有喜欢的人，你一直都不好奇我喜欢谁吗？”

周奇被他的视线逼得不自在，下意识想回避，却被江疑擒住了胳膊，不让他后退，于是默默地低下了头不说话。

“我喜欢你，阿奇。”江疑豁出去了，从他的手臂抓上了他的肩膀，像是借力一般，一字一句坚定地说：“我喜欢的人一直是你，阿奇。”

猛然听见他如此直白的表白，周奇愕然地抬起头，对上了他灼灼的目光，让江疑出乎意料的是，他从那双眼睛里看见的却不是欣喜和惊讶，而是不相信，那目光里小心翼翼的，满是怀疑。

江疑被他的目光刺痛了，感受到周奇轻微动了动，试图挣开他的手，不由得再次加紧手上的力道，将人牢牢锁定在自己身前：“阿奇，我喜欢你。”他再次停顿，有些苦涩有些难为情般的看着他，声音逐渐变成了喃喃自语：“从你十八岁时就喜欢你...”

周奇依然没说话，仿佛在思索他这番话的含义。江疑等了许久，带着期待带着紧张，声音也不受控制的颤抖，求证地问道：“你...曾经也喜欢过我的吧。”

他感受到周奇的身体再次一僵，只见他终于开了口，语气里的颤抖和他不相上下：“江老师，对不起，那都是过去的事了。”

“什么叫过去的事？”江疑的声音由颤抖带上了不解，努力地探寻着他的眼神，“你为什么要说对不起？”

“年少的时候不懂事，江老师你别在意了。”周奇的声音越说越低。

“什么叫年少的时候不懂事？什么叫我不在意了？”

周奇任由他抓着默不作声。

“.....你还喜欢我吗？”江疑看着面前的人低垂着眼，底气渐渐不足。

周奇依旧没有动静，江疑的告白太突然，冲击力太强，以至于他不敢相信这是真的，或者江疑只是因为自己喜欢他，而他一向都对自己很好，所以为了照顾自己的情绪所以来安慰他？可是这么多年算什么呢？为什么时隔多年突然表白？其实现在这样挺好的，各自有各自的生活，何必几句纠结过去，他深吸了口气，没有正面回答：“江老师，你不用因为我过去的感情感到困扰的。”

江疑瞬间明白了，周奇他从小就执拗，容易钻牛角尖，立即摇着头急急忙忙地说道：“我不是因为你喜欢我才喜欢你的，阿奇，我喜欢你，在我知道你也喜欢我之前我就喜欢你了。”

“可是我不敢说，我害怕，我害怕我对你的喜欢会导致我们之间关系的裂缝，我是你的老师、是你的监护人，在不确定你对我也有同样的感情时，我怎么能够说喜欢你呢？”江疑急切地解释，恨不得把心剖出来给他看，越说越激动，甚至带上了哽咽，“我害怕你会觉得我恶心，因为我自己最初也觉得不正常，我怎么能喜欢上一个我看着长大的孩子...我怎么能...”

每个字都说的很痛心，周奇听不下去了，不忍心他这么否定自己，沉闷的出声：“我从来不会那么想江老师。”

“我知道...我知道...”江疑使劲点头，“但是我害怕....是我太懦弱了，导致错过了这么多年。”

“再后来...你给我几次暗示...我都以为你喜欢的是别人，我以为你喜欢赵一响...”江疑一股脑把这些年所以的误会和想法全说出来了，“我以为你们在一起，我就更不该提了...可是每次想到这里，我就羡慕....我就嫉妒...我嫉妒的快要发了疯...也更加讨厌自己....我试图远离你....不想把你束缚在我的身边...我以为这是为了你好...也是为我自己好...可是我不知道我们会越来越远....我明明克制了自己的情感...我们还是越来越远....是我错了...我会错了意...我早该意识到的...我常常笑话张铭宇迟钝...我才是最迟钝的那个人...阿奇...对不起...”

听着他的自白，周奇的身体控制不住的颤抖起来，原来一直以来江疑对他有意无意地回避并不是因为知道了自己悄悄喜欢他，他一直以为是自己的感情让他感到不堪，他感到一阵乏力，对时间的无力和无奈之感，沉默了良久才缓缓地说：“江老师，我们可能真的没有缘分吧。”

不然为何明明两个彼此喜欢的人却能误会这么多年，他有些累，从小杏村、到北京、再到伦敦，这么多年他喜欢的小心翼翼，他不知道跟江疑能否有未来，即便江疑也像他一样喜欢他，可是他的父母呢？他不能不顾他们的感受，他们一家人为他所做的一切，已经是他这辈子最大的恩情了，他不能奢求更多，不能让伯父伯母为难，也不能让江疑面临被世俗所不齿的境遇。周奇深深地叹了口气。

听他这么一说，江疑失控地将他揽在怀里，紧紧的抱着他，语气里满是急切和肯定：“我不相信缘分，缘分都是自己争取的。”

心底一直有一个声音在提醒他推开，提醒他不可以，可是周奇最终没有挣扎，这个迟来的拥抱对他来说太致命，他感觉自己要溺在里面了，哪怕是短暂的也好，就让他暂时做一个美妙的梦，他沉默了良久，抬手回抱住了江疑。

感受到他的回应，江疑更用力了，恨不得将他整个人抱进自己的身体里，周奇对他来说就是一件失而复得的宝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