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风不疑 第32章 第 32 章

江疑和周奇在家吃着早餐，一个早上高玉容打来了好几通催促电话，他们前一天晚上已经到了，告诉他只要人到就行，不用买什么东西，该买的全都准备好了，两人简单收拾好了才慢悠悠地出门，大街上空荡荡的，少了数量不容小觑的回家过年的外来人口，北京倒也有如此空寂的时候，跑车一路上畅行无阻。

驶离城区，远山渐渐向着他们迎过来，不同于在四川时的那种四季青绿，冬天的这里一片泛黄，有的地方没有覆盖到植被，裸露出白晃晃的岩石，南方的山也更加俊秀多姿，这里则给人的感觉是敦厚和缓，南方的山比作凹凸有致的秀美女人的话，这里则可以比喻成稳重深沉的男人，南北完全不一样的风采，在小杏村时，山离自己很近，触手可及的距离，但在这里虽然是在郊区，但毕竟只是近郊，不是真正的农村，山和人隔着距离，看着就在眼前，真正想去到山脚，还得花好一阵子时间。他带周奇去爬过长城，少年早已见识过北国的山色，这时候倒也依旧兴致勃勃地盯着窗外。

“阿奇，开心吗？”江疑扭头看了他一眼，笑眯眯地问道。

“嗯。”周奇回头抿了抿嘴，继续看着车窗外。

开了将近三小时的车，终于到了，江疑很听话的什么也没带，就带了自己和周奇，两手空空地来了近郊别墅。

林霜正在大门前贴春联，听见跑车的动静立即回身高兴地迎了出来，大声喊道：“你们终于来啦！快来帮忙！”

江疑刚在院子里停好车，林霜就迫不及待地过来拉车门让两人赶紧下来。

“你俩这围巾……亲子款？”她打量着两人的穿着，不假思索地说道。

“我有那么老么？！怎么说也是兄弟吧。”江疑斜了她一眼。

周奇站在一旁看着他的围巾出神，抿了抿嘴。

“不老不老，先生您保养得这么好一点也看不出来是个孩子的父亲了，能分享一下您的保养秘笈吗？”林霜手里还拿着一个福字，嬉皮笑脸地说道。

江疑眯了眯眼，促狭一笑：“我的秘笈就是不要作茧自缚，人活一世就得洒脱一点，万事看开，及时行乐，该放手时就放手——只要你能做到，也一样能永葆年轻。”

“大过年的想欠揍？！”林霜瞪着他愤愤地说道，“哪壶不开提哪壶，你故意的对吧？”

眼看两人又要掐起来，高玉容听见动静及时赶了出来，满脸激动的喊道：“奇奇来了！快进来，外面冷！”

“干嘛呢？你们俩？还不去帮忙？！”高玉容又瞪了拌嘴的两人，拉着周奇的手喜滋滋地转身进门了。

“哦，来了。”江疑赶紧跟上，一边走一边回头冲她挑了挑眉，“春联认真贴！”

“你……哼！”

高玉容端着一杯牛奶慈爱地过来，拉着周奇在沙发上坐下：“奇奇，喝一杯热牛奶，暖暖手。”

“谢谢伯母。”他乖乖地接过来，微微一笑。

房子里暖气很足，江疑脱了棉袄挂在门口的衣帽架上，见母亲正跟周奇聊天，笑眯眯地走向厨房，高玉琴正在择菜，江国舟和林友两人也在一旁帮忙刷锅洗碗，轻快地问道：“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吗？”

“江疑到了啊。”高玉琴笑呵呵地看过来，想了想道：“厨房用不上，你去把放在茶几上的一叠窗花贴好，每扇窗户都贴上。”

“好。”

林霜贴完春联也回了客厅，高玉容亲切地看了眼小口喝着牛奶的周奇，对她笑道：“霜霜，你陪他玩一会儿，我去和你妈准备年夜饭。”

“没问题。”林霜爽快地坐下来，朝周奇大大咧咧地说：“等你喝完带你去附近走走。”

江疑塞了一沓窗花给她：“帮我贴完再走。”

“凭什么呀？”林霜不乐意地瞪着他，“我的活儿都干完了，你自己贴。”

他挑了挑眉，一本正经地说道：“我也去，你自己都像个大龄儿童一样，阿奇跟着你还不知道是谁带谁，我不放心。”

“江疑？！”

周奇赶紧一口气把牛奶喝完，放下杯子接过窗花：“江老师，我帮你。”

“不用，你先去楼上玩一会儿，上面有个书房，还有一台电脑，没有密码，开机就能用，或者你在这里看看电视也行。”江疑笑眯眯地说完，揪着林霜的胳膊从客厅的落地窗开始贴起。

周奇一听楼上有书，而且江疑和林霜两个人贴窗花也足够了，立即开心地朝楼梯走去：“江老师，那我上去了。”

“嗯，去吧！”江疑一边贴一边笑眯眯地说道。

“你这里贴歪了！左右两边不对称你没发现吗？”

“明明很对称，别故意找茬！”林霜涂好胶水，贴了一张大红的窗花，退后几步细细打量。

“哪里对称了，这边明显低一点，亏你还是设计师，眼神不好怎么能当建筑设计师。”

“滚，各贴各的，别妨碍我！”

“林霜文明点嘛，你这样真的很容易嫁不出去。”江疑笑嘻嘻地说道，赶紧拿着窗花上二楼，“一楼剩下的交给你了~”

“滚——”

江疑把二楼各个房间都贴完了之后，最后来到书房，门没关，他轻轻走了进去，周奇难得的没有看书，而是趴在窗台上眺望远处的山，他笑了笑，穿过书架走到他身旁，手里拿着两张剩下的窗花，也弯下身子双手撑在了窗台上，顺着他的视线看向外面，天气很阴沉，没了太阳的映照，天地似乎都失了颜色，看得久了人也容易打不起精神，北京已经很久没下雨了，不知道是不是要下雨了。

“江老师。”周奇侧过头轻轻地叫了一声，又看向了窗外。

“嗯。”

这一带并没有田地，只是绿化比市区多一些，旁边有一片野生树林，别墅四下里都很安静，前面马路上来往车辆也少，几乎半天看不见一辆车经过，他陪着周奇静静地望了一会儿，笑眯眯地问道：“阿奇，想什么呢？”

周奇扭头看着他，眼里星光闪闪，小声地说道：“江老师。”

“嗯？”

“江疑！贴好了没，带周奇出去走走呗。”林霜找了上来，大声叫道，“你俩躲书房里干嘛呢？”

周奇连忙转过来站好，乖巧地应道：“林霜姐，我们去哪？”

“去附近随便逛逛，呼吸新鲜空气。”林霜随意拿了一本书翻了翻又放回去，笑道，“走吧，周奇。”

“好。”

“等等，我把这两张贴上。”江疑把向外打开的两页窗户拉回来合上，贴上剩下的一对窗花。

三人从楼上下来，江国舟和林友在客厅里下棋，厨房已经传来了阵阵香味，高玉容系着围裙出来叫道：“你们中午随便吃点，留着肚子晚上吃年夜饭。”

“好的妈，辛苦您跟姨妈啦。”江疑笑嘻嘻地说道，一边朝厨房走去。

“你们去哪？”见林霜搭着周奇的肩膀往外走，她连忙喊道，“先让奇奇吃点东西垫垫肚子，都到下午了。”

“我们带阿奇出去走走。”江疑拿着一盒牛奶和一个面包又从厨房返回来。

“先吃点吧。”他把面包递过去，又把牛奶的吸管插好了才递给他。

“谢谢江老师。”周奇抿了抿嘴，微微笑道。

“江疑，我的呢？”

“要吃自己拿去。”江疑斜了林霜一眼，搭着周奇的肩膀往外走，笑眯眯地说道：“我只负责照顾我们阿奇。”

“没见过你这么小气的人啊！你明明可以顺便带过来！”林霜愤愤地说道，只好自己快步朝厨房走去。

周奇咬了一小口面包，乖巧地抬起头问道：“江老师你不吃吗？”

“我还不饿。”江疑轻轻笑了笑，替他把鞋子拿出来，等他换好后又弯下腰把拖鞋放回鞋柜。

“我们不等林霜姐吗？”

“她一会儿就跟上来了。”江疑耸耸肩，随意地说道。

两人前脚刚出院子，林霜就追了上了，一边吸着牛奶一边骂他：“不帮我拿就算了，还不等我，江疑你一点都不会体贴女生，单身一辈子吧！”

“你以为我和你一样，我桃花运好着呢，像我这么优质帅气的男人可不多。”江疑嘻嘻笑道，一边拍了拍周奇的肩，“阿奇你说对吧。”

周奇被他拍的脚步微微一顿，抿了抿嘴，轻声应道：“嗯。”

江疑得意的挑挑眉，林霜白了他一眼，立即搭上周奇的肩膀叫道：“周奇你不用怕你的江老师，有我给你撑腰呢，你就实话实说。”

“拿开你的爪子。”江疑一把将周奇拉回自己身边，笑嘻嘻地说道，“阿奇从来不说谎的，跟你不一样。”

林霜猛吸了一口牛奶，恨恨地捏扁了盒子，不服气地说道：“江疑你也太霸道了，我算是看出来了，周奇跟着你根本没有一点自由。”

“是吗？”江疑摸摸下巴，松开了周奇，接过他手里的空牛奶盒，笑道：“阿奇喝完了？那去玩吧。”

“……”林霜无语地看了他一眼，又过来搭上周奇的肩膀，一边笑道：“前面树林有个秋千，我带你去，我们离江老师远点。”

“唔……林霜姐。”周奇还没反应过来，就被她拉着小跑起来，忍不住频频回头。

“林霜你还说我不给他自由！那你拽他干什么？！”江疑瞪着她的背影，不满地叫道。

林霜一边跑一边回头朝他咧嘴做了鬼脸：“周奇对这里不熟，我当然要带路了。”

江疑无奈地摇摇头，也快步跟上。

“坐好没？我推你啦！”林霜拉着周奇坐在了秋千上，走到他身后把着秋千绳。

“嗯。”

林霜把秋千拉向自己，再用力推了出去，周奇在空中荡了起来，她开心地笑道：“我小时候最喜欢玩秋千了，就好像飞起来一样，一坐上秋千什么烦恼就都没有了。”

“林霜姐，你坐吧，我推你。”周奇乖巧地应道。

“不啦，你开心地玩，我是大人了。”每当秋千荡向自己时，她就用力推一把，站在他身后笑意盈盈地说道，

“大人就不能荡秋千了吗？”周奇不解地问道。

“不是，只是成年后的烦恼远远不是秋千能够解决的了，所以便没了兴致。”林霜漏掉了一次，等秋千再荡过来时才赶紧推了一把，一边低声说道。

周奇皱了皱眉，关心地问道：“林霜姐你有什么烦恼吗？”

“大人都有烦恼，各种各样的烦恼。”林霜笑了笑，坦率地说道：“还是小孩子最快乐，所以好好享受吧！”

他思考了片刻，困惑地说道：“可是只有长大了才有能力更好的解决麻烦，做自己想做的事，小孩子就不行，还需要别人来保护。”

“被别人保护不好吗？可以无忧无虑快快乐乐的，什么都不用想，就算天塌下来了也自会有人给你顶着。”林霜不以为然地说道。

“可是那样付出保护的那一方太辛苦了，我也想能保护别人，所以我还是想快点长大，就有能力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了。”周奇的声音平稳又坚定。

林霜一边推着秋千，一边笑道：“你想做什么？江老师不带你去我可以带你去！不过去酒吧可不行哦，不然他非得扒了我一层皮。”她大大咧咧地笑了笑，爽朗地说道：“那这么看来，的确还是只有长大了才能做更多的事，哈哈哈，不过你也别着急，总会长大的，还是慢慢享受现在能够被人保护的感觉吧，因为等你长大了会发现，许多事情真的没有自己想的容易。”

“哦。”

林霜见他陷入了沉默，担心自己把话说重了，会让他对成年人的世界产生了畏惧，不想打击他的积极性，连忙安慰道：“不过只要你努力了，无论什么事情都能朝着好的方向发展，即便不是，也不会太糟糕，努力让自己强大，让自己有能力，就没有什么事情能击退自己。”

“是吗？”周奇似乎又轻松起来。

林霜犹豫了，停顿片刻但还是果断地说道：“嗯。”

“嗯，我也相信，我好想快点长大啊。”周奇荡着双脚，无限憧憬地说道。

“那江老师也有烦恼吗？”他瞥见了前面远远朝他们走过来的江疑，轻声地问道。

“他？他不给别人添烦恼就不错了！他这个人就跟缺心眼似的，能有什么烦恼，况且他要什么有什么，一切都顺心顺意。”林霜忍不住翻了个白眼，没好气地说道。

周奇两手抓着吊绳，抿抿嘴放下了心：“哦。”

秋千顶部连接在金属横杠上的摩擦声随着每一次的来回晃荡变得越来越大了，林霜起初没在意，当秋千再一次来到自己跟前时，她用力推了一把，愉快地叫着：“周奇，抓稳了，我帮你荡得更高一点，更刺激。”

秋千荡起的高度几乎与地面成了九十度，也更加不稳了，周奇有些害怕起来，小声地叫道：“林霜姐，我想下来。”

在推了一次之后，林霜才注意到秋千顶部连结处有些松动了，随时有断裂的危险，也慌了神，急急地喊道：“你别急，我马上让秋千停下来。”

可是秋千由于惯性不停地来回晃荡，一时半会儿根本停不下来，林霜也不敢上去拦住秋千，当秋千直直地向自己冲过来时，她也害怕，自己没有足够的力气徒手挡停它。

“周奇，你别怕啊。”林霜试了好几次，可是自己之前推得过猛了，再加上连结处的松动使得摩擦减小了，秋千依旧荡得很高，每一次晃出去都伴随着吱嘎吱嘎刺耳的响声。

“林霜姐，我不怕，你别着急，慢慢帮我把它停下来。”周奇反过来安慰她，尽力平静的说道。

“阿奇！小心！”江疑见情况不对，赶紧上前跑了过去。

他话音刚落，秋千在最后一次朝前方荡出来时发出一声清脆的断裂声，周奇被直接抛了出去，底下让人坐的厚木板连同绳子也飞了过来。

“周奇！”林霜吓得闭上了眼睛。

“阿奇！”江疑心里一紧，奋力扑了过去，稳稳地接住了他，但还是由于惯性被带到了地上，他把周奇紧紧地护在怀里滚了两圈，木板在他接住他的时候砸到了自己手臂上，虽然隔着厚厚的衣服，江疑依然有些吃痛地皱了皱眉。

他慌忙查看怀里的少年，着急地问道：“阿奇，你有没有事？”

“江老师，我……我没事。”周奇似乎有些吓到了，仰起脑袋呆呆地看着他。

江疑扶着他站起来，松了口气，林霜也赶紧跑了过来，哆嗦着问道：“周奇，你没事吧？”

“林霜姐，我没事。”周奇朝她微微笑了笑，让她不用担心。

“你是成年人了，还不会分辨什么危险什么不危险吗？”江疑瞥了眼坏掉的秋千，看着林霜沉下声道，“这个秋千这么多年了，你再让他坐上去的时候没有检查一下吗？没有看到它的顶部都已经生锈腐蚀了吗？”

“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想着好玩，让他高兴。”林霜耷拉下来，不敢再跟他斗嘴，自责的看了眼周奇。

“好玩？你是多大的人了，一点安全意识都没有？”江疑不悦地说道。

“江老师，我没事，你别责怪林霜姐，是我自己想玩的。”周奇小心地看了他一眼，小声地说道。

林霜皱了皱眉，后怕的说道：“周奇对不起，是姐姐不好，我太粗心了，没保护好你。”

“你也知道，幸好阿奇没事，以后仔细点，要是你自己坐上去摔了，你说姨父姨妈会不会着急心疼，这么大人了，有点安全意识吧。”江疑斜了她一眼，无奈的说道。

“我知道了。”林霜讪讪地点头。

江疑又看了眼周奇，缓了缓情绪，语重心长地说道：“阿奇，你也是一样，要慢慢学会保护好自己，做事情前，要看到是否有潜在的危险性，因为有些危险是可以避免的，比如刚刚这个秋千，虽然我会尽全力保护你，但不可能每次都能像这样及时出现在你身边。”

“嗯。”周奇闷闷地点了点头。

江疑以为他还没从惊吓中缓过神来，轻叹了一口气，忍不住摸了一下他的头微微笑道：“算了，没关系，我们阿奇慢慢长大吧，我会保护好你的，你只要开开心心无忧无虑就好。”

周奇却抬起头，坚定地看着他：“江老师，我会尽快长大的。”

江疑失笑，顺手再揉了一把他的头发，道：“不是你说想快点就能快点的。”他忽然有了私心，希望时间能够无限缓慢下来，眼前的少年能一直不长大就好，自己就可以一直守在他身边保护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