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校长刚通知他放假时间,江疑就立即着手买回家的票了,在村里手机没网,只好打电话给高玉容让她帮忙网上订票,预定航班的时间要将就火车到成都的时间,而他从来没想到春运居然这么难买票,提前了半个月都没抢到从他们市里去成都的火车票,最后买到了腊月二十六那天的火车票和第二天一早的机票,这样就得在成都过一晚,有时间倒是可以去春熙路逛逛,江疑无奈地想,好歹买到了票,总算能回家了。
火车是下午六点的,从三清县到市火车站要坐三个小时的大巴,而且每天大巴的趟数有限,时间固定,江疑算了算时间,只有坐一点半的车最合适,等不及吃午饭便叫师傅来村里接他。
回去过年只要带一个行李箱就行,他简单收拾好了几件衣服,拿着一本数学练习册匆匆往外走。
周爷爷家的大门白天永远敞开着,江疑跨进门槛,堂屋里没有爷孙俩的身影,只听见旁边厨房里传来锅铲碰撞的声音,他走了过去,周奇正在炒青菜,爷爷在一旁切肉,两人都没注意到他。
“阿奇。”
周奇听见动静连忙转了过来,眼底一闪而过的欣喜之后是一丝丝的不舍,他看到江疑手里拿的练习册,闷声问道:“江老师,你要回家了吗?”
“对,所以我来给你布置题目了。”江疑对他笑道,扬了扬手里的练习册,“原本计划回家的时间早一些,所以现在不用二十道题了,等你写完十二道我就回来了。”
周奇把习题册接过去,“从今天开始算吗?”
“从今天开始算。”江疑笑着摸了一把他的头发。
一股味道自锅里传出来,周爷爷惊呼道:“糊了!锅里糊了!”
周奇连忙回身拿起锅铲翻炒,江疑哈哈笑起来,转身往外走,对周爷爷打了声招呼:“爷爷我走了,年后见。”
“不吃了饭再走啊?”
周奇也回过头来看着他,江疑摆摆手笑道:“来不及了,迟了赶不上大巴。”
江疑回学校取了行李箱径直往村口走去,师傅已经等在杏树下了,乐呵呵地帮他打开后备箱,问道:“咋个现在才回家,只有三天就过年了。”
“一直买不上票,没想到春运能有这么多人。”江疑耸耸肩,开门坐了进去。
师傅连连点头,一脸苦不堪言的表情:“确实,都赶着回家过年撒,每到过年的时候火车上挤都挤不动,过道上都睡得全是人。”
江疑来了兴趣,搭话道:“叔,你坐过?”
“是啊,早年年轻的时候在外面打工,一年就过年能够回家,赶上春运实在是太累了哦,那个时候只买得到站票,一二十几个小时咋个可能站得起,只好随地躺,火车上又挤又脏,推零食、盒饭的小车来了走不动就赶我们,挪都没地方挪,唉哟……”
“不是吧,这么挤?在外确实不容易。”听他说得这么惨,江疑不禁担忧起来,但想到自己只坐两个小时火车,而且有座位,所以应该影响不到自己,又立马放心了。
“是啊,苦的就是农民工,所以我教导我家女娃儿一定要多读书,像你们这样的大学生就不用吃我们没文化的苦了。”师傅想到还有一个学期就要参加高考的女儿,笑了起来。
出租车准时送他到了汽车站,买了票还有二十分钟发车,小小的车站不像他来的时候那么冷清,现在挤了很多人,但是几乎都是坐车从外面回来的,没有几个是像他一样坐车往外走的,车站门口等了好多接车的人,分别一年没见的亲人们迫不及待的互相询问近况,然后高高兴兴的一起往外走。
江疑选了个前排靠窗的单人位置坐下,大巴上算上司机总共才七个人,刚到一点半就准时开动了,缓缓驶出汽车站的停车场。进入国道以后,车窗外是一成不变的青山和常绿树林,江疑塞上耳机闭眼听歌,迷迷糊糊的就睡着了,不知过了多久,被车内的嘈杂声吵醒,睁眼发现车已经停了,难道到了吗?他疑惑地想着,摘下耳机揉了揉眼睛,看向窗外,仍旧是山和树林。
“师傅,还要等多久哦?”一个男乘客有些不耐烦地问道。
“是啊,已经过去一个小时了,我还急着去市里办事。”另一个女人焦急的声音传来。
江疑往前面看去,只见前方所有的车都停了,现在排成了一条长龙,他不解的问道:“师傅,怎么了?”
“我们都在这里堵了一个小时没动了,你不知道咩?”师傅震惊地回过头。
江疑讪讪的笑了两声:“我睡着了,没感觉,到底怎么了?”
“前面山体滑坡了,泥土石块堵在了路上,现在正在紧急清理,等清干净了车才开的过去。”一个乘客好心地解释。
“没砸到路过的车吧,没有人受伤吧。”江疑惊了一跳,赶紧问道。
“这个真是万幸,没有人受伤,这条路上车流量本来也不是很大,据说一张小车刚开过去,泥石就滚下来了,擦着他的车尾巴,好险。我们这些后来的车就被挡在路的这边了,消防队的还在清理。”司机庆幸地说道。
江疑点点头,看了眼手表,快到四点了,连忙问道:“师傅,六点之前能到市里吗?”
“这个我不晓得哦,现在也不确定,不晓得撒子时候能清干净。”
看他焦急的神色,师傅好奇的问道:“你也要去市里办急事?”
“我赶六点的火车。”
师傅无奈地摇摇头:“也不晓得赶不赶得上哦,谁想到会遇到这种事。”
江疑不停地看着手表,看到后来都没耐心看了,索性随缘,不知道又等了多久车缓缓动了起来,速度逐渐正常。
“诶!终于好了,可以走了!”之前那个女乘客高兴地叫了起来。
幸好大巴车经过火车站,江疑下了车取了行李箱就往进站口跑,天色很黑了,路灯也亮了起来,他也顾不得看时间,直到安检的时候工作人员验了他的身份证,说他那趟火车早就开走了,这才看了一眼墙上显示屏上的时间发现都已经到六点半了,他只好按照指引来到售票厅办理改签。
“麻烦帮我查一下有没有明早8点之前能到成都的车次?”
售票员快速的查询了火车信息,抱歉地说道:“不好意思先生,车次是有,但是票已经卖完了。”
江疑眉尖跳了跳,想了想又问道:“那什么时候的还有票?”
售票的小姐姐礼貌地笑了笑,平静的说道:“过完年之后,大年初三的还有余票。”
“……”那时候回家还不如不回,也待不了几天。
“因为您个人的原因导致误车,是不能退票的哦。先生,您看您是打算重新买大年初三的票,还是?”
“我知道,不用了,谢谢。”江疑捏了捏鼻梁无奈的说道,拖着行李箱出站。
湿冷的风呜呜地吹着,江疑紧了紧棉袄的衣领,站在路边不甘心地拦下第三辆出租车,“师傅,去成都吗?”
“撒子?!跑那么远,在开玩笑?不去。”
“师傅……”江疑话还没说完,出租车一溜烟就开远了。
长这么大还真是第一次遇见拒绝他的人,江疑吸了吸鼻子,坐在行李箱上抬头望天。
“哔哔——”
他看了过去,面前又停下了一辆出租车,师傅热情地探出头来问道:“帅哥打车不?”
江疑已经没有了期待,保持着姿势没动,缓缓问道:“成都去吗?多少钱都行?一千两千?”
“帅哥你是不是喝醉咯。”师傅鄙视了他一眼,立即开走了。
“……”他看着像是喝醉了的人么,双目清明脸不红,说话利索不结巴,江疑揉了揉太阳穴头疼地想道。
江疑不再尝试,坐了一会儿实在是有些冷了,拦了一辆出租车:“去汽车站。”
二十分钟后,江疑拖着行李站在了大门紧闭的汽车站售票大厅前。他扭头冲已经起步的出租车大喊道:“师傅!你怎么不早告诉我没有末班车了!!!”
师傅远远的声音被风吹得听不太清:“你也没问我啊!我不知道你是来坐车的撒~”
“……”江疑整个人在风中凌乱,再次在行李箱上坐下,先把机票给退了,一边等下一辆出租车。
“帅哥等车咩?”
“三清县去不去?”江疑皱着眉问道。
“不去,一来一回就要六个小时,太远了,而且太晚了。”师傅说着就开走了。
“……”
在这个人人都往家里赶准备团圆的晚上,江疑头一回体会到了钱有时候真的不是万能的,他搜了搜附近的酒店,决定第二天一早再回小杏村,然后给爸妈张铭宇他们打了个电话通知他们过年不回家了。
“帅哥,坐车咩?”又一辆出租车停在了面前。
江疑点点头,将行李箱放进后备箱,说道:“去金玉大酒店。”
“好嘞。”司机喜滋滋地一踩油门,开出去了。
已经明确过年是回不去了,江疑第二天在酒店睡到了自然醒才不急不忙地起床,吃了一顿简单的早餐后才去办理退房。本想看看市里有没有什么好玩的好吃的,但是似乎并没有,这个市很小,没有地铁,只有不复杂的公交路线,也没有出名的旅游景点,只有一些哪里都能看见的人民公园,于是打了辆车直接去了汽车站,刚好赶上十一点半的这一趟大巴。
下午到了三清县,又索性吃了顿饭才给师傅打电话。
出租车一会就赶来了,师傅一脸惊讶地看着他:“帅哥,你咋个又回来了?”
“这个……没赶上车,过年回不去了。”江疑拖着行李箱,无奈的说道。
……
“帅哥你也太背时了!这么巧就能遇见山体滑坡。”师傅开着车在盘山公路上,听完他的奇遇,虽然觉得幸灾乐祸有点不地道,但实在是忍不住哈哈大笑地说道。
“等哈你那个小同学看见你了怕是要开心地蹦起来,哈哈哈哈。”
听他提到周奇,江疑的心情稍微不那么郁闷了,嘴角扬了扬。
“那些司机也太傻了吧,给那么多钱都不跑,要是我在市里就好了,我绝对给你送到成都去!”师傅絮絮叨叨地继续说,充满着羡慕和遗憾。
“不过我在这里也好,能遇到帅哥你这个大客户!哈哈哈。”师傅想着爽朗地笑起来,这小半年他可赚了不少钱。
到了小杏村,江疑临下车时,师傅提醒道:“帅哥,三十和初一这两天我就不做生意了哈,你要是要到县里买什么东西或者要我给你送什么东西上来,这两天就赶紧联系我哦。”
江疑付了钱道谢,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拖着箱子往学校走,简单收拾了一下便去找周奇。
远远的就看见竹林上方飘出炊烟,应该是在做晚饭了,他沿着小路走进去,来到门前,正想着要不要吓一吓周奇给他一个惊喜,只见周奇端着一盆水跨出了门槛,看见他小嘴微微张了张,即便是吃惊的时候仍然是那副波澜不惊的表情,只有叫人细致观察才能看得出他的具体情绪,半晌他才呆呆地叫了一声:“江老师?”
江疑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我回来了!惊喜吗?”
周奇抿了抿嘴,将洗过菜的水泼进外面的竹林里,点点头,语气很轻快:“嗯。”激动完又立马恢复了平静,疑惑地看着他:“江老师你怎么回来了?”
“我……”
周爷爷听见动静,也出来查看情况,惊讶地问道:“江老师回来了?”
“对。”江疑苦笑了一声,解释道,“没赶上车,回不去了,只能在这里过年了。”
“回不去了?那你要一个人在外面过年了,家人肯定也都盼着你回家团圆,这下两边都失望了。”周爷爷同情地说道,随即老人家高兴地拍拍手,道:“正好啊,那就跟我们爷俩一起过年,今年我们多个伴,热闹!”
“好,那就打扰了。”江疑笑了笑,对周爷爷投去感激的眼光。
“不打扰不打扰,你能跟我们一起过年,小奇太开心了!”周爷爷看了眼自己的孙子,乐呵呵地说道,“还在外面站着干什么,快进来坐。”
江疑这才赶紧跟两人一同进屋。
周奇回了厨房继续帮爷爷炒菜做饭,江疑坐在旁边的小板凳上看着,笑嘻嘻地问道:“阿奇,今天的题写了吗?”
“写了。”周奇搭着凳子在灶台前拿着锅铲翻炒了一下牛肉,点点头。
“等下给我检查一下看做对了没。之后的十道题就不用写了,明天开始好好享受假期,开心的玩。”江疑想了想,满意地说道。
周奇拿锅铲的手一顿,“十二道题全都写了,还往后写了一些。”
“你全写了?!不是说一天写一道就行了吗?”江疑吃惊地看着他。
“我昨天下午没忍住。”江老师说过等他写完他就回来了,现在他真的提前写完了,江老师也真的回来了,不会是他写了那些题的原因才导致江老师回不去的吧,周奇默默的想着二者之间的联系,有些紧张地小声说道。
江疑眉尖跳了跳,见周奇的反应也察觉到了他的想法,立即安慰地说道:“阿奇,我没赶上车是因为去市里的路上山体滑坡了,跟你没关系。”
周奇微微瞪大了眼睛,不安地问道:“有人受伤吗?”
“没有,但是清理道路花了不少时间。”
“哦。”周奇轻松下来,把牛肉捞起来装盘。
江疑帮爷孙俩把菜端上堂屋里的桌子,便在一旁检查起他写的题,意料之中的全对。
“江老师,不吃晚饭吗?”周爷爷见他放下练习册打算出去,连忙挽留道。
“我下午才吃,还不饿。”周奇也看着他,江疑摸了摸他的头笑道,“明天来找你,我们去买点年货。”说完出门回学校了,晚上洗了澡又给陈佳灵通了个电话,才知道她过年也不回家了,他笑了笑,本来还想了一通话安慰她,现在倒是刚好。
这两天出门打工的年轻人都回来了,村里热闹很多,江疑早上是被吵醒的,迷迷糊糊中听见外面众人在喊着什么号子,他快速的洗漱完换好衣服也出去看热闹,循着声音过去就看见七八个村民抬着一只猪在邹军家前面的坪地上放下,几乎村里人都围在那里。
“江老师!”站在最外面的的刘武眼尖,一眼看见了他,激动地叫道:“你没回去呀?”
江疑快步上前,笑着说道:“对,在干什么呢?”
刘文也看见了他,开心地说道:“杀年猪!江老师你不是回家了吗?”一年中只有过年的时候家里才能吃到很多肉,村民们个个都很开心,脸上洋溢着激动的笑容。
“过年不回家了,体验你们这里的习俗。”江疑豁然地笑道,瞥见了对面站在爷爷身边的周奇,对方也看见了他,正直直的盯着这边,他冲周奇笑了笑绕开人群快步走到他身边,捏着他的脸道:“阿奇,你也来凑热闹啦?”
周爷爷慈爱地看了眼孙子,道:“他在家里只知道看书,被我拉来的,看看热闹,等会儿我们也买几斤猪肉过年好吃。”
话还没说完,只听见“嗷嗷”几声惨叫,那只重达三四百斤的土猪此时四只脚正被捆在杀猪凳上,四个人同时紧紧按着它,它像是预感到了危险,奋力地挣扎,发出凄厉的叫声,这时两个中年男人从邹军家抬出一大桶开水,另一个人则拿着一把大刀站在以杀猪凳做成的巨大砧板旁对准了猪的脖子,猪叫地越发凄厉了。
江疑赶紧把周奇拉到怀里,捂住了他的耳朵,不让他看这残忍的场面。他自己都有些看不下去了,忍不住皱起了眉毛,只见屠夫一刀下去,猪血缓缓流了出来,底下有一个大木盆接着,猪叫地越来越大声,挣扎的越越来越剧烈,随着放出的血越来越多,它渐渐安静下去,慢慢不动了,待血放完后,屠夫拿起木瓢舀刚刚抬来的开水,浇在猪的身上给它褪毛,毛除干净后就开始开膛破肚,取内脏,这时村民纷纷上前去吩咐他自己要买哪一块的肉、买多少,让屠夫按照自己的要求切,然后称重给钱。
江疑并不是素食主义者,但亲眼看见杀猪的这个过程,还是有些不忍心,他为自己矛盾的心理感到好笑,松开了周奇,只见他的一张小脸都憋红了,笑道:“好了,太血腥了,小朋友还是不要看的好。”
周奇红着脸点点头,仰头问爷爷道:“爷爷,我们也去买肉吗?”
周爷爷乐呵呵地看着两人,慈祥地说道:“对,我们去买点排骨和里脊肉。”爷爷考虑到江疑不吃肥肉,于是买的纯瘦肉。
称好了肉,江疑正要付钱,周爷爷连忙打断了他:“我自己给钱,就算你不跟我们一起过年,我也是要买肉的,我们平常卖菜存了一点钱。”
“好。”江疑笑道,不再跟他客气,让老人家自己付钱,他站在一旁帮忙把称好的肉装进袋子里。
周奇:啥时候做完啥时候回,那我快点写。
巴啦啦能量,江老师闪现魔法!
江疑:想不到还有点玄学在里面,看来以后不能随便允诺啊。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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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第15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