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景然看着地上的人头,片刻后,嗲声嗲气地叫道:“宣恒哥哥,你看她欺负我!”
话音没落,他自己先红温了,吕景然从没觉得脸上这么烫过,就像小时候被老师叫起来回答问题却当众放了个屁那样,他现在只想钻到医院地缝里。
然而那人头十分入戏,一听这茶里茶气的台词立刻触发底层代码,冲台阶上的尖刀螳螂大吼:
“佩儿从来不会说谎,你这个恶毒的女人还想陷害她,给我滚!”
吕景然捂着脸,从指缝里看到了尖刀螳螂愤怒的表情——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看出“愤怒”这个词的,反正要是没有这颗人头,对方肯定瞬间把他切成两段。
尖刀螳螂弓起腰,在吕景然震惊的目光中展开双翅,朝着他正脸扑了过来。
吕景然实在控制不住,一声“妈呀”破口而出,慌忙捯饬自己的双腿,生怕那螳螂飞他脸上。
尖刀螳螂落在他身边,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吕景然不好意思地点点头,脸上露出一点尴尬的笑,看得那螳螂脑袋冒火。它转过头,对着地上的人头声情并茂地说道:
“顾宣恒,这么多年了,我自认没有对不起你,没想到你为了救这个女人竟然想要我的命!好,既然你如此无情,那我们现在就离婚,今生今世,永不相见!”
螳螂说完这话,扭头就消失在医院走廊里。吕景然望着它的背影,总算松了口气,同时忍不住在心里吐槽:
大姐,要你的肾不是要你的命,要不让编剧学学常识再来呢?
然而顾总的一双眼睛追着它,追到它彻底消失,才垂下眼喃喃道:“小雪,对不起,我得了癌症,不能再照顾你了,只能用这种办法将你逼走,希望你能忘了我,找个心仪的人好好过。”
吕景然:“……”
不是,这怎么还有反转,很生硬你知道吗!而且它是人吗,它有人生吗,你怎么不让它虫生好好过呢,再说了,还有颗肾被你吃了吗,说好的换肾呢!
怪不得都说短剧把脑子看坏了,含姐先别考虑结婚的事了,先治治脑子吧。
吕景然混乱得不知该如何吐槽,但那螳螂总归没把他剁成两半,还好好地把路让开了,再不承情,简直枉费顾总的一番心意。他立刻忍着剧痛,三步并两步地蹿上楼梯,进入了这家医院的第三层。
然而第三层却没有想象中的闹腾与荒谬,吕景然迈入走廊,看见两个穿着唐装的男人站在病房前,正大声争论着什么。
对方似乎看不见他,任凭吕景然一个大活人畏畏缩缩地走过来,连眼皮都不抬一下。
这两人身量中等,样貌普通,其中一人上了年纪,两条眉拧在一起,眼角向下,唇边有两条浓浓的法令纹,像学校里的教导主任,充斥着浓浓的找茬气息;而另一个更加年轻,论样貌与上了年纪的那人有八分相似,应该是父子关系,只是这位儿子看起来胆子很小,总是对父亲点头哈腰的,时不时抹一把头上的冷汗。
老父亲明显面色不虞,正叉着腰狠狠教训自己的儿子:“翅膀硬了,连我都敢骗。你不是说检查结果是个男孩吗,为什么生下来是个女的!”
吕景然:“???”
这剧情是不是和楼下重复了?含姐你想象力不行啊。
年轻男人讪讪地笑了几声,像一只偷吃被发现的老鼠,揣着手小声说:“爸,您消消气,我不是怕您老不乐意嘛,现在医院已经不让查性别了,跟过去不一样,男孩女孩都挺好的,反正也是咱家的亲骨肉……”
“放屁!”
老男人一声怒吼,整个走廊都回荡着他的声音。
“以陈家的关系,只要你想,就不会不让你查,你故意和我作对是吗?女人怎么能继承咱家的刀,你当那刀是谁想提就能提的吗!”
吕景然一怔,他似乎知道了这两名和时代格格不入的人到底是谁。
年轻男人惧于父亲的威压,眼神躲闪了片刻,之后硬着头皮说道:“爸,要不这样,咱把她当男孩养,该怎么训就怎么训,以后她要是继承不了那把刀,您就砍了我,我亲自下去给祖宗赔罪!”
老男人颤颤巍巍地抬起头,看那样随时要厥过去:“你,你要气死我吗?我告诉你,要是她真的没法继承,别说你下去赔罪,祖宗能亲自找上门来!以后这世上就没有陈家了,你知不知道!”
吕景然听完这话,心里的疑问一层一层往上冒。
为什么非得让男的继承,难道一把刀也学会重男轻女了?而且听老头子的意思,这一代不可能再有第二个孩子了,为什么,总不能是为了响应国家政策吧?
两人的争吵在一道突然插进来的声音中停下了,就像裂开的画一样,跳动的背景中出现了一条裂缝,令原本就摇摇欲坠的父子关系彻底破裂。而陈含就站在裂缝里,远远地望着吕景然。
“小弟弟,看什么呢,这么入迷?”
吕景然吓了一跳,生怕被陈含发现。他想说两句话缓和一下气氛,可惜太紧张了,嗓子一哆嗦,口水呛入气管,呛出了一连串咳嗽。
陈含看着他狼狈的模样,嗤笑一声,说道:“胆儿这么小,还怎么干外勤啊?”
吕景然咳得眼泪都下来,眼看陈含一只脚已经跨过缝隙,即将直面她的过去,吕景然立马伸手挡在面前,上气不接下气地说:
“含姐,别,别过来,有怪物。”
陈含不上不下地卡在缝隙里,奇怪地说:“怪物怎么了,我好不容易找着这条缝,总不能不让我过去吧?”
陈含不是时初,根本就没有那么好说话。她伸手推开吕景然,彻底从缝隙中钻了过来。
吕景然背对着她,心里想,完了。
然而对方并没有大吵大闹,几秒钟后,陈含惊奇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
“哎呀,这地方我见过,前两天看的剧就是在这儿拍的。哎,这家店,这不是顾总给他小情人买衣服那家吗?里面一件裙子好几千万呢!”
吕景然听到这句话整个人都麻了,他缓缓地转过身来,看到了陈含脸上的泪水。
“含姐?”
陈含就靠在走廊另一侧的墙壁上,手里攥着刀,微笑地注视着病房前那两个男人。
“哎,要我是女主,肯定先把那小三撕了,再把姓顾的一家全都告上法庭。”
都这时候了,你还发表什么观后感啊!
可是吕景然说不出口,就像他无法忽视那两道泪水一样,他兀自张了张嘴,从嗓子里挤出一句:
“含姐,别看了,我们走吧。”
“女的怎么了,女的就不能继承家业,不能继承那把刀吗?私生子再多有什么用,你家那破刀不照样只承认我一个人,你们一个个人模狗样的,到最后连一把刀的命令都不敢反抗,悲不悲哀,丢不丢人啊!”
她几句话之间隐藏着巨大的信息量,吕景然立刻就明白了其中的因果,他深深地吸了口气,安慰道:
“含姐,都过去了,别想了,你不是要结婚吗,多想点好的,想想张哥,想想你们的孩子……”
要是气氛到位,他还能跟着起哄两句,当一棵大风里的墙头草,可偏偏是这么一种尴尬的情况,吕景然笨嘴拙舌,撒娇还行,安慰别人就有点超纲了。
忽然,陈含拉下脸来,毫无征兆地说道:“封印混沌是每个外勤的责任,但要是封印混沌的人自成一家,固步自封,欺软怕硬,那他们也没有存在的必要了。”
陈含一句话激出了吕景然一身的鸡皮疙瘩,他立马拈出一张符咒,警惕地看着对方:
“含姐,你冷静一点,你知道你在什么地方吗,这是幻境,不是现实,不要被混沌迷惑!”
然而陈含根本听不进去他的话,她拇指一抬,唐刀出鞘,雪亮的刀光迎面而来,顷刻间铺满了整个视野。
吕景然猝不及防地与宝刀相遇,脆弱的护盾挡不住刀光袭人,兔起鹘落之间,一条细长的铁链从身后游来,与刀尖撞在了一起。
铮一声嗡鸣,吕景然立即后跃,铁链断成了几节,稀里哗啦地掉在地上,汹涌的刀势微微一顿,刀刃上反射出陈含诡异的笑脸。
糟了,不是真人!
吕景然吃一堑又吃一堑,一时恨得牙痒痒,他出手再不留情,无数符纸争先恐后地逆流而上,一路火花带闪电,朝着那假人疯狂招呼。
然而假人不知是复刻了陈含的能力,还是它本来就那么逆天,吕景然一沓符纸下去,除了四处放烟花以外,没有造成任何有效伤害。
“陈含”不再掩饰自己的身份,它嘴角往两边一咧,和另外两个男人站成一排,同时看向狼狈的吕景然。
吕景然本就有伤,此刻消耗过度,显得更加左支右绌。他朝地上啐了一口,从左到右指着对面三个人,破口大骂:
“从老的到小的,三世同堂跑来欺负我,你们要不要脸!”
不要脸的“陈含”张开嘴,用那口能上直播的少女音笑着说:“陈家本就为消灭混沌而生,我们杀了你又有何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