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祢府内一片昏暗,只书房里隐隐散发着幽光。
“兄长可是对我不满?”
祢和侧低着头,神情隐在烛火里,忽明忽暗的微光衬得少年越发无辜可怜。
“阿奴何出此言!可是有谁在你面前乱嚼舌根?你告诉阿兄是何人,我定轻饶不了他。”
祢衡猛拍桌子站起身,向他询问是何人造谣,竟敢这般挑拨离间他们兄弟感情,其心可诛。
“此话当真?不论何人,兄长都不轻饶吗?”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好!此人远在天边、近在眼前,正是你平原祢衡。”
“我?......”
“兄长不认?”
“大丈夫立于世,自当顶天立地,言而有信。我未曾做过的事,自是不认。”
“那为弟,便帮好好兄长回忆回忆!”
最后几个字他说的咬牙切齿、字字铿锵,即便不觉得自己有什么过错,祢衡也不禁后背发凉。
“昨日我兄弟二人,是否商议今日暂时归顺曹操,以图日后实事救国?”
“是。”
“兄长今日之前曾答应我,此次定安分守己,绝不再生枝节,兄长可认?”
“认。”
“好,那今日兄长的这出“负荆请罪”又是唱给谁看的?昔日“项庄舞剑、意在沛公”,今日你又意在何为?”
“那曹操敢在这乱世之中挟天子以令诸侯,不过是放了你几次,你便真当他是个懦夫。”
“祢衡,你到底是有多自信啊!今日的把戏,许都内但凡有点脑子的哪个看不出来?”
“我只是心有不甘,并非......”
并非什么呢?是不愿承认自己无力救国于危难,还是自己空有抱负,却不曾以才华闻名于世......
他无力张了张嘴,到底也没吐出什么话来。
毕竟是自家兄长,祢和也不愿逼他太紧,可有些话终究是要说透的。
“兄长,你一向自诩才高八斗,为何此番行事却如此不智?既然已经应允曹操,暂避锋芒,为什么还要屡屡挑衅,引起众怒呢?”
祢衡哑然,抬头望向幼弟,眼中满是不解。
“阿奴,你这是何意?我祢衡行事,但求无愧于心,岂能因一时之权宜而违背本心?”
祢和轻轻叹了口气,实在不理解古人这种“又当又立”是什么心态。
“兄长,你可知这世道险恶?曹公虽表面宽宏,但实则多疑。你的一言一行,皆在他的掌握之中。若再如此不加收敛,只怕会引来杀身之祸啊。”
祢衡冷笑一声,眼中闪过不屑。
“杀身之祸?我祢衡若惧此等威胁,又何须留在这乱世之中?我之所求,不过是一方净土,能让我畅所欲言,挥洒才情罢了。”
祢和闻言,脸上也终于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怒意,但很快被他掩饰过去,继续用温和的语调同他讲。
“兄长,你可知这天下之大,能容你之人又有几何?曹公虽非完人,但在乱世之中,他确是难得的明主。”
“你若能放下身段,与他和衷共济或暂避锋芒,以实事救国,也未尝不能实现心中抱负。”
祢衡摇了摇头,目光坚定。
“阿奴,你我兄弟二人,自当知晓我的性情,我不愿违背本心,更不屑同那宦官腌臜之后为伍。”
“可这天下大势,以吾之才自是能看透一二,我虽瞧不上那曹贼,但也不得不承认他乃当世之枭雄,有救世之姿。”
“只可惜他为人居心叵测,竟敢“挟天子以令诸侯”,名为汉相,实为汉贼!”
话都说到这儿,再说就不礼貌了,祢和不准备多说什么,毕竟“好言难劝该死的鬼”。
想想自己前世,二流大学的一流大学生,三流公司的二流牛马,王者峡谷著名祖安喷子,阴阳师首届阴阳人。(全都是自封,和作者无关。)
尽管后面由于多次组织罢工,被SB公司辞退,但他那也是狠狠敲了怨种老板一笔大赔偿,还挖走了骨干人员才走的。
他什么时候受过这种憋屈!按自己原本的性格早就......
不对!
以自己的性格,怎么可能会三番两次的忍受祢衡的找死行为?
他承认自己是个智体美劳全面发展的牛马人,除了缺点德,全是优点。
但他可从不是个包子性格,除非有什么在不知不觉间影响了他。
仔细想想他只记得自己穿越成了祢和,可为什么穿越他却忘得一干二净,就好像有什么人拿着橡皮擦,把这段记忆在脑海里擦得一干二净。
越想越觉得毛骨悚然,令人头皮发麻。
但不管怎样,眼前的事还是要解决的。
沉默半响,祢和终究有些不忍心,原身的情感还在无声无息中影响着自己,他再次开口,只是语气莫名冷了下来。
“兄长,你的理想固然伟大,可在这现实面前,实在不堪一击。如今曹操掌控着朝廷大权,我们若不顺应时势,只会被他除掉。”
“你平原祢衡自是悍不畏死,可母亲呢?祢家全族呢?他们便要为你的勇敢赴死吗,祢衡,你凭什么慷他人之慨?”
“......”
“如今兄长既已在众人面前应了筹措粮草的差事,还是好好想想该如何做吧。弟,言尽于此。”
拱手行礼,发泄一通后,也不管他什么反应,祢和迈步出门向着自己的院落,也因此错过了,身后祢衡眼中讳莫如深的神情。
将出院门时,身后猝不及防的传来了祢衡的声音。
“阿奴,你之前都是喊我哥哥的,怎么大病一场后便只唤我兄长了?”
脑子还来不及思考,身体便率先做出了反应。
只见他双手抱胸,眼中满是烦躁,语气也很不平和。
“我叫你一声哥哥,你还敢答应?!”
“阿奴若叫,哥哥岂有不应之理。”
“呵呵!”
看着弟弟同往日一般的表现,祢衡心中的怀疑也打消了下去,看来是他想多了,这不就是自家兄弟吗。
回到房间,简单洗漱后,祢和屏退左右仆人,指尖还是止不住的颤抖。
是他太过自信了,自以为自己是“主角”,便将他人都看作了游戏里的npc,却忘了这世上最不缺的便是聪明人。
好在这具原身的记忆还在,这才没露馅,毕竟鬼神之说,自古有之。
思索再三,终是辗转发侧,睡不着觉,他便将自己大脑中还记得的,同三国有关的事迹统统记下,以待旁观。
解决完这些后,他一个人站在窗前,望着明月,神情恍惚,不知在思考着什么。
殊不知,在他看不见的地方,有两“人”正惴惴不安得等着进入他的梦乡,而答案也终于要开始揭晓。
———曹家,司空府———
今日夜不能寐的又何止祢氏兄弟二人,暗室内,烛火通明。
曹操跨坐于首位,听着暗卫的汇报。
“启禀主人,据属下们的打探,孔大夫曾多次前往祢府规劝祢衡,但他皆是不为所动,态度转变那日曾与其弟祢和入室商议。”
“但距离太远,我们的人并没有听清,只大概听出那祢和似乎极为推崇主人,一直在劝他哥哥归顺。”
“哦,祢和?便是那祢衡体弱多病,前些时日险些夭折的幼弟?”
把玩着手中小摆件,曹操漫不经心的询问。
“正是此人。”
“听闻祢衡兄弟二人感情深厚,祢衡更是曾言,其弟之才在他之上。”
“那便看看此次筹措粮草之事,他要如何解决,也让我瞧瞧他祢衡的本事。”
“隐蔽些,继续派人盯着,尤其是那个祢和,此事过后找人试试他的能力。”
言外之意便是,此事若不过,那便手起刀落。
尽管曹操对外一向求贤若渴,但他也是曾下令屠城,真正上过战场的枭雄。
之前留祢衡一命,虽然有求才之心,但更多也是对他性格的轻视,此人不足为惧。
可如今这祢衡一而再、再而三的挑衅与他,他倒要看看,他的命是不是同他的嘴一般硬。
“唯。”
烛火摇曳,无风自舞,三国这局棋盘,新旧交替,风云欲起。
一个不知名的棋子闯入其中,以天地纵横,人人为子,只是不知道终究是我命由我不由天,还是昙花一现、过眼云烟。
此话揭过,后事尤未可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