兄弟俩整理好思绪后,一同前往了书房。
书房内,孔融正品着静书冲泡的花茶。
这花茶本是祢和为母亲准备的生辰礼物,不想兄长喝后十分满意,硬是把祢和私藏的茶叶里搜刮走了一大半。
书房中冲泡的便是菊花茶,有清肝明目、避暑除烦之效。
“文举兄久等了,这是幼弟祢和,年十三,尚未取字。这是吾挚友,孔圣后裔,孔融,字文举,如今任少府之职。”
双方简单介绍寒暄后,三人先后入座。
孔融见好友心气平和,语速也不急不缓,便知此事有所转圜,只是不知这少年郎用了什么办法,竟收敛了他的倔脾气,难道真是因为血缘关系?
“此次,是我之错。”
“咳,咳咳!”
听了好友如此干脆利落的认错,孔融惊得差点一口水喷出来。他只觉得惊悚,这还是他认识的那个“狂士”祢衡吗?
“我先前既以答应文举兄,前往司空府谢罪,但再三想来又着实咽不下这口恶气,当日便不曾前往,次日更是当街击鼓骂曹。”
“可我如此这般,他仍不杀我,还让文举兄再三前来规劝于我,可见先前我同世人一般,对司空多有误解。”
他再三观察,确认眼前之人是自己的好友后,也不由得感慨一句“呃,你若真是如此想,自然是好。”
至于是不是曹操派他前来规劝的,又有什么重要,将错就错也未尝不可。
“听正平之意,可是有归顺曹司空之意?”
“不敢,若司空不弃,祢衡愿效犬马之劳。”
“先前是我太过年轻气盛,眼中非黑即白。可这世上,哪有如此绝对之事?”
“于各世家、诸侯眼中,曹操‘挟天子以令诸侯’,把持朝政、只手遮天,可在许都百姓眼中,是曹司空让他们免受了流亡之乱。”
“君不见‘白骨露于野,千里无鸡鸣。生民百遗一,念之断人肠。’血流成河、易子而食的场面,在这乱世随处可见。”
“先前是我眼光太过狭隘了,只一心想着要一展才华、匡扶汉室,却连脚下的路也看不清。空谈理想,却看不见百姓疾苦,不过自欺欺人罢了。”
说到动情处,他更是泪如雨下,掩面而泣。
就连孔融也被他带动了心绪,想起了身在北海时,牺牲的士兵和手无寸铁的百姓,也不禁和他一起抱头痛哭。
祢和“......”我不哭,是不是显得很不礼貌?
在三国时期,哭也是有要求的,会哭更是一项重要的才能。
刘备、刘皇叔更是其中佼佼者,他善于用哭来感动于人、取得人心。
各世家、官吏也常以泪明志,笼络人心。
细细想来,这些都不过是常用的政治手段,玩政治的人,心都脏得很!
尽管他并不是个爱哭哭啼啼的小孩,但祢和心中明白,不管是否喜欢如此,他都要会其一二。
人生格言“可以咸鱼,但不能真菜!”
哭过之后,几人擦了擦眼角的泪,很快又继续了话题。
孔融知道曹操早已对祢衡起了杀心,只是碍于他才华斐然、声名在外,且自己同他又是挚友,这才捏着鼻子放他一马,准备将他这个烫手山芋甩出去。
自己今日前来说是为了劝他,其实心中也没什么底,只当尽力而为罢了。
但没想到峰回路转,少年的一席话,竟真的改变了好友的观点。
尽管他也觉察得出好友并非全心归顺于曹操,但那又如何?
他虽任少府一职,为大汉效力,可领的到底是姓刘,还是姓曹的令谁又知道呢?
不过从心罢了,人生在世,难得清醒,也难得糊涂。
“正平兄既有定论,那接下来便交由我吧,我这就前往司空府,禀明司空。”
“司空一向爱惜人才,不拘小节,只要你真心归顺,他定会不计前嫌,与你握手言和的。”
“那一切,就有劳文举兄了。”
双方起身拱手行礼,礼罢,孔融也顾不交谈,连忙招呼仆役前往司空府,他怕自己若是再晚一会儿,祢衡就要被发配走了。
书房内兄弟二人面面相觑,尽管来之前兄长已经向他说了自己的决定,可真亲眼看着,他又为兄长感到一丝委屈。
姜还是老的辣,祢衡只看一眼,就知道自家幼弟又在胡思乱想了。
时而聪慧、时而发呆,也不知他是如何在二者间变换自如的。
“收起你那不值钱的眼神,我刚才说的并非全是做戏。”
“我确实仍心向大汉,可这和我归顺曹操毫无关系,我为的是大汉的百姓,在其位、谋其职。”
“兄长说的是。”
他就知道,自家哥哥这头犟驴,怎么会被他一席话就改变了想法,原来是虚与委蛇之策。
————曹操府内————
书房中,曹操正与幕僚们商议袁术称帝之事,就听到门卫来报。
“司空大人,孔少府自称有要事求见。”
“哦,要事?怕不是又来求情的。”说话的正是郭嘉、郭奉孝。
如今的他虽经荀彧举荐进入曹营,但还不曾做出什么巨大贡献,又因他祖辈虽有余荫,但早已家道中落。
所以尽管他深受曹操信赖,但曹营中看他不爽的也大有人在。
“哼,主公还未说话,哪轮得到你发表意见。”
“在下不过一时心直口快罢了,主公还未发话,你倒是先跳出来了。”
“你!油嘴滑舌!......”
那人苦于不善口舌之利,脸涨得通红,双手用力握成了拳头。
“够了,这是司空府,一切全凭司空做主。”
看两人越说越不像话,荀彧忙出声喝止了这场闹剧。
将闹剧尽收眼底的曹操并没多说什么,只吩咐门卫将人请了进来。
“拜见司空,此次却有天大的喜事来禀告司空,事出紧急,还望司空莫怪。”
“喜事,不知这喜从何来?”曹操端坐在首位,声音不冷不淡。
“有才华斐然者前来投奔,这不是天大的喜事吗。”
“那人是谁,现在何处?”
听闻有人才前来投奔,曹操心中大喜,因祢横而对孔融产生的不喜也降了几分。
“此人远在天边 ,近在眼前,正是吾之好友——祢衡、祢正平。”
“呵,孔少府可真会开玩笑,如今许都内外谁人不知他祢衡心高气傲,恃才放荡,不把司空放在眼里。”
听清了孔融口中前来投奔的人才,竟是祢衡那斯,房中众人皆是愤怒不已。
“你张嘴就说他有心投奔,怕不是以为我等皆是老眼昏花之辈,见事就忘!”
“自是不敢妄语,正平兄先前所为确有不妥之处,可也正因如此,方体现出司空不拘小节、求才若渴之志啊!”
“若得祢衡归顺,天下何人不赞司空大义,又何愁没有贤才志士前来投奔?”
“这......”
尽管幕僚们并不相信祢衡会真心投奔,但不得不说,孔融的这一番话正中曹操的下怀。
此前因曹操冒大不违“挟天子以令诸侯!”导致天下有志之士,人人厌之,以至于尽管曹操做足了求贤若渴的姿态,也少有人前来投奔。
如今祢衡“击鼓骂曹”天下人尽皆知,若祢衡在此时当真归顺,不论真心还是假意,天下谁人不赞他曹操大义?他求贤若渴,礼贤下士,不拘小节的姿态更会广为流传,不愁无人前来投奔。
但前提是,祢衡这头犟驴当真愿意归顺吗?还是说,这只是他想到的又一个羞辱自己方法。
“空口无凭,先前我也是信文举所言的,却不曾想竟被那无耻小儿那般戏耍了一番。”
“如今文举既然旧事重提,不知谁又能保证他祢衡此次是真心归顺呢?”
“在下今日既然敢当着司空和诸位的面再提此事,自然是有所准备的。
“适才我刚从祢府出来,便直奔司空府而来,就是怕误了消息,碍了司空广收天下人才的好机会。”
“那倒是要好好听听了。”
于是孔融便将和祢衡的对话原原本本的复述了一遍,期间也不敢进行什么过多的修饰,只因他心中对好友的转变,也有些摸不着头脑。
“让百姓免于流亡之苦,想不到他祢衡竟将我看的这般高。”
“此人,当为我心腹啊!”语罢险些失声痛哭,以袖掩面。
“恭喜司空,贺喜司空!”反应过来的众人连忙跪下,齐声祝贺。
“恭贺司空收服一位贤才,我曹营再添一位猛将啊!”
在众人的声声庆贺下,大家都得到了想要的结果,各自皆大欢喜。
此时司空府书房内只余三人。
“此次祢衡归顺之事,你们是怎么看的?”曹操站于案前率先发问,烛火摇曳,衬得他的神情越发高深莫测,上位者的姿态展露无疑。
荀彧和郭嘉互相对视一眼后,从彼此眼中看到了对方的答案。
“禀主公,我等认为此事可行。”x2
“主公只需将此事宣扬出去,不论此次祢横是否真心归顺,道义人心皆在主公这里,他若是真心归顺,那我曹营再得一位能臣,天下人人皆赞主公大义。”
“他若是想借机再生事端,那天下人都会知道他祢衡是一个反复无常,寡廉鲜耻之徒,旁人也只会为主公鸣不平,届时天下人人皆知主公求贤若渴,礼贤下士之名。”
“好,好!那就等明日这场好戏上演了。”
“唯。”
将两位心腹也打发走后,曹操走到窗前,向暗处吩咐道:“派人前往祢府收集情报,找到祢衡改变的原因。”
“唯!”
四周寂静无声,也让这声回答显得格外明显。
这就是曹家豢养的死士,每一个都是在死人堆里滚了又滚才选出来的,便是曹家努力了这么多年,经历了宛城之战后,如今曹操手中也只余了不足百人,这便是大族的底蕴,尽管曹家并非世家。
感谢曾经看过的小说,让祢和在无意中又救了自己和兄长一命。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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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第三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