铜壶里的水温在沈砚的控制下,稳定在了二十八摄氏度。
他将两斤新曲倒在干净的竹筛里,仔细挑拣掉其中的杂质——记忆里的酒曲都是粗磨的谷物混合霉菌制成,里面混着不少碎谷壳和霉斑,这些都是杂菌的温床。挑拣干净后,他又取来少量蒸熟的糯米,放凉至与体温相近,再将酒曲碾碎,与糯米按照一比十的比例混合。
“少东家,这样拌行吗?”老周叔蹲在旁边,看着沈砚动作熟练地翻拌糯米,心里还是没底。往常拌曲都是凭感觉,哪像现在这样,还得称重量、测温度。
“再加点温水,湿度要刚好能攥成团,松开又能散开。”沈砚一边说,一边示范着攥了把糯米,松开手,糯米团轻轻一碰就散了,“就是这个程度,太湿容易酸,太干酵母不活跃。”
老周叔赶紧照着做,加温水的时候,手都在抖——这可是家里最后一点好糯米了,要是再失败,松鹤槽坊就真的没救了。
拌好的糯米被小心地倒入洗净晾干的陶缸里,沈砚没有像往常那样压实,而是在中间挖了个圆柱形的小洞,又在缸口盖了层湿润的纱布,最后将陶缸搬到了院子里通风的廊下。
“少东家,这就完了?不用盖盖子吗?”老周叔看着这奇怪的操作,忍不住问。
“不用盖死,得让空气流通,酵母菌有氧呼吸才能大量繁殖。”沈砚解释道,见老周叔一脸茫然,又补充了句,“你就当是给酵母‘透气’,等明天早上,咱们再看。”
这一夜,沈砚几乎没合眼。他每隔一个时辰就去廊下查看陶缸的温度,用手贴在缸壁上感受——发酵过程中酵母菌会产热,温度不能超过三十五度,否则酵母菌会失活,也不能低于二十五度,否则发酵会停滞。
天快亮的时候,沈砚再去查看,隔着纱布都能闻到一股淡淡的酒香,他掀开纱布,只见缸中间的小洞里积了一层清澈的酒液,琥珀色的,在晨光下泛着微光。
“成了!”沈砚心里一喜,用干净的瓷勺舀了一勺酒液,递到老周叔面前,“老周叔,你尝尝。”
老周叔半信半疑地接过,小心翼翼地抿了一口。酒液入口先是微甜,接着是醇厚的酒香,咽下去后,喉咙里还留着一丝清爽,完全没有往常米酒的涩味,也没有一点酸味。他瞪大了眼睛,激动得手都在抖:“少……少东家,这是咱们酿的?这酒……比咱们以前最好的酒还要好!”
沈砚笑了笑,这是当然。他用的是现代微生物发酵的“活化”技术,先让酵母菌在适宜的温湿度下大量繁殖,再进行无氧发酵产酒,不仅缩短了发酵时间,还大大提高了酒的纯度和口感。
就在这时,院门外传来了脚步声,伴随着一个粗哑的声音:“沈少东家在吗?我们家掌柜的让来取欠银,要是拿不出,就按当初说好的,拿这槽坊抵债!”
老周叔脸色一白,赶紧挡在陶缸前:“王……王伙计,再宽限几天,我们少东家肯定能想出办法的!”
沈砚按住老周叔的肩膀,上前一步,看着门口几个穿着短打的汉子,朗声道:“欠银我们会还,但槽坊不能抵。不过,我这里有样东西,或许你们掌柜的会感兴趣。”
他转身回到廊下,取来一个干净的酒壶,将陶缸里的酒液小心翼翼地倒进去,酒液顺着壶口流下,琥珀色的光泽晃得人眼晕,浓郁的酒香也飘了出去,门口的几个汉子都下意识地抽了抽鼻子。
“这是我们刚酿的新酒,名叫‘琥珀烧’。”沈砚将酒壶递给为首的汉子,“你拿回去给王掌柜尝尝,若是他觉得好,欠银可以再宽限几日,日后我们松鹤槽坊的酒,只供他王记一家。”
那汉子接过酒壶,疑惑地看了沈砚一眼,又闻了闻酒香,忍不住拧开壶盖抿了一口。酒液入口的瞬间,他眼睛一亮,随即又皱了皱眉:“这酒是不错,可就这么点,也抵不了五十两银子啊。”
“这只是头道酒,”沈砚道,“若是王掌柜愿意宽限,我三天之内,能酿出五十斤这样的‘琥珀烧’,到时候,用酒抵银,或者他拿去售卖,都随他。”
汉子犹豫了一下,看了看手里的酒壶,又看了看沈砚笃定的眼神,最终点了点头:“行,我就信你一次,把酒拿回去给掌柜的尝尝。不过我可告诉你,要是三天后拿不出酒,这槽坊,你们还是得交出来!”
汉子走后,老周叔才松了口气,擦了擦额头的汗:“少东家,您可真敢说啊,三天酿五十斤,这……能行吗?”
沈砚看着陶缸里的酒液,眼神坚定:“能行。老周叔,咱们现在就准备,多蒸些糯米,再按照这个法子,多弄几个陶缸,这次,咱们要让‘琥珀烧’,在青州府出名。”
阳光洒满院子,落在沈砚年轻的脸上,也落在那坛琥珀色的酒液上,酒香弥漫在空气中,仿佛预示着松鹤槽坊,即将迎来新的转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