恰逢明德镇的赶集日,长街之上,人声鼎沸,摩肩接踵。各式各样的摊位沿街排开,吆喝声、讨价还价声、孩童嬉笑声交织成一片热闹的乐章。空气中混杂着刚出笼的包子香气、糖炒栗子的甜腻、以及水果的清新,勾勒出一幅鲜活生动的市井画卷。
行走其间,陆晏舟简单与徐星野交流了自身来历,只道是父母双亡,带着弟妹投奔书院,欲将弟妹安置在书院附院。徐星野也坦诚相告,他乃农家子,上头有好几个兄姐,全家勒紧裤带,倾力供他一人读书,这才养成了他这般不知愁绪、赤诚乐观的性子。他也没辜负家里人的希望中得案首。他中得案首后,官府赏银加之乡绅馈赠,手头颇为宽裕,故而才能在客栈优哉游哉盘桓数日,不似旁人急着去书院报到。陆晏舟闻言,心下了然,自己住店是为休整与考察营生,徐星野则纯是少年心性,贪恋这外界繁华。
当陆晏舟提及书院附院可安置家属时,徐星野瞪大了眼,一脸惊奇:“书院还有这等福利?我怎不知?”
陆晏舟只得解释:“是意夫子告知于我的。”
“我去!”徐星野惊得差点跳起来,看向陆晏舟的眼神瞬间充满了崇拜与火热,“陆兄你竟是意夫子门下?!”他内心结交陆晏舟的渴望更是强烈了几分。在陆晏舟看来,徐星野心思纯净,眼神清澈坦荡,宛如未经雕琢的璞玉,虽好奇心重,却懂得分寸,不会追根究底,是个可交的爽直之人。
徐星野很快按下好奇,兴致勃勃地充当起向导,带着三人领略小镇风华。
陆溪睁大了眼睛,看什么都觉得新奇。那些琳琅满目的小玩意,尤其是各色漂亮的发簪、绢花,让他这爱漂亮的小哥儿移不开眼。他在一个卖木簪的小摊前驻足,目光黏在一根雕刻着简易云纹的木簪上,喜爱之情溢于言表。陆晏舟看得分明,不等陆溪开口,便已温声问价,掏出铜钱买下,亲手为陆溪簪在发髻上。那木簪虽朴素,却衬得陆溪的小脸更添几分灵秀。徐星野在一旁看得直笑,觉得陆兄这哥哥当得真是没话说。
而陆舒却对周遭那些吸引少女的事物视若无睹。她并非不喜,只是自幼懂事,深知钱财来之不易。拒绝陆晏舟为她买物品。见陆晏舟为弟弟买簪,她虽欣慰,却也不由用那双清澈却带着忧虑的眸子看了陆晏舟一眼,轻轻摇了摇头。陆晏舟接收到这份无声的“责备”,摸了摸自己高挺的鼻子,竟有些讪讪,仿佛被个小大人教训了一般。陆舒心中所虑,是接下来的生计。她一双明眸不住扫视街面,观察着哪些位置适合摆摊,心中盘算着要尽快寻个营生,赚钱报答舟哥哥,抚养弟弟成人。
陆晏舟同样在观察。他目光掠过那些香气四溢的熟食摊子,心中飞快盘算。时值盛夏,酷热难当,若能有一味清凉解暑的小食……忽然,他灵光一闪——“冰粉”!此物制作简单,原料易得(若能有薜荔果),口感冰爽滑嫩,正合夏季消暑,而且操作不难,陆舒和陆溪应当能应付。只是不知这世界是否有薜荔果,形似木莲
“哇!”陆溪一声小小的惊叹,拉回了陆晏舟和陆舒的思绪。原来他们已行至最热闹的街心,这里正有杂耍艺人表演。但见那吐火的汉子引得一片惊呼,顶碗的少女身形灵巧,碗碟在她足尖、额头稳稳堆叠,旁边还有耍猴的、说书摊子,围观的百姓里三层外三层,叫好声、喝彩声不绝于耳。徐星野与有荣焉地介绍着,说他初来时也这般惊叹。陆晏舟不免好奇,徐星野才来几日,竟对镇上了如指掌。徐星野摸着后脑,憨憨一笑:“我这人就是耐不住性子,喜欢瞧这外面的热闹,见识新鲜事物。”随即他语调一转,带了点沮丧,“主要听说进了书院,就不能轻易出来了……”这话引得几人都笑了起来。陆晏舟心下莞尔,对徐星野的了解又深一层:这是个热爱生活、精力旺盛、对世界充满好奇的大男孩,虽读书有天分,却并无酸腐气,反而带着田野般的质朴与鲜活。
看完表演,陆晏舟便开始留意街边的果铺果摊,询问是否有薜荔果。徐星野虽不知此物何用,但热心非常,也跟着一起寻找。陆晏舟描述其外形似木莲。正寻找间,细心的陆溪却注意到街角缩着一个小哥儿,那小哥儿面黄肌瘦,眼神怯懦,面前只摆着一个小篮子,里面盛着些鲜红的莓果。那情形,像极了曾经的自己。陆溪心中不忍,想去帮衬,却又想起刚花了哥哥的钱买木簪,不好意思再开口,只频频望向那边。
徐星野察觉陆溪的目光,顺着望去,心下明了。他心思一转,对陆晏舟道:“陆兄,我想去那小哥儿那儿买点莓果。”
陆晏舟微怔,方才路过好些果摊他也不曾驻足。徐星野朝他使了个眼色,陆晏舟这才注意到陆溪瞬间亮起的眼神,心中顿时柔软,含笑点头:“好。”
一行人便朝那冷清的角落走去。
那卖莓果的小哥儿正拿着树枝在地上胡乱划着,小脸上满是愁苦。篮中莓果鲜艳,却无人问津。他正想着卧病的阿奶和沉重的药费,忽闻脚步声,抬头见几位衣着整洁、气质不凡的客人走来,尤其是为首那位青衫哥哥,好看得不像凡人。
陆晏舟俯身,声音温和如玉:“小哥儿,这莓果怎么卖?”
小哥儿许久没喝水的喉咙干涩,沙哑道:“五……五文一篮。”这已是贱价。
陆晏舟刚想说些什么,徐星野已抢先一步,掏出铜钱:“陆兄,这可是我要买的,你别抢!”说着便将钱塞到小哥儿手里。
小哥儿喜出望外,忙不迭地用干净叶子包好莓果,又将篮底几个灰扑扑、形似无花果的干瘪果子一并捧出:“这……这个送给哥哥们。”
陆晏舟目光一凝,心中大喜——那正是他苦寻不到的薜荔果!
他强压欣喜,温声问道:“小哥儿,这种果子,你是在哪里得的?”
“就在我家后山,多得很,没人要,烂在地上。” 小哥儿老实回答。
陆晏舟立刻道:“那劳烦你后日此时,再摘一篮这样的果子给我,要熟透的,不要青的。我还按莓果的价钱与你买,可好?”
小哥儿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那种没人要的野果子居然也能卖钱?他忙不迭地点头应下,与陆晏舟约好了时间地点。
回去的路上,徐星野将莓果分给陆舒和陆溪,听着那两声甜甜的“谢谢徐哥哥”,只觉得通体舒泰。他忍不住好奇:“陆兄,你买那丑果子作甚?”
陆晏舟微微一笑,清越般的声音在暮色中格外清晰:“此物,或可制成一道独特的消暑小食。”
“啊?”徐星野和陆舒、陆溪皆是一愣。消暑小食?用那不起眼的野果?虽感诧异,但看着陆晏舟笃定从容的神情,他们心中却莫名生出一股信任。
回到客栈,陆晏舟提醒大家早些休息:“明日便该去书院报到了,时限将至。”
徐星野闻言,立刻哀嚎一声,俊朗的脸皱成一团,为自己即将被“关”进书院,告别这繁华市井而感到深深的“悲哀”,那夸张的模样,再次逗笑了众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