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铮——!”利刃出鞘声在森冷的牢房里回荡。
男人身穿玄色飞鱼服,手中的刀架在女人颈侧,眼中满是狠厉,阴恻恻道:“你是何人?为何会凭空出现在诏狱?”
他的语气低沉得发哑,带着常年浸在阴寒中的冷涩,裹着化不开的寒意,落在耳里刺得林不晚头皮发麻。
诏狱!
还有些恍惚的林不晚身体一僵,她眨巴眨巴双眼,瞳孔微颤。
望着眼前身穿飞鱼服的男子,打量着周围浓得化不开的黑暗,她的心沉到谷底,眉头紧锁——这里是明朝。
那么,她现在身处那座令天下人闻风丧胆的诏狱。
明朝诏狱物理防御森严、管控密不透风,且反抗逃跑会遭极致酷刑,历史上无一人成功逃脱,是绝无生路的绝境牢笼。
而这里的规则——进来即认命!
“我、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林不晚语气放缓,尽可能展示自己的无害,心中暗骂自己真是倒霉。
她微微垂眸,遮住眼底一闪而过的思量,心里快速盘算该如何活下去。
牢房里,光线昏暗且跳跃,照得刑具的轮廓在暗影中若隐若现,更显阴森。
“撒谎。”男人显然是不吃这套,冷冷否定。
他手一个用力,架在林不晚脖子上的刀刃立刻擦过皮肤,迅速浮现一抹血痕,她顿时感受到一阵尖锐的刺痛。
“诏狱的刀,比你的谎话锋利——敢编半个字,这里就是你的葬身之地。”
语气没有起伏,没有情绪,只有纯粹的漠然与威压,仿佛不是在与人对话,而是在对一件死物发号施令。
林不晚额头薄汗密布,连呼吸都跟着那节奏变得滞涩,直直地望着对方,她能从这平静的话里听出对方的警告。
现在她一身现代打扮,凭空出现在诏狱,若是被普通的老百姓瞧见,她还能搞搞玄学骗过去,但眼前这人却在诧异后,迅速拔刀控制,所以这一招行不通。
况且这人方才看到她脖子流出血液后,脸上浮现确认,他眼底深处一丝淡淡的忌惮也消失,说明已经确定她是人,也会死。
难道真的要实话实说?
空气里是死一般的寂静,只有角落里炭火盆发出‘噼里啪啦’燃烧的声音,暗红的火舌时不时跳出细碎的火星,将烙铁炙烤得发透。
“嗯?”对方鼻腔里发出此音,尾音微微拖长,像毒蛇吐信般带着若有若无的审视。
“我没有说谎。”在他手腕继续用力的前一刻,林不晚立刻作出决定。
她脊背挺得笔直,目光注视着眼前的男人,不见闪躲。
“我非此世之人,自后世而来,无党无派、无冤无仇,不知为何落在此地,你即便查遍全城,也找不到半个认识我的人。”
林不晚脸上没有多余的表情,下颌微微收紧,掩去牙关的轻颤。
慌乱无用,唯有镇定才能争取一线生机。
面前的男人眼眸里没有半分波澜,只凝着审视与探究,落在她的脸上,像在掂量她话里的真假。
两人沉默地对视着。
他举起的刀紧紧贴着林不晚颈间,冰冷的利刃激起她的皮肤轻微战栗,而另一只手把玩着做工精巧的匕首,一言不发。
而此人的目光始终看着她的脸,冰冷的眼神里多了一丝极淡的玩味,却依旧冰冷刺骨。
“后世而来?那你讲讲。”
讲讲?
讲什么?
林不晚嘴唇紧闭,望入对方眼眸,期望从他眼神中得出更多信息,同时脑中快速盘算着。
“呲——”然而,对方却不给她思索的时间,放在她颈间的刀开始用力。
刀刃带着诏狱的阴寒,触到破皮的皮肉,激得林不晚浑身绷紧,可她却丝毫不敢动作。
“你要我讲什么?”她稳住情绪,镇定反问。
放在颈间的刃口缓缓划开结痂的薄皮,细碎的血珠立刻涌出,顺着刀刃往下淌,刀尖浅浅嵌入肌理,带来尖锐却绵长的痛感。
“把你知道的全讲出来,若编半句虚言,这刀就不是浅浅破皮——”对方的声音低沉冷冽,气息拂过林不晚的耳廓。
刀尖却猛地往里送了半分,鲜血瞬间涌出更多,顺着她的脖颈往下淌,濡湿了衣领,“它会顺着你的血脉,刺穿你的喉咙。”
“届时……再开口说话就疼了。”
语气平静,眼神却冰冷无波,握着刀柄的手稳如磐石。
林不晚逼着自己不去想颈间的刀,不去想那深入骨髓的疼,一遍遍在心里告诉自己,不能慌,一慌就真的完了。
她现在只知道自己在明朝,并不清楚到底是哪位帝王坐于庙堂,如果讲出尚未发生的事情,尤其涉及党派权力之争,只怕她会死得更快。
得继续周旋,获取更多的信息!
就在林不晚脑中拼命思考时,却听见牢房正中央的刑架上,捆绑着人的铁链突然发出一阵细微的‘哐当’声。
那刑架上,原本昏迷过去的犯人发出一丝动静。
铁链的‘哐当’声越发剧烈,对方似乎正清醒过来。
“咳咳咳——”挂在刑架上的犯人低垂着脑袋,胸口剧烈起伏着,咳得铁链不住晃动。
“马昆狗贼……”
“你……你不得好死……滥用私刑……迟早遭天谴……”
“沈大人……饶命……我真的不知道……漕运失盗的事……我什么都没干……是被冤枉的……求你……放过我……”
诏狱审讯室里,只回荡着犯人嘶哑低弱的说话声,咒骂声、求饶声,断断续续颠三倒四。
话语里满是濒死的绝望,像是从喉咙深处挤出来的破风箱声,夹杂着浓烈的恨意,在死寂的审讯室里,显得格外凄厉。
嘶哑的咒骂与哀求像一道惊雷,劈开林不晚心头的慌乱。
马昆,沈大人!
漕运失盗!
这分明是被汽车撞下高桥前,她看完的那本以明朝中期为背景创作的作品小说。
所以……此时应该是‘诏狱夜审’那一章。
林不晚颈间的刺痛还在蔓延,但她的心脏却骤然跳得飞快,空茫无措的思绪瞬间清明,所有的慌张一扫而空!
她微微侧目,不顾放在颈间那把匕首,看着对方,嘴角一弯,笑容越来越大。
“身着飞鱼服,掌印诏狱,或许我该称呼您一声镇抚使沈昭——”
“——沈大人!”
冰冷的石壁渗着潮气,炭盆里的火苗明明灭灭,将沈昭玄色官袍上的飞鱼纹样映得忽暗忽明。
对上林不晚笑颜如花的脸庞,沈昭眼神依旧锐利如鹰隼,阴冷的语气里藏着一抹刺骨的杀意,“你是第一个进了诏狱,还笑得出的人?”
“是吗?那我觉得,我还会是第一个安全走出诏狱的人。”林不晚挑眉,稳住气息。
颈间的刀刃还在沁着血,她却笑着,笑意极淡,带着冷然通透直直望入沈昭眼底最深处,勾唇,“沈大人的事迹,我从后世的记载里看得一清二楚。”
才不是,这个沈昭是当时作者虚构的人物,不过好在她还记得。
目光中,沈昭闻言未语,他左眉尾微微一挑,眼神里带着审视,让人看不出他究竟信没有,只听他语气平静,“继续。”
牢狱里,回荡着刑架上之人低沉嘶哑的咒骂与告饶,铁链碰撞声不绝于耳。
林不晚的目光始终不移,话中含笑,“沈昭者,明中叶北镇抚司镇抚使也。以技勇入锦衣卫,累迁得掌诏狱,赐飞鱼服,典生杀之权。”
闻言,沈昭脸上神情未变,毕竟这些事情满朝皆知,做不得什么。
而林不晚的神情同样不变,没有丝毫慌张,即便颈间贴着能要她命的匕首,她依旧笑看对方,“可惜……”
她要活下去,那就要在沈昭面前展示她的价值。
“……权倾一时视人命如草芥,死到临头却连求饶都嫌慢。”
她刻意放缓了语气,‘沈’字咬得轻,‘大人’二字却带着几分讥诮的凉,“沈大人,‘昭死于奸党榜’,你的死期快了。”
沈昭的手指骨节微微泛白,握着匕首的手依旧稳如磐石。
诏狱里,炭火的焦煳味、烙铁的铁腥气交织在一起,黏在鼻腔与喉咙里,挥之不去,透着令人窒息的压迫感,仿佛连呼吸都在触碰酷刑的痕迹。
“奸党榜?”他缓缓开口,声音低沉如寒铁,没有半分温度,平静地展开分析,“奸党二字,从来是借皇权罗织罪名的利器。”
“新帝初临朝,根基未稳,东宫旧部与前朝老臣各成派系,还有藩王窥伺帝位。此时提‘奸党’,不是真要清剿逆臣,是有人想借辨奸之名,扫清朝堂障碍,攫取实权。”
沈昭眉峰骤然一挑,微扬的眉尾瞬间绷紧,眼中只剩淬冰的锐光,死死盯着林不晚的眼睛。
“谁?”
没有怒吼,没有厉斥,可话里透着不容置喙。
然而对面的林不晚只是笑着,此时反而紧闭嘴唇不再开口。
想知道?
放我离开!
两人之间不过几步之遥,沈昭望入这双笑语盈盈的眼眸,瞬间读懂了未尽之言。
他眉峰微挑,眼底是一片深不见底的冷寂,“沈某从入锦衣卫那天起,就没想着能善终,如今能掌北镇抚司,已是赚了。”
他指尖叩了叩颈间的匕首柄,“奸党榜要我命,我认;不过你这条命……”
“你不认。”林不晚语气轻柔,笑着打断沈昭的话。
她缓缓抬手,搭上沈昭握着刀搭在颈间的手,轻轻推开,语气含笑,气定神闲,“固然你不怕死,可你的家人呢?”
“沈大人贪权又畏死,你不甘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