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没力气开口,也没打算开口求助。
只是闭上眼,尽量将残存的灵力聚拢在丹田,试图缓解体内的紊乱。
可越是运转灵力,胸口的痛感便越强烈,眼前又开始阵阵发黑,只能被迫停下,任由那股无力感将自己包裹。
慕无邪似乎察觉到他气息的异常波动,动作顿了顿,侧头瞥了他一眼。
见他脸色苍白如纸,额角布满冷汗,嘴唇抿成一条毫无血色的直线,不似单纯的外伤反噬,倒像是……体内有什么东西在作祟。
但也仅仅是一瞥,他便收回了目光,重新将注意力放在自己手中的草药上。
不管林烬是伤是病,都与他无关,他只需在此处稍作休整,便要去谷地寻找焚心果,没必要为不相干的人浪费心神。
林烬能感觉到那道淡漠的目光扫过自己,又迅速移开,心头没有半分波澜,只剩一片沉寂。
他早该料到如此,慕无邪向来如此,冷心冷情,独来独往,从不会为旁人多费一丝心思。
只是那消失的魔髓晶,还要寻谷地的焚心果,以及身后可能还在搜寻的天衍宗弟子……无数念头在脑海里交织,让他愈发烦躁,却又无力改变现状。
不知又过了多久,林烬的呼吸渐渐平稳了些,体内的紊乱稍稍缓解。
他缓缓睁开眼,看到慕无邪已经收拾好了东西,正起身准备离开。
“等等。”
林烬刚挤出两个字,喉咙便被一股腥甜堵住,胸口骤然传来撕裂般的剧痛,眼前一黑,再也支撑不住,直直朝着地面栽倒。
身体重重砸在碎石上,震得他眼前金星乱冒,意识瞬间坠入模糊的边缘,只剩下喉咙里溢出的嗬嗬喘息声,连再发出一个音节的力气都没有。
慕无邪脚步一顿,却没有立刻回头,背影依旧挺拔,透着一股拒人千里的冷寂。
方才那两个字又轻又哑,带着濒死般的虚弱,却还是清晰地传入他耳中。
他沉默了片刻,终究还是缓缓转过身。
只见林烬蜷缩在地上,四肢微微抽搐,嘴角不断有鲜血涌出,脸色苍白得像纸,连睁眼的力气都没了,模样比刚才瞥见时还要狼狈几分。
慕无邪的目光在他身上停留了一瞬,依旧没什么情绪,既无怜悯,也无波澜。
他能看出林烬伤得极重,气息紊乱得厉害,像是在强行支撑什么,却终究扛不住垮了。
但这与他无关。
慕无邪收回目光,重新抬步朝着洞口走去,脚步没有丝毫迟疑,仿佛刚才那声微弱的呼唤,只是风吹过石缝的杂音。
可就在他即将踏出洞口时,眼角的余光却瞥见林烬的手死死攥着什么,指尖因用力而泛白。
而他身下的地面,除了鲜血,还沾着几缕细碎的、泛着禁制微光的石屑。
与洞壁那些松弛石爪的材质,一模一样。
慕无邪的脚步又一次顿住。
他侧过身,目光落在洞壁那片异常的石爪上,又落回林烬痛苦蜷缩的身影上,眉峰微不可察地蹙了一下。
片刻的沉默后,他终究还是折了回来,弯腰捡起脚边一块碎石,抬手朝着林烬身侧的地面掷去。
碎石落地发出一声轻响,林烬的身体几不可察地瑟缩了一下,意识似乎还有一丝残留。
慕无邪没再管他,转身再次走向洞口,只是在踏出洞口的前一刻,抬手将一个小小的瓷瓶从储物袋里扔了出来。
瓷瓶在空中划过一道短暂的弧线,“咚”地一声落在林烬手边不远的地方,滚了两圈便停住了。
没有多余的话,玄色身影很快消失在洞口的光线里,只留下山洞中林烬粗重的喘息,和那个静静躺在地上的、装着外伤药的瓷瓶。
林烬在混沌中感知到那道气息彻底远去,又隐约察觉到手边的异物,却连转动眼珠去看的力气都没有。
剧痛与眩晕交织着将他包裹,意识终究还是彻底沉了下去。
林烬在山洞的阴影里沉睡着,一睡便是一天。
洞口的光线从斜斜的晨光,渐渐转为午后的炽烈,又慢慢沉成黄昏的昏黄,最后被夜色彻底吞没。
他蜷缩在原地,姿势几乎没有变过,嘴角的血迹早已干涸成暗褐色,脸色依旧苍白得吓人,只有胸口微弱的起伏,证明他还活着。
手边那个小小的瓷瓶,安静地躺在碎石上,一整天都没有被触碰过,蒙了一层薄薄的灰尘。
夜色渐浓时,一阵略显踉跄的脚步声从洞口传来。
慕无邪的身影出现在洞口,玄色衣袍上沾了不少尘土与草屑,袖口还添了一道新的划痕,渗着淡淡的血迹。
他脸色带着几分疲惫,气息也有些紊乱,显然是在谷地那边遭遇了麻烦。
多半是撞上了江少卿一行人,又被石爪禁制与火纹龙狮纠缠,没能得手,只能暂且退回。
他踏入山洞,借着洞口透进来的微弱月光,一眼便看到了蜷缩在地上的林烬。
还是老样子,一动不动,仿佛已经没了生息。
慕无邪的脚步顿了顿,眉头微不可察地蹙起。
他没想到,这个人竟然还活着,甚至连姿势都没换过,手边的药瓶也原封不动地蒙着灰。
是没力气动,还是不屑用他留下的东西?
他沉默着走过去,在林烬面前蹲下。
月光勾勒出他冷硬的侧脸,眼底却翻涌着复杂的情绪。
眼前这个人事,曾是恒云宗大比上意气风发的首领,是抬手就能将他踩在脚下的大师兄,是那些年里,让他在羞辱与狼狈中挣扎的源头。
可如今呢?
不过是个蜷缩在阴影里,连呼吸都带着痛苦的像个废人。
慕无邪的指尖轻轻划过地面的碎石,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近乎残忍的诱惑:
“师兄,醒醒。”
林烬毫无反应,只有喉间偶尔溢出一声极轻的、痛苦的呻吟。
“曾经高高在上的大师兄,怎么落到这般田地?”
慕无邪的声音压得很低,像毒蛇吐信,带着冰冷的嘲弄。
“是被人暗算,还是……得了什么见不得人的病?”
他伸出手,指尖快要触碰到林烬苍白的脸颊,又猛地收回,眼底掠过一丝探究。
他探查过林烬的气息,没有外伤的暴戾,只有一种深入骨髓的虚弱,像是被某种东西一点点侵蚀,却又查不出根源。
既不是灵力反噬的痕迹,也不似寻常毒伤的征兆。
这诡异的状态,让他莫名烦躁。
他本该就这么看着林烬自生自灭,看着这个曾经虐得他求生不得求死的人,无声无息地烂在这山洞里。
可真到了此刻,心头那点报复的快意,却被这死寂的狼狈冲淡了大半。
慕无邪沉默了许久,终究还是捡起了那个蒙尘的瓷瓶。
这里面不是什么疗伤药,只是他随手带的止痛药,只能暂时压制痛感,对伤势本身毫无益处。
“既然醒不了,就当是……谢你之前那句‘等等’。”
他低声说着,像是在给自己找一个借口。
指尖凝聚起一丝极淡的灵力,小心翼翼地撬开林烬紧闭的牙关,将一粒白色的止痛药送了进去。
又从水囊里倒了些清水,用灵力裹着,缓缓送入他喉咙。
丹药与清水顺着喉咙滑下,林烬的喉咙无意识地滚动了一下,眉头蹙得更紧,却依旧没有醒来,只是那痛苦的呻吟,似乎轻了些许。
慕无邪收回手,将瓷瓶重新放在林烬手边,起身走到一旁的岩石上坐下。
他靠在岩壁上,闭目调息,缓解着体内的疲惫与伤势,却总忍不住分神,瞥向角落里蜷缩的身影。
山洞里再次陷入死寂,只有两人的呼吸声交织在一起。
慕无邪望着洞口的夜色,眼底一片晦暗。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多此一举,或许是不想让这片临时的休憩之地,多一具碍眼的尸体。
又或许,是潜意识里,还不想让这个唯一能称得上“对手”的人,就这么不明不白地消失。
而他更不知道,这一粒小小的止痛药,竟成了两人之间,第一道打破过往怨隙的微光。
夜色最浓时,林烬的意识终于从混沌中挣扎着浮出水面。
喉咙里的灼痛感淡了许多,胸口那撕裂般的剧痛也化作了隐隐的钝痛,不再像之前那般难以忍受。
他缓缓睁开眼,山洞里一片昏暗,只有洞口透进些许微弱的月光,勉强能看清周遭的轮廓。
指尖无意识地动了动,触到一片冰凉的碎石,手边似乎还放着什么东西。
是那个瓷瓶。
他愣了愣,才隐约想起昏迷前的片段。
慕无邪的背影,那声不带情绪的“外伤药”,还有……自己那句没说完的“等等”。
原来,是他喂的药。
林烬艰难地转动脖颈,目光循着另一道平稳的呼吸声望去。
只见不远处的岩石旁,慕无邪正靠在岩壁上闭目调息,玄色衣袍在月光下泛着冷寂的光泽,周身气息虽依旧淡漠,却能看出几分尚未完全平复的疲惫。
他还没走。
这个认知让林烬心头泛起一丝异样。
以慕无邪的性子,既然已经留下药,按理说早该离开,何必还守在这山洞里?
是因为外面夜色太深,妖兽出没不便赶路,还是……另有原因?
谢谢[星星眼]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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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陌路相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