揣着银子走出郑家前的小巷子,何云织心里的石头暂时落了地。
从昨天董家对原身的态度,可以看出他们都是无比失望,所以才想要和离。
但在这个时代和离或被休的女子想要立女户是相当艰难的事,只能回娘家在兄嫂姑子的冷眼缝隙里讨几口吃的,与其看人脸色,不如想办法留在婆家,起码董母是真心待她好的,董父和董守川也不是坏的人。
从郑家到董家必须经过村里的一片池塘,何云织刚靠近池塘,便发现对面走过来一个熟悉的面孔。
穿着窄袖蓝布短衫配长裤,由于劳作脸上晒得偏黑色,特别是那标志性的大嘴巴,是昨日登董家门的张氏。
何云织早在记忆里对这原身的生母格外深刻,原身胆小自暴自弃的下场,与她可脱不了关系。
何云织垂下眼眸,静站在柳树下,小道狭又窄,只能供一人先行。
“你这死丫头,见到娘了也不知唤一声,瞧着越来越笨。难怪人家董家不要你,再做出丢脸的事,可不要说是我的女儿。”张氏见何云织站在柳树下,跟以往一样胆小又怯弱,以往见了她还知道喊声,现在像是更傻了。
何云织纹丝不动,像没听见似的,就要启步往前走。
张氏却接着道:“对了,上次跟你说的,让你找董家要钱,你四弟大了,先生说他聪明悟性高,这马上也要去县里上学。”张氏开口道。
何云织心冷半截,知道她从未真心关心过原身,但原身经历被摔伤,面临被董家失望被迫体弃和离,这当娘的却只关心儿子的学业,竟丝毫不管女儿的死活。
这心偏的也太过份了。
“说话呀?”见女儿傻傻盯着她看,她冷瞪过来。
何云织捂紧袋里的银子,只是沉声回答:“我哪有银子,公爹昨晚叫我快点离开。”
“你只管死皮赖脸赖着就是,你回来了住哪里,吃什么?家里就三间屋子,你大哥二哥都成婚了,现在四弟还和我们住一屋了,所以他先生推荐他去县里的梧桐书院进学,我和你爹也是同意的。”张氏解释。
说完,她突然死死盯住她的右手:“我刚刚远远瞧着,你好像拿着个东西,那是什么?”
何云织哪能被她把银子拿走,她低下头,将手伸进袖袋里,好半天才拿出个李子。
“婆母病倒了,早上没人烧饭,我就到山上摘野果吃,母亲要不要吃个,这李子酸甜酸甜,挺好吃的。”
张氏见是酸不拉几的李子,立马摇了摇头,快步离开了。
何云织冷漠地回头,也没停歇,立马向董家走去,她担心背篓里的草药,被董父当猪草喂猪。
回到董家,董父正在厨房熬粥,何云织来不及打招呼,直接到杂物间将背篓拿了出来。
开始清理草药,她准备明日再摘一篓,再赶上驴车去镇上卖钱。
董守川听到声响,来到杂物间,终于见到低头忙碌何云织,他皱着眉:“怎么回事,我爹昨晚也和你说清楚了,你怎么还没走?”
闻言,何云织也没做声,她处理好草药后,便拿出蘑菇,准备去舀水清洗。
董父也听到动静,见到两人已来到水池边,当他看见正在洗蘑菇的何云织时,满眼露出震惊,有些不可置信。
而这时董守川也注意到了,他刚刚只顾逼问,没注意到她的动作。
“这是你摘的?”他吞了吞口水,这几日他一直在农田里忙活,再过半个月就得割麦子,所以没空进山,家里这些日子也就清粥咸菜维持着。
何云织闻言才抬起头,她圆脸此时红扑扑的,因为急着跑和干活,额头上汗津津的。
“相公,我知道错了,我发誓以后再也不会去找郑文彬。这是我上午进山摘的蘑菇,我还摘了些草药,明日再带去卖银子,我说我会变好,你相信吗?”
何文织本以为她这番真诚的话语,起码能得到董守川的些许理解,哪怕不能直接解开误会,毕竟有些事得慢慢来。
但至少,有转圜的余地。
哪料,董守川沉默半晌,他上前直接将她推开,然后直接踢翻地上的水盆,白嫩嫩的蘑菇洒了半地。
随即,他满眼都是厌恶:“少弄这些把戏,我可不会再信你,你快去收拾东西,立马回何家。哪怕何家再厉害,我董守川也是不怕的。”
何云织心一窒,瞧他这丝毫不掩饰厌恶的举动,知道自己这次是惹怒他了。
而且董守川自小干活,不似郑文彬那手无缚鸡之力的薄弱身子,猛地上前显得一旁的何云织,有丝被欺辱的感觉。
董父有些不知滋味,他虽然也很讨厌入门后的何氏女,但是儿子现在有些莽撞呀。
于是他出来打圆场,轻声指责道:“你这小子,好好的蘑菇被你倒在地,你是粮食吃多了,不知珍贵是吧!还不捡进来洗干净,晚上烧个蘑菇汤。”
董守川站着不动,他瞪着地上的蘑菇,谁知道这是不是她摘的,瞧着肥壮的身子,哪会那么勤快上山!
说不定是她的相好郑家那小子给她的,让她拿回来骗人!
何云织有些不忍心自己的劳动被糟蹋,于是低身去捡,并将蘑菇放进盆里。
然后她拿出袖袋的二两,上前递给董父,认真道:“爹,是错了,我已经深刻认识到错误,这三两是午时去找郑文彬拿回来的,半年前我的确偷偷买过文房四宝送给他,加上这次治头伤的银子,加在一起刚好三两。”
董父看着眼前的银子,顿时一愣,三两银子,可是不少呢!
郑家那小子咋会给她这么多银子!?
“我向你和相公保证,以后再也不和他见面了。”何云织大声说,她双眼清明,这句话说得无比清晰。
毕竟原身虽然纠缠过几次,但真的没有越过轨。
“而且,我要说明的是,我和郑文彬真没私情,他一向瞧不上我,认为我又胖又丑,怎会答应呢?我和他连头发丝都没互相碰过,更别说其分,爹,你得相信儿媳,这三两算我赔给您和娘的,剩下的几两,待我以后挣钱了,再还您,好吗?”
说完,何云织将手里的银子直接塞进了他的手里,董父原想不收,可略沉的碎银子滚烫又实沉,他只好向董守川望去。
董守川在旁听完,则有些反应不过来,其实何云织嫁进来时,他原先是既不喜欢也不厌恶,只是想给芸珠找个娘。
但没想到这媳妇,是又懒又贪吃,还整日只知道躺着,别说干活了,孩子看都不看一眼。
所以到后面,他也不想理会她,直到听说她与郑文彬的事,村里的谣言渐起,但没有证据,他个大男人也不好问出口。
前两日,有人说亲眼见她与郑文彬相会,然后看到被摔伤头血淋淋的她,面对旁人的添油加醋,心里的怒火瞬间被点燃,他也不是吃醋,只是接受不了这样一个女人,竟是他的娘子?
然而面对像是变了个人的何云织,他有些不知所措,颇为茫然了。
“相公,你不相信织云的话,是吗?”何云织见他面上的颜色青红交加,能气愤摔盆,明白一时是解不开他心里的误会了。
董守川见她脸上露出的祈求的神色,不知如何开口。
他当然不相信,毕竟他清楚她是不方便回何家,何家兄弟三个,哪有她这个出嫁女的容身之处?
但是她说得信誓旦旦,倒颇为一番道理的样子。
但他哪能信,毕竟关于她和郑文彬的谣言,也不是一日两日的了。
“我信!”突然身后的木门被打开,拄着拐棍的董母颤颤巍巍地出来。
董守川见状,立马上前将她扶住,嘴里叮嘱道:“娘,这拐杖是爹花了一上午的时间做的,你还用不熟练,你出来干嘛。”
“当然是为了云丫头,你俩父子,倒欺负人家小姑娘。”董母为何云织打抱不平。
董守川脸红:“儿子哪有,明明是她有错有先。”
“即便有错,既然她知道错了,便就会改。而且人家还专门到郑家将三两银子讨了回来,可见是真心悔改的,你俩还真是铁石心肠,没点反应。”
何云织露出真心的笑,她上前也扶住董母,害羞道:“娘,还是你懂我。”
“好了,从昨日你给我包扎,今日这又是采蘑菇摘草药,可见,你是个好孩子。而且这出嫁的姑娘,无论是被休还是和离,回娘家兄嫂一般不喜,你娘不愿接你,我们家又拿不出十两银子,让你独自回去的确为之不妥。所以,我们也就不为难你了,只要你答应不再与郑家长子来往,你就继续是我董家的媳妇,你可愿意答应?”董母字字有力,句句铿锵。
何云织望着董母慈祥的目光,明白她能留在董家,遂重重点头:“娘,儿媳不会再与他来往,而且我真是清白的。”
“那就好。”说完,董母便示意董守川送她回屋。
一旁的董父见大局已定,于是将银子收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