雏鸟情节 第18章 第 18 章

一连几天，王锦和苏晨的座位都空着。

班里没人明着议论，但那空位杵在那儿，本身就扎眼。

课间，还有放学路上，那些嗡嗡声就没停过。

“听说是要转学了……”

“能不转吗？事儿闹这么大，教导处门槛都快被踩平了。”

“家长脸上挂不住呗，换个地儿重新开始。”

“刘小慧她爸妈咋没动静？脸皮厚？”

“谁知道呢……”

议论声飞来又飞去。

唯独刘小慧，天天准时出现在座位上。

人还是那个人，但那股子能把教室掀翻的劲儿没了。

校服穿得整整齐齐，拉链拉到顶，头发也老老实实扎着，也不化妆了，整个人感觉被抽空了一样。

下课就一个人坐着，背挺得笔直，眼神放空，有人不小心碰到她的桌子，她整个人会一激灵，眼神瞬间戒备，直到对方讪讪地缩回去。

那样子，与其说是强势，不如说是惊弓之鸟。

姜畔偶尔从昏睡里抬起眼，余光看向她那副样子，心都会隐隐痛快。

有天下午，最后一节体育课自由活动，姜畔嫌操场吵，溜达去教学楼后面转悠。

刚绕过墙角，就看见刘小慧正扒着那墙头，一条腿已经费劲地跨了上去，屁股撅着，姿势极狼狈。

旁边地上丢着她的书包。

显然是打算翻墙溜号。

可惜墙头苔藓太滑，她手扒拉了几下没扒住，眼看就要往下滑。

就在这时，远处传来教导主任的大嗓门：“那边的！干什么呢！”

刘小慧吓得魂飞魄散，手脚并用，噗通一声直接从墙头滚了下来，摔了个结结实实。

她也顾不上疼，抓起书包就往教学楼侧面跑，转眼没了影。

姜畔站在原地，看着刘小慧消失的方向，又看看墙上留下的半个泥脚印。

姜畔：“……”

就这个样子下去，刘小慧迟早会出事。

从那天起，两人在走廊，教室门口，水房碰见，都跟没看见对方一样。

空气是不流通的，眼神是直接穿过去的。

可惜姜畔这边清净没两天，另一个麻烦找上门了。

体育委员程白。

这家伙像是突然发现了新大陆。

一下课，他那双篮球鞋就会出现在姜畔课桌旁。

“姜畔，物理卷子第三道选择题你做了没？讲讲呗？”他胳膊肘撑在她桌角，身体压下来，带着一股子运动完的汗味，笑嘻嘻的。

姜畔头都没抬，笔尖在草稿纸上划拉着：“不会。”

“别啊，你上次小测不是那道题对了吗？”程白不屈不挠，手指还欠欠地去拨弄她摊开的书页。

“整篇卷子就对了那一道，”姜畔抬起眼睛，弯起一个笑，“你觉得我是因为会所以选的吗？”

程白也不恼，笑嘻嘻收回手：“行，蒙也是本事。哎，下午体育课看我打球去？三班那帮孙子放话要灭我们，给他们点颜色瞧瞧！”

姜畔终于抬眼。

“不去，太晒。”

“……”程白被她噎了一下，随即又笑开，“嘿，你这人……”

他像是觉得找到了什么有趣的挑战，吹了声口哨，又晃悠走了。

周围响起几声压抑的轻笑和女生意味不明的窃窃私语。

程白家世好，打球帅，会来事儿，是不少女生眼里的香饽饽。

他主动凑上来，在别人看来简直是姜畔撞了大运。

而姜畔只觉得聒噪。

她重新翻开书，心想十六七岁的男生精力怎么这么旺盛，跟个上足了发条的大号玩具猴似的。

而这种骚扰几乎天天上演。

“姜畔，帮传下作业本！”

“姜畔，小卖部新出的汽水，给你带一瓶？”

“姜畔，放学顺路一起走呗？我知道后门有条近道……”

姜畔的回应千篇一律：

不。

然后配上那张毫无波澜的脸。

程白越挫越勇，乐此不疲。

他那点青春期过剩的荷尔蒙和征服欲，似乎全被姜畔这副油盐不进的样子给勾起来了。

这天下午，教室门口忽然引起一阵小小的骚动。

林子琪来了。

她胳膊上打着厚厚的石膏，用一根绷带吊在脖子上，脸色苍白，但精神头看着不错。

她一出现，立刻被几个平时关系还行的女生围住了，七嘴八舌地问候。

林子琪笑着应付了几句，目光穿过人群，落在了角落里的姜畔身上。

她拨开围着的女生，一步步朝姜畔走过来。

全班的目光都跟着她移动。

林子琪走到姜畔桌前，眼圈唰地一下就红了，还没开口，大颗的眼泪就掉了下来。

“姜畔……”她眼泪忽然涌出，像断了线的珠子，“我、我都听说了……谢谢你、真的谢谢你……”

她哽咽得说不出完整句子，只是不停地重复着“谢谢”，眼泪鼻涕糊了一脸，看起来又可怜又有点好笑。

姜畔有点懵，手里还捏着半块橡皮。

她看着林子琪这副涕泪横流的尊容，实在没忍住，很想笑，又赶紧压下去。

“……不用谢。”姜畔说，感觉有点手足无措。

她其实最怕这种场面。

“要谢的！要谢的！”林子琪哭得更凶了，想用没打石膏那只手去抓姜畔的手，“要不是你，我、我都不敢想……你太勇敢了……”

“……没有没有。”姜畔感觉有点脸热，胡说一气，“你都跳楼了。你比我勇敢。”

话音落地，眼看林子琪情绪又要失控。

姜畔赶紧站起来：“那个……我去给你买瓶水吧，你平复一下。”

她几乎是逃也似的挤出人群，快步走出教室。

小卖部在操场对面。

姜畔买了瓶常温的矿泉水，慢悠悠往回走。

午后的阳光晒得塑胶跑道有点发烫，空气里有青草和尘土的味道。

篮球场那边传来砰砰的拍球声和男生的吆喝。

回到教室门口，林子琪的情绪已经稳定多了，只是眼睛还肿着，鼻头红红的。

她坐在姜畔的座位上，手里捏着一块质地很好的深蓝色格子手帕，正小心地擦着眼角。

“给。”姜畔把水递过去。

林子琪接过水，没喝，反而举了举那块手帕，脸上露出一点不好意思的笑：“刚才……哭得太难看了。程白过来找你，看你不在，就把他的手帕给我了，说擦擦脸。”

姜畔顺着林子琪示意的方向，扭头看向窗外。

篮球场那边，程白穿着那件扎眼的背心，正高高跃起，抢下一个篮板球。

汗水在他阳光下闪闪发亮，他落地后还故意对着场边几个尖叫的女生方向，做了个自以为很帅的甩头动作。

姜畔盯着那个在球场上精力过剩的身影看了两秒，面无表情转回头。

林子琪还在小声说着：“……他好像挺关心你的，刚才还问你去哪了……”

姜畔扯了扯嘴角，有点嫌弃，却比平时冷淡的样子鲜活许多：

“哦。像只甩汗的大猩猩。”

林子琪那点眼泪还挂在睫毛上呢，听见这话噗嗤一声，鼻涕泡都差点笑出来。

她赶紧用手帕捂住嘴，肩膀一抖一抖的。

“哎哟，姜畔你……”她好不容易喘匀气，眼泪是真笑没了，“你这人说话怎么这么形象。”

姜畔看她那副样子，自己也觉得有点好笑，嘴角往上提了提，没说话，就靠着桌边安静站着。

林子琪笑了好一会儿，才渐渐平静下来。

她抬起头，看着姜畔，眼神里没了刚才那种汹涌，多了点复杂的东西，不好意思。

“姜畔，其实……那天在厕所，我看见了。”

姜畔捏着矿泉水瓶的手指顿住了。

林子琪低下头，眼神有点躲闪，“我看见她们把你推进去，门关上了……我就在隔壁隔间里，吓得腿都软了，根本不敢动，更别说出去。我听见她们骂你，推你……我……”

她吸了口气，声音更低。

“我当时脑子里嗡嗡的，就只记得你说过的话。不能害怕。”她顿了顿，脸上浮起一种自己也觉得荒谬的表情，“我也不知道怎么就、就跑到二楼那个平台去了。就想着，得闹出点动静，越大越好……我真没想把自己摔成这样的。就想着跳下去，最多蹭破点皮吧？结果也不知道怎么搞的，脚下一滑，胳膊就磕栏杆上了……”

林子琪说完，自己都觉得有点离谱，小声嘟囔：“……真够倒霉的。”

姜畔这下是真有点愣住了。

她一直以为林子琪是那种被逼到绝路，脑子一热才跳楼的。

结果是为了一句话，还自己挑了个二楼？

“你……”姜畔憋了半天，挤出来一句，“虽然冒险，吃了点苦头，但不算太糟。”

林子琪被她这评价弄得脸更红了，但眼睛亮亮的，是被认可的兴奋。

她看着姜畔，眼神特别认真，特别诚恳：“姜畔，我们，我们做朋友吧？真正的朋友。”

没头没尾的一句话，弄的姜畔愣了下。

朋友？

她下意识想往后缩。

这个词对她来说太陌生了。

她张了张嘴，不知道该说什么。

林子琪像是看出了她的局促和犹豫，立刻摆摆手，“没事没事！我知道，这得顺其自然，强求不来。就是……就是我想跟你做朋友。”

她笑了笑，跟姜畔说：“你特别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