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定一五三年,北定皇帝暴戾恣睢,流连荒亡,民不聊生。
大司马祁世勋斩竿揭木,推翻昭定,改国号为阗,定都于大阗,年号昌乐。
自此,暴君死,天下安。
民之所向。
……
今年的冬天来得格外早,未至十一月,青石板台阶下已积了薄薄一层白霜。
镇西将军府刚翻新不久,瓦片铄墙仍泛着光泽。寒鸦立在枯枝上梳理羽毛,三五成群地发出嘶哑的叫声,在寂静的庭院里回荡,平添了几分凉意。
它们漠然盯着下方的一片人群,似是疑惑往日热闹的府里怎么鸦雀无声。
“奉天承运,皇帝召曰:罪臣隋正蔚,驻守阗京,位居朝堂,受朕厚恩,本应忠君爱国,辅弼社稷,奈何贼子野心,通敌叛国,致使我军损兵折将,邵阳百姓惨遭涂炭。
其行为不忠不义,罪大恶极。今朕已查明真相,证据确凿。颁此诏书,着即褫夺一切官职爵位,打入天牢,后日绞刑,以谢天下。朕念其三年前任丘一战有功,故特赦家眷,流放崖州。钦此。”
太监尖细的嗓子高高吊着。
“隋将军,接旨吧。”
高公公垂眼看着跪姿的人,冷声开口,眼里却泄出一丝极细微的惋惜。
前些年他还没爬到御前内监这个位置,只是景德宫一个洒扫太监。
正遇上隋正蔚及一干将领面见陛下,临走时,他在旁掀着厚厚的门帘,旁人都无视他这个卑人,只有隋正蔚对他道了一声谢。
忠臣反受诛,太息真冤苦。
好人却没个好结局,可惜了。
只是他也只能可惜,新朝初立,上人斗法,他这个小人改变不了任何结局。
隋正蔚平静地接过旨意,磕头谢恩。
“公公可否准许我同家人再说几句话?”
高公公示意周围侍卫转过身去,摆摆手说:“一炷香。”
隋之央顾不得站起来,忙爬过去,小声啜泣:“爹,这是怎么回事?这些人为何要诬陷您,那些信明明不是您写的。”
隋正蔚没回答她,只是攥着她肩膀,深深看着她,目光是难以读懂的悲怆。
“央儿,爹走了以后,好好照顾好你母亲和弟弟。天下已定,我固当烹,你自小聪慧,想必能想明白其中道理。记住,不要为爹报仇,好好活下去。”
说完,他目光蓦地放远,投向远处昏倒的妇人,他的发妻。
……
他死在新朝第三年。
许多年后,隋之央回想起她爹时,脑子里最先浮起的不是他打了什么胜仗,抑或是他给她和弟弟买的什么甜糕。
而是他转身离去看向她娘时,眼角划过的一滴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