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公爷?小公爷?”
沈玉眼前发虚,耳边传来的声音好似闷在缸里似的,听得人头晕脑胀,他狠狠拍了下脑袋,耳朵里“哗哗”流出水,这才舒坦许多,只是身上还发着冷。
“快!快带小公爷回屋!我去找大夫来瞧瞧!”
银墨见自家小公爷久久没反应,还以为他掉进湖里吓傻了,急忙找来一床被褥披在沈玉身上。
沈玉目光迟缓的向四周环顾一圈,都是熟识的面孔,一个个面上带着汗,急得跟热锅上的蚂蚁似的,包括不远处那个拧着湿答答衣袖的少年,那张俊美无俦的脸,即使化成灰他也认得。
沈玉恨从心起,颤颤巍巍站起身,走向少年,一个不轻不重的巴掌甩在他脸上,自个儿却因着体虚,晃张着身子向旁倒去。
站在一旁的下人全部吓了一跳,要是磕着摔着这矜贵的主儿,怕是以后都没好果子吃。
沈玉原本已做好摔在地上的打算,不想一双温热的手抓了他的腰身,将他带进一个宽阔的怀抱里。
沈玉抬头一看,面前正是自己恨之入骨的人,那张令人嫌恶的脸上还带着巴掌印,他的脸色瞬间变得煞白,心中既惊惧又痛恨,抬起手便捶打着少年的胸膛,嘴里慌乱的喊着:“放手!放手!”
“小。。。小公爷,沈公子方才明明救了您,您为何。。。还要打人。。。”
总有那么几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喜欢多管闲事,来府中没多久,甚至还没摸清沈玉脾气。
如今都自身难保了,还想着替旁人打抱不平。
却不知祸从口出几个字,向来指代愚昧无知之人。
那丫鬟声音不大不小,沈玉自是听到了,当下没了打人的心思,任由自己都嫌恶的人撑这身子,气得浑身颤抖,惨白的面孔浮起一层浅淡的红,衬得本就浓郁的五官更加艳丽了。
沈玉抬起手,伸出一根细长白皙的手指,浓墨似的眸子死死盯着方才出声的丫鬟,语气狠戾:“将她给我丢出府,乱棍打死!”
“小。。。小公爷饶命!饶命啊!奴婢不敢了!再也不敢了!”
小丫鬟喊的惊天动地,却没有一人敢替她求饶,只能眼睁睁看着她被拖走,就连方才她为其抱不平的人也不吭一声。
沈玉说一句话,便累的气喘吁吁,身子靠着旁人,止不住发软,可沈玉不知,从上观者,恰好能看到他襟口微敞的模样,那段露出的脖颈细长如玉,一身单薄的雪白衣衫浸了水,此时紧紧贴在身上。
离他最近的少年眸光晦暗,喉结涌动,一双眼直勾勾盯着沈玉起伏的胸膛,见有人看过来,沈识急忙将人拉进怀中,挡了旁人目光。
沈玉生够了气,这才察觉到紧贴着自己的暖热身体,急忙恶狠狠推了一把,没推动,反倒被对方搂着腰扣的更紧。
“你!”
闻着沈识身上的熏香味道,沈玉几欲作呕,正要抬手打人,银墨恰好带着大夫赶到。
“小公爷?您和沈公子这是?”
沈玉银牙咬碎,还未开口让他上前搀扶,便忽然感觉身体凌空而起,抬眼时,正对上沈识一双黑沉沉的眸子,好似压着什么不快。
这人在生气?凭什么?他沈玉甚至没来得及打出那一巴掌!如今还像个闺阁女子般被抱起来羞辱!他凭何生气!
“沈识,放开我!”
沈玉挣扎一番无果,却被抱得更紧,沈识抱着人边走边道:“还不快跟上,是想让他受寒吗?”
银墨闻言,这才从吃惊中回过神来,于是急忙拉着大夫跟上去,前方大步流星的少年身形修长挺拔,恰恰将自家小公爷挡了个严实,他只看到两双腿上下扑腾,以及偶尔露出的半张粉白面颊。
小公爷这是气得狠了,看着前方那道宽阔背影,有人怕是要不得安生,银墨心中虽有些戚戚然,更多的却是看热闹的心思。
送走大夫,银墨正要进屋服侍沈玉沐浴,刚踏足屋内,便见已经有些烧糊涂的沈玉自个儿扯开半截衣服,白皙的肩头晃得人脸红心跳。
银墨向来知晓沈玉脾性,急忙将屋内其他下人屏退,关紧房门后,才替他宽衣沐浴。
沈玉身子埋进热水里,昏涨的头脑才有几分清醒,他捏了捏自己的大腿,疼得很。
所以这不是梦,他真的重新活过来了。。。
沈玉抬起手,看着面前光洁白嫩的手臂,没有一道鞭痕,也没有新伤覆旧伤,他抬手摸向自己的脸,从眉心到唇角,皮肤光滑柔软,一垂头,水面上便映出一张苍白却无暇的面孔。
那时在流放途中心脏骤停的痛苦还记得一清二楚,银墨为助他逃跑,以身为饵拖住官兵,最终却惨死在他面前的场景亦历历在目,如今,他竟然又这般完好无缺的活过来了,沈府还在,银墨也在。
又想到今日落水一事,他本就不待见沈识,路上遇到,便当面嘲讽了他几句。
谁知刚要离开那个晦气地方,却不想,与他擦肩而过时,脚下像是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随即便落了水。
之后怎么样,他就不知道了,那时由于太过害怕,口鼻中灌了许多水,很快便失去了意识。
醒来时,已经过去三天。
前世他只当是个意外,并未放在心上,也不知期间发生何事。
再听到沈识的消息时,他已接了翰林院请帖。
想到此,沈玉眸色微动。
翰林院的请帖,说起来好听,其实不过是给一些胸无点墨之人卖弄学识的机会。
若是赶巧碰到什么王孙贵族,还能上赶着巴结巴结,说不定哪天便能飞黄腾达。
以往请帖都是送到他手上,只不过这种事情,他总觉无趣,每年都要半途偷溜回来。
然而,今年却因他落水一事不仅没去成,竟还是沈识替他接了贴子。
沈玉默默攥紧被子。
“银墨,父亲那里可知晓我落水一事?”
银墨点点头,道:“老爷从宫里回来便听说了,但是他一贯知道您的脾气,定是不想见他,就派人送了许多珍贵补品过来,说是让你好好补补身子,就是。。。”
见他支支吾吾的样子,沈玉眉头一皱,觉得事情并不简单:“有话就说,我平日里不是教导过你,任何事情不准隐瞒吗?”
银墨心一横,道:“老爷还听说是沈识少爷救了您,便问他想要什么奖赏,沈识少爷说自己母亲身体不好,想接进府里亲自照顾,就。。。给安排到了西院。。。”
“哈。。。哈哈。。。”
沈玉有些失神的低笑出声,原来如此,原来在这个时候就开始不对劲了,而他竟然还愚蠢的以为不过是个意外。
沈玉痴痴笑着,笑以前那个蠢货一样的自己,一步一步着人算计,沦落到家破人亡,流放南疆的下场。
他一闭上眼,便好似又回到那个寒冷的南疆,在雪地里戴着镣铐赤着脚,食不果腹,衣不蔽体,行慢一步就要被狠狠鞭笞,他跟一群囚犯关在一起,被羞辱唾骂,身上时常沾满唾液尿液。
他拖着病体熬了几日,却在第七日时,终于活活累死!
沈玉胸口一阵闷痛,他猛的睁开眼,喘着粗气看向四周,有些惊魂未定,却不敢再闭眼,他害怕自己再次睁眼时,会发现这不过是一场梦,自己依旧没有逃离过南疆,依旧活在地狱。
真是老天开眼!沈识,你不得好死!
沈玉双目充血,眼中是滔天的恨意,既然让他重活一世,又怎么不算是一次机会,他阴恻恻的笑起来,站在一旁的银墨看见了,有些害怕的缩起肩膀。
小公爷被沈公子从湖中救上来后,怎么好像跟以前有点不太一样了?
“银墨,现在几时了?”
银墨被这么冷不丁唤了一声,吓得浑身打了个哆嗦,转头看到窗外天色还亮,便轻声回道:“小公爷,已经未时了。”
“水有些凉,你再去让人烧点热水。”
沈玉的声音听上去虽有点疲累,却无异常,银墨稍稍放下心,走出门去。
不想院里竟没人,这才想起方才都被自己遣散了,却连个当值的也没有,真是一群懒散的家伙,银墨撇撇嘴,只好自己去烧水。
却不料,他前脚刚走,便有人后脚进了沈玉的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