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句话像一颗炸雷,在柯元序的脑子里轰然炸开。
耳鸣声尖锐得盖过了一切。
十六岁?练习室?爱上?
每一个词都荒谬得让他想发笑,可凌熵眼中的痛苦太过真实,捅穿了他的防御。
那十年争锋相对、媒体津津乐道的王不见王,竟然是一场盛大而扭曲的……暗恋?
柯元序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说些什么。
他想嘲讽,想反驳,想质问凌熵是不是拍戏拍傻了得了臆想症,可所有的话都堵在喉咙口。
他下意识地后退一步,脚跟撞到茶几边缘,发出一声轻响。
这细微的动静却惊醒了凌熵。
他眼底翻涌的剧烈情绪像是被强行按下,浓密的睫毛垂落,遮住了所有外泄的心事。
他转过身,背对着柯元序,走向开放式厨房。
“喝水吗?”
柯元序没有回答。
他僵硬地站在原地,看着凌熵拿出玻璃杯接水。
凌熵的背影依旧挺拔,但身体似乎绷得很紧。
所以,那些针锋相对、资源抢夺,那些在红毯上互当空气,在采访里绵里藏针的机锋……全都是凌熵靠近他的方式?
这太疯狂了。
凌熵端着一杯水走回来,递给他。
柯元序没有接。
凌熵的手在空中停顿了几秒,最终将杯子放在茶几上。
“我名下的银行卡,里面的钱,是你转走的?”柯元序突然问。
凌熵摇头:“你的个人资产,按生前协议,已转至你名下的慈善基金会。那栋别墅,是我以个人名义买下的。”
他的目光落在柯元序苍白的脸上,带着一种刻意的小心。
“你现在住哪?要不要……住回去?”
白景诚现在租住的地址是临时找的,并未与警方户籍系统同步。
“不用了。”柯元序打断他,“缅怀时间结束,我可以走了吗?”
他必须立刻离开这里。
这里的空气太窒息,凌熵的存在太有压迫感。
那些颠覆他十年认知的事实,几乎要冲垮他的理智。
他需要空间,需要一个人冷静。
凌熵的眼神暗了暗,那份强行压下去的偏执似乎又有抬头的趋势。
“走?你去哪里?”他向前一步,气息再次笼罩过来,“你以为我今天让你上来,只是为了说几句废话就放你离开?”
“不然呢?”
柯元序扬起下巴,属于柯元序的骄傲在落魄的皮囊下依旧锋利。
“凌天王还想做什么?圈养一个来历不明的孤魂野鬼?”
“我会帮你。”凌熵斩钉截铁地打断他。
“资源、机会、钱,你需要什么,我都可以给你。让你用最快的速度重新站起来。”
柯元序瞳孔微缩。
凌熵的提议直接、强大,带着不容置疑的底气。
这确实是他现在最需要的。
顶着这张陌生的脸,没有背景没有人脉,要想重回巅峰,难如登天。
凌熵的助力,无疑是条捷径。
但是……
但……
“条件呢?”柯元序冷笑,“帮你缅怀故人?还是做你见不得光的替身情人?”
“柯元序!”凌熵低吼出声,额角青筋暴起,像是被他的话狠狠刺伤,“你明知道我不是……”
“我不知道!”柯元序猛地提高声音,积压的情绪找到了突破口,“我什么都不知道!我只知道我们斗了十年!十年!你现在告诉我那是爱?凌熵,你的爱真他妈让人恶心!”
话一出口,柯元序就后悔了。
他看到凌熵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像是被人迎面揍了一拳。
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里,有什么东西碎裂开来。
空气死寂。
过了很久,久到柯元序几乎以为凌熵会爆发或者将他扔出去的时候,凌熵却极其艰难地扯动了一下嘴角,笑容比哭还难看。
“是啊……”他低声说,声音轻飘飘的,“我也觉得……挺恶心的。”
他不再看柯元序,转身走向巨大的落地窗,背影萧索。
“你走吧。”他说,声音里是浓得化不开的疲惫,“门口抽屉里有现金,打车回去。”
“凌熵……”
柯元序动了动唇,他刚才的话,太重了。
即使无法接受,但凌熵的痛苦不像假的。
“走。”凌熵的声音突然冷硬起来。
柯元序抿紧唇,最终什么也没说。
他走到玄关,打开抽屉,里面果然放着几沓崭新的现金。
他抽出几张,足够应付几个月的生活。
然后,他拉开门,走了出去。
金属门在身后轻轻合上,发出一声脆响。
柯元序站在空旷安静的走廊,看着电梯数字不断变化,心里乱成一团麻。
回到那个狭小的出租屋,柯元序有种被从云端拽入泥潭的割裂感。
一个小时前,他还在凌熵那间能俯瞰全城夜景的顶层公寓,听着足以颠覆他人生的告白。
他把自己摔进吱呀作响的单人床,直直盯着天花板上那块不断扩大的水渍斑痕。
凌熵爱他。
这个认知反复撞击着他的大脑。
他开始不受控制地回溯过去。
那些被他忽略的细节似乎突然有了新的解释。
每一次奖项竞争,凌熵看他的眼神除了竞争者的锐利,似乎还藏着别的什么。
每一次意外同台,凌熵看似随意站定的位置,却总能在他目光所及之处,不远不近。
有次他吊威亚发生意外,摔伤了腿,凌熵是第一个冲到医院的圈内人。
当时他只觉得可笑,死对头惺惺作态的戏码演得真足。
还有一次,他被对家恶意抹黑,舆论铺天盖地。
凌熵却在一个毫不相干的采访里,看似随意地评价了一句:“无聊的谣言,柯老师的专业和人品,圈内有目共睹。”
他当时只当是凌熵又在立什么清高人设。
现在想来……蠢的人原来是他自己。
整整十年。
他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朝着目标一路狂奔,从未回头,也从未真正看懂过那个始终与他并肩的人。
胸口涌上一股难以言喻的燥郁。
有荒谬,有恼怒,有一丝微不可察的……悸动?
但更多的是茫然和一种沉重的负担。
他该怎么办?
接受凌熵的帮助,踩着这块跳板重回巅峰?
然后呢?
如何面对这份扭曲的感情?
拒绝?
然后继续靠着白景诚这个身份,从最底层一点点挣扎?
可能永无出头之日。
柯元序烦躁地抓了抓头发。
无论是哪个选择,都前路艰难。
傍晚时分,门铃响了。
柯元序拉开门。
门外站着一个妆容精致、身穿高定职业套裙的女人,表情一丝不苟,手里捧着一个崭新的手机盒和一张卡。
“白先生您好,我是凌老师的助理,陈筝。”女人的声音清透沉稳,带着礼貌的疏离。
“这是凌老师吩咐送来的。手机里存有我的号码,您有任何需要,可以随时联系我。还有这张副卡,没有密码,额度您不需要担心。”
柯元序沉默地接过东西。
凌熵果然跟踪他了。
“凌老师还让我转告您,”陈助理继续道,声音压低了些,“他尊重您的一切决定。”
“如果您想靠自己,他不会干涉。如果您需要帮助,一切资源任您取用。另外……”
她顿了顿,目光扫过柯元序现在身处的环境,眼底闪过一丝诧异,但很快恢复专业。
“凌老师名下有几处安保极好的公寓,如果您觉得这里不方便……”
“替我谢谢他。”柯元序开口,嗓音干涩得厉害,“东西我收了,公寓就不用了。我现在……挺好。”
陈助理点点头,没有多劝:“好的。这是我的名片,有任何事,随时联系。”
送走陈助理,柯元序看着手里的新手机和黑金卡,感觉它们烫手得很。
他深吸一口气,将卡收进口袋。
他不会轻易动用这笔钱,但也不会矫情地拒绝。
在娱乐圈这个名利场,没钱寸步难行,这具身体也需要更好的营养。
至于资源……他需要好好想想。
他打开新手机,通讯录里果然只有一个号码——陈筝。
接下来的几天,风平浪静。
凌熵没有再联系他,也没有出现在他面前,仿佛那晚的一切真的只是一场光怪陆离的梦。
柯元序继续跑着他的龙套,在各个剧组间穿梭,演着死尸、路人、背景板。
只是,他不再完全沉默。
他会像前世那样,仔细观察导演怎么导戏,主演怎么表演,灯光摄像如何配合。
他用柯元序的专业眼光去审视这一切,从中学习、反思,甚至在心里默默评价。
偶尔,能从旁人闲聊中听到凌熵的八卦。
无非是凌天王最近心情似乎不好,在片场气压极低,NG次数变多了云云。
柯元序只是默默地听着,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这天,他接到了一个稍微有点台词的小特约角色。
民国戏里一个卖报青年,两句吆喝,一句台词。
“卖报!卖报!号外!号外!”
“先生,您的报纸。”
简单的戏,他却提前揣摩了许久。
副导演看回放时,都忍不住“咦”了一声,指着屏幕里那个衣衫褴褛的青年,夸了一句:“这小子,眼神里有戏。”
柯元序领了钱准备走,却在剧组临时搭建的休息区边上,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蔡铭。
他上辈子的经纪人,从他出道开始就带着他,一路将他推上天王位置。
是他最信任的人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