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鸿雪跟着顾暮安跑回家时,镇上的衙役还没有走。
按理来说,成绩是需要学子自己去看的。
但是信使自知耽搁了时间,来了渡口镇后,便找了镇上的衙役帮忙送信。
有衙役当过秀才的报信员,知道这种事,主家欢喜,都会给赏钱。
所以来了镇上后,便没再耽搁什么时间,衙役都主动来了。
小河村除了顾朝宁,还有顾荣也过了。
两个衙役分别去的顾朝宁家和顾荣家。
家里围了很多村人,见到殷鸿雪和顾暮安回来后,便快速让开了一条路。
“哎呦,这大喜的日子,我们雪哥儿还去割草了啊。”
“快快,上前去,你哥哥考过哩!官爷都来报喜了!”
“我听着刚刚官爷说朝宁小子第几名来着?”
“第一名!是第一名呢!我还是第一次见到考童生便有官爷来报喜呢,难道是因为朝宁小子考了第一名?”
“真是天大的喜事啊!”
有人听着周围人的说话声,目光紧紧落在顾朝宁的身上。
顾朝宁今年不过十二岁,便已身姿挺拔,端方有礼。
站在衙役面前,毫不胆小弱气,看着甚至要比顾文还要自然。
现下童生试又考中了第一名,怎么着也能考上个秀才。
有家中有哥儿,姐儿的心中起了心思。
只是还不等他们多想,一道小小的身影突然穿过了所有人,径直跑到了顾朝宁等人的身边。
是殷鸿雪。
殷鸿雪突突跑过去,连顾暮安都跟不上了。
他心中激动回荡,让他控制不住自己的身体动作。
他不只想快点跑到顾朝宁的身边看一看顾朝宁,他还想原地跑两圈,他想站定冲天大笑几声。
可是等到他径直跑到了顾朝宁的面前了,他却只是双眼若夜空星子般,一瞬不瞬看着顾朝宁。
“朝宁哥。”
衙役接过陈有盐拿来的荷包,捏了捏里面的铜板,喜笑颜开地又说了几句恭喜的话,便转身离开。
一百文。
果然报喜的活是个好差事。
这次小河村过的两个人家都是村中大户,也不知道他另个兄弟能有多少赏钱。
若是也能有一百文,凑在一起,他们还能一起去喝点酒。
这么想着,衙役加快脚步离开。
衙役离开后,周围围观的人更加激动,悉数围了上来。
大家都在夸赞顾朝宁。
而顾朝宁却只看着殷鸿雪。
他看着殷鸿雪激动又隐隐带着崇拜的表情挑了挑眉。
前世他可是考了状元,却被殷鸿雪说是草包状元,这一世不过是一个小小童生试,殷鸿雪便用这般眼神看着他。
殷鸿雪激动得说不出其他的话:“朝宁哥,你真厉害。”
顾朝宁隐隐有些得意:“是吗?”
殷鸿雪格外用力地点点头:“是!朝宁哥是第一名!”
原本家中有和顾朝宁年龄相差不大的哥儿姐儿的起了心思的人,见到殷鸿雪,脑子才突然反应过来。
顾朝宁有童养夫郎啊,殷鸿雪啊。
有人歇了心思,但是转瞬,又有人想起昨日陈有盐和顾朝宁说的话。
拿殷鸿雪当弟弟疼,两个孩子有情便成亲,没情,陈有盐便攒嫁妆嫁哥儿。
只是这心思还没有起多久,便见到顾朝宁双眼一瞬不瞬看着殷鸿雪的样子。
好么,这一下又歇菜了八成的人。
另有两成的人依旧没有死心,心中只想着要让自己的哥儿/姐儿,找机会多和顾朝宁接触接触。
陈有盐顾文等人一直到嘴皮子都说干了,茶水都倒出去三壶了,好奇的小河村人这才解了好奇心,离开各去干各自的事了。
关起门来后,陈有盐和顾文等长辈自是又一番欣喜夸奖。
因为殷鸿雪激动,被甩在后面的顾暮安,这时才撅着嘴挤到了殷鸿雪的怀里。
顾暮安:“雪阿哥你就想怎么补偿我吧!你跑这么快,我怎么都追不上,亏我还特意去找你呢!”
顾暮安也知道殷鸿雪是太过激动,他现在这么说,也不过是和殷鸿雪闹着玩。
殷鸿雪果然笑弯了一双眼眸。
他微微弯腰抱住顾暮安:“谢谢安哥儿特意去告诉雪阿哥,那我给我们安哥儿绣一条漂亮的手帕。”
顾暮安已经开始跟着陈有盐王秀秀学做一些简单的绣活了。
但是做绣活并不简单。
顾暮安又被养的娇,被针戳了几次手指之后,就开始躲懒了。
但是陈有盐为了让他自己学,便只让他自己绣手帕用。
听到殷鸿雪的话,顾暮安立刻眉开眼笑。
他尖叫一声:“谢谢雪阿哥!”
陈有盐忍不住戳了一下顾暮安的头:“你这臭小哥儿!就会找机会躲懒!”
顾暮安被戳了头后,先是嘻嘻笑了两声,便立刻躲到了殷鸿雪的身后。
顾家小院传出笑声,每个人都很高兴。
家里有喜事,陈优雅和王秀秀商量着要做好饭吃。
顾暮安听到他们谈论高兴地原地蹦蹦跳。
顾文将自己收拾一半的行李又抖开,放进衣柜里。
顾大牛同样欣喜,准备给饭食添点好柴,掂着斧子去劈柴了。
殷鸿雪心中激动依旧无法发泄,原地懵了几下,回到了自己的房间,拿纸磨墨准备将其画下来。
至于顾朝宁,他目光深邃看着县城的方向,等着顾荣的到来。
不出一刻,顾荣果然兴高采烈跑来。
顾朝宁收回目光,同样勾起笑容看向顾荣。
“朝宁!”
顾荣早已从其他村人的口中得知顾朝宁的成绩,眼见他这幅依旧不急不缓的表情,顾荣心中对顾朝宁更加佩服。
不过他实在激动,顾荣脚步不停,走过来与顾朝宁击掌。
不过他得知了顾朝宁的成绩,顾朝宁却还并不止他的成绩。
顾荣微微仰头,显然对自己很是满意:“第十名。”
已经是不错的成绩了。
虽然和顾朝宁的第一名比不了,但是顾荣早就知道自己和顾朝宁与自己的差距,所以他的心态很平,对于自己能考第十名,全是高兴。
毕竟是一个县城的人呢。
顾朝宁虽然年岁比他小,但是心性学时实在不小。
有时候顾荣都会觉得,自己所面对的,是一个学识渊博的长辈。
尤其是顾朝宁自己待着的时候,身上的气度,说是大家公子,也并非夸张。
两人交谈几句后续府试院试考试的事情,顾荣便准备离开了。
临走前他又像是想起了什么一般:“信使来的可真是巧了,幸亏我们还没有出发。”
顾朝宁附和般笑了一下:“应是县城有什么事耽搁了。”
说是信使,其实也就是县城的衙役。
巡检来到县城,不定检查出了什么,衙役们都跑断了腿,哪里有时间过来传信。
顾荣心中畅快,走路都轻快。
顾朝宁回到自己的房间,又看起了书来。
学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万不可因为自己有前世的记忆,便要懈怠学业。
顾朝宁一看书便沉浸其中,回过神了来后,才发现鼻尖飘着香喷喷的味道。
陈有盐和王秀秀联手做出的好饭食,用顾暮安的话来说,那便是能吃到安哥儿像小王八一样,躺下便起不来了。
听着外面小哥儿咋咋呼呼的声音,顾朝宁笑了一声。
陈有盐从灶屋探出头来,见顾朝宁出来了,便喊顾暮安:“去叫你雪阿哥吃饭了。”
顾暮安正像小狗一样蹲在门槛处闻味儿。
小时进不去灶屋,现今长了四岁,依旧进不去灶屋。
顾暮安闻着味道不想挪窝,他回头便看见了顾朝宁。
小哥儿冲顾朝宁露出个讨好的笑,便开口:“哥哥替我去叫雪阿哥吧。”
顾朝宁捏了一下他的鼻尖,便起身去了殷鸿雪的屋子。
也不知这个小哥儿在作何事情,这般入迷。
顾朝宁推开门去瞧,便见着殷鸿雪伏在桌前,拿着毛笔满脸严肃地比划着。
呦呵?
顾朝宁挑了挑眉头。
往日里总是偷懒的小哥儿,今日倒是自主来学习了?
顾朝宁估摸着,难道是见他考了县试第一名,也激发出殷鸿雪前世的好学了?
他默不作声走到小哥儿身后,打眼看去,便见殷鸿雪笔锋轻勾,一副村人贺喜图,跃然纸上。
这……
小哥儿笔法还略显稚嫩,尤其有些本应带着棱角的地方,生让他画的带了些圆润出来。
不过又不显突兀,反而带了些孩童的天真可爱来。
笔画之间,皆是灵气。
顾朝宁瞳孔轻颤,先是惊叹殷鸿雪的绘画天赋来,另一方便却又双眼复杂地打量了殷鸿雪好几眼。
前世,顾朝宁曾收到过一幅画,提醒他大皇子并非良主。
画中大皇子一身龙袍,居高临下看着跪伏在地的他。
他一身红色官袍,鲜艳的红色先是血一般,浸透纸背,又顺着他的官袍一直流到画纸最下方。
当时大皇子还未称帝,画中他却一身龙袍。
顾朝宁收到画后心惊胆战,随后在下一刻便将画烧毁。
画作上的笔墨还未干透,顾朝宁将其拿到蜡烛之上,火苗跳跃着将画焚烧,最后只剩下那如血一般的红色。
现在一看。
那画上的笔触,分明与与眼前殷鸿雪的笔触,格外相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