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这萧是不吹也得吹,且吹奏技艺不能高于前面二人。
毕竟一个是皇家的公主,一个是权势滔天的镇国公家小姐。
但又不能太过拙劣。
他们永安侯府再不济,也是要脸面的。
国公夫人眉间蹙起,语气有些冷淡,“哦?是哪家的闺秀还会奏箫?”
本想尽快揭过,偏偏有不长眼的跑来掺合一脚,搁着谁都会不悦。
江云汐唇角一勾,起身行礼,面上一派从容,举止也落落大方,“禀夫人,小女是永安侯府的大姑娘。小女虽喜萧,但学艺有些不精。今日愿献一曲,权当添个乐子。”
国公夫人语气冷淡,“不必拘束,随意即可。”
江云汐缓步走到厅堂中央。
她身着淡青袖衫长裙,亭亭立于厅堂中央。唇边勾起一抹浅笑,优雅从容,不见一丝慌张。
手执竹萧轻轻吹奏,一阵悦耳欢快的萧音从竹萧中传出。
江云汐刚一吹奏,已经有人面露诧异之色,就连国公夫人都面露诧异。
只因她所奏之曲是《闹丰收年》,本是年节里演奏的曲子,所以曲调格外轻快灵动。
厅内原本有些沉闷的气氛,随着她的萧声也变得缓和了几分。
一曲毕,众人纷纷面含笑意。
国公夫人眼含笑意,“这曲子,有人用古筝弹过,也有人用玉笛吹过,这还是头一遭听人用竹萧来奏。这倒是个巧思,你怎会想到用竹萧来奏此曲?”
江云汐垂首躬身,“禀夫人,小女觉得妙曲无界限,万器皆可奏,便试着用竹萧来奏此曲,没曾想,倒别有一番趣味。只到底比不得古筝和玉笛的灵动之音。”
国公夫人的笑意更深了些,“难得你有此想便去付诸行动,甚好。来人,将我那金竹萧送予江姑娘。”
江云汐望向国公夫人的双眸瞬间睁大了几分,随即便是满脸难以置信的喜悦,似是真的很喜欢这份赏赐。
接过丫鬟手中的金竹萧,她连忙躬身行礼,“小女谢夫人赏赐。”
国公夫人似是极为满意她的表现,面上的笑容愈发柔和。她惯不喜装模作样之人,这般落落大方多好。
……
回到座位,江云汐悄悄松了口气。望向忧心她的母亲,微笑点头,让她安心。
刚刚气氛僵持,国公夫人只想快快揭过,偏偏江云婉将她推了出去。
她曾听闻国公夫人喜音律,她便硬着头皮取个巧。
用竹萧来奏这首年节的曲子,一是此曲欢快可缓和气氛,再来此曲大多用筝和笛吹奏,她此番算是开了先例,也能让国公夫人转移视线。
江云汐的眼角瞥向垂首的江云婉,瞧不见她此时的表情,但想来应是又怒又恨。
她勾了勾唇角,垂眸看向手中的金竹萧。如若她未重生,她今日定会将国公夫人得罪了。
但她重生了……
说来也可笑,江云汐这萧还是前世为了迎合梁文启而习得。
只因梁文启某日宴饮归来,在她面前赞叹歌姬的竹萧技艺高超,远胜大多男子。
她自那日起便苦学竹萧,只为博得他一句赞叹。只可惜,待她学成,想为他吹奏时,他却推脱事务缠身,无暇听曲。
没想到今日竟给了她吹奏的机会,倒也算没有白费她前世勤学苦练的一番功夫。
后面的诗画比艺,江云汐便作了首中规中矩的诗交差。
倒是江云婉,画了一幅寒梅傲雪图,得了个第二名。
……
这次的赏梅宴申时便早早结束。
虽未到用膳时辰,怀安公主便先行离开,但到底先前的事让气氛有些僵持,也惹了国公夫人的不悦。
刚一进侯府的院门,侯夫人的笑容瞬间消失,眼底的笑意尽数散去,“都随我来春晖院。”
江云汐和江云婉垂首跟在侯夫人身后。心中均是忐忑不安,侯夫人平日和颜悦色,整日里瞧着都是笑模样,从未见她如此严肃,可见这次是真的动了怒。
待厅门一关,侯夫人注视着站在厅堂中央的两人,在案几上重重一拍。
“你二人可知错?”
两人几乎同时垂首,沉默不语。
侯夫人见两人不答话,眉头皱得更紧了些,厉声喝道:“抬起头来,回答我!”
江云汐抬眸望向侯夫人,侯夫人此时面容严肃,满脸怒意。
她率先开口,姿态从容,声音不高不低,“母亲,女儿知错。我不该逞强奏曲,累母亲忧心。”
侯夫人见她如此,怎会瞧不出她并非真心觉得自己有错。
看着面前的女儿,侯夫人语气稍缓,“明珠,我知你想为侯府争些光彩。但世事难料,你婉拒奏曲不一定是坏处,你去争光彩也不一定是好处。”
听闻侯夫人这番意味深长的话,江云汐的身子不由一颤。
她垂下眼帘,开始静静思索。当时她若是婉言拒绝,便一定是火上浇油吗?若如此,国公夫人又会如何迁怒于侯府?
即便迁怒,又如何?
他们侯府本就不济,再差能差到哪儿去?
是她想左了。
江云汐再次抬眸,眼中诚恳,“母亲,女儿知错。”
侯夫人轻点头,眼神中透出一抹欣慰,“明珠,你要谨记‘谋时而动,顺势而为’。”
江云汐点头应是,躬身行礼。
侯夫人转头看向江云婉,此时她低着头,双手交叠在身前,整个身体在微微颤抖,瞧着像是害怕极了的样子。
还未等侯夫人开口,江云婉已经抬起头,双眼含泪,声音轻柔,"母亲,婉儿知错了。婉儿不该看不清情势,贸然出声,置阿姐于两难之地,更置侯府于风口浪尖之上……"
话音未落,清泪已是滑落,她的声音愈发柔弱,“母亲,请您原谅婉儿,婉儿再不敢这般草率行事……”话还未说完,她已经垂首开始低低啜泣起来,不时用素白的绢帕轻拭眼角。湿漉漉的杏眸时不时瞥一眼侯夫人,好一副我见犹怜的模样。
江云汐站在她身侧,瞧她这般惺惺作态,眉间不由一蹙。
这江云婉也太会装模作样,她如此作态,母亲怎会继续责怪她?
侯夫人轻叹了一口气,满眼怜惜,“婉儿,你性子率直,今后要多思而后行。但当罚则罚,念你已知错,便罚你抄写《女训》三篇。”
江云婉抬起头,双目含泪,注视着侯夫人的眼中满是感激之情,“谢谢母亲,女儿定会将母亲的教诲谨记于心。”
“罢了,今日折腾这一招,许是都乏了。自回院子歇息去吧,晚膳想吃什么,便叫小厨房做来便是。”
两人齐齐行礼,缓缓退出内堂。
待走出春晖院的院门,江云汐正欲回自己的玉岫院,却被江云婉抓住了衣角,“阿姐。”
江云汐笑着转身,不动声色地将衣角从江云婉手中拽出,“妹妹可是觉得抄写三篇太多?要不我去寻母亲替你求求情?”
江云婉轻咬了一下唇瓣,怯生生地望着她,“阿姐…”她的声音颤抖,似是害怕极了,“阿姐,不要生我气了,好不好嘛……”
江云汐一忍再忍,险些伸手给她一个耳光。她既不是江云婉的心上人,又不是什么多情公子哥,她何苦这般矫揉造作?
“不好!”江云汐脱口而出。
江云婉面色一僵,似是没想到会听到这样的回答。
江云汐心里叹气,勉强挤出一个笑容,“阿姐逗弄你呢。只是,妹妹明知我未学过奏萧……”她故意顿了顿才继续,“罢了,妹妹下次小心行事便是。”
未等江云婉有所回应,江云汐直接转身离开。
她怕自己再待下去,真的会忍不住给她一个耳光。
站在原地的江云婉,面上仍旧一副委屈模样,口中喃喃自语,“阿姐,终是生我气了,这可如何是好……”说着,脸色变得更加苍白,眼泪一颗颗滚落。
任谁瞧见,都会觉得她受了天大的委屈,而始作俑者便是先行离去的江云汐。
江云婉又站在门前哭了好一会儿,才在梅香的搀扶下回了自己的月青院。
房门刚阖上,江云婉脸色便沉了下去,心底积压的怒火瞬时点燃,将木几上的针线笸箩扫落在地。
梅香正想出门去望风,却被江云婉出声叫住,“那死老太婆呢?”
梅香垂首回复道:“这个时间,秦嬷嬷应是去和后门的那些婆子打马吊去了。”
江云婉坐下,眉头紧皱,一脸厌恶。
秦嬷嬷是侯夫人赐下的人,说是看顾她,其实就是变相的监视。好在那老太婆本就是个贪心耍滑的性子,她便由着她。
江云婉叹了口气,她身边除了梅香和兰心是以前姨娘留下的人,其余人都不能全然信任,这般处处受制于人属实无奈。
她瞥了眼颤抖着的梅香,语气缓和了几分,“你去和兰心支五十两银子,送去宣北坊梁家…便说是玉岫院那位送的。”
待梅香走后,江云婉亲自将地上的针线笸箩拾起,那针线笸箩最上面的是一块绣了一半的锦帕。锦帕上绣了一半的玉兰,针脚细密,玉兰栩栩如生,像是要跃然而出一般。
这是她最为擅长的花图。
但却并非因为喜欢,只为讨好喜欢玉兰的江云汐。
想到先前瞧见江云汐和陆宁绍站在一起的场景,她心中愤恨交加,握着锦帕的手止不住地颤抖,“江云汐,你定要嫁给梁文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