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暗屋内,没有一丝焰火,唯有月色细碎如碎星般洒下为其添色。
宽敞无遮蔽的床榻上,阿无侧躺着,眉头紧蹙,俊俏脸庞徒增一抹冷意。
突地,那双深邃眉眼睁开,戾气横生,屋内好似有股气压瞬间将陈设天翻地转,狠狠砸向地面。
屋外檐上垂落的灯盏摇摇欲坠,蓝焰们纷纷瑟瑟发抖起来。
邪神大人又发火了,已然数不清是多少次了。
自从念神诅咒一出,它们只感觉邪神大人越加暴躁。
屋内,阿无缓缓坐起,乌黑的秀发柔软垂落,那一抹黑被月色映照。
深邃眼眸垂下,眼下的青紫明显,精致雕刻的容颜被月色勾勒,肌肤上散发着星光,是他受到惊吓的虚汗。
阿无深思着,他已经很久没有梦到白氏一族了,梦中犹如无情的杀人机器,不断为白氏公子铲除异端,惩恶扬善,为其宣传美名……
他的刀下数不清的亡魂,总是一身黑衣,隐秘在黑夜中做那公子的暗影。
影子是无法活在光下的。
阿无攥紧拳头,心中似有团火不断燃烧,烧不尽道不明。
他阴沉着眼扫视屋内,没有一处是完整的。自从白色焕变解决后,他夜夜难眠,好不容易睡着,竟梦到这般晦气之事。
说起来,从第一日开始,他走到哪儿便有物件落下砸向自己,他皆躲开,本以为是失误,可他去往三金楼时,待离开,三金楼檐上的白玉与塔尖木块落下,打消了他这一看法。
三金楼有神魂护体,除非攻击,不然不可能有所损坏。
能攻击它的,唯有神明王座的力量。
泯司众人见状只觉得见鬼了,有一人提及念神诅咒,思索会不会是显灵。
他只觉得心中怒火中烧。
有人故意想要他离开,
“念神,是你在捉弄我吗?”说完他都觉得好笑。
他抬起手揉揉眉心,显得有些疲惫。
空气中淡淡的幽香,他只觉得头疼愈夜愈烈。
脑海中浮现刀身红血,他眼眸发红,好烦……好想杀人……想将一切踩在脚下碾碎的快感……
他觉得他快疯了,尤其是梦到白氏一族,他厌恶至极,恨不得杀去源镜,看看到底是谁在捣鬼……
他深吸一口气,逼迫自己冷静莫要中计。
微风吹进,微微淡香袭来。
阿无微微抬眸,余光中,那蝴蝶香囊正安静地躺在他的床头,看起来很是乖巧。
他脑海中浮现那张圆润小脸,杏眼微眯着,总是扬起嘴角的娇憨样。
……
黑夜稍长,阿白抱着枕头睡得很香,她穿着单薄深衣,连被子都不盖,裙摆掀起,露出半截光洁小腿。
因着不好的睡姿,交织的衣领也松松垮垮地搭在肩膀,一眼望去,如白玉般的肌肤很是饱满。
阿无踏着月色而来,从暗处走出,见到的就是这般场景。
那处饱满因着呼吸而微弱起伏,阿无神色一顿,眸色瞬间移开,他还牢记师傅所说非礼勿视。
他摆了摆手,阿白松垮的衣裳骤然齐整,那诱人风光被隐藏。
“真是不知羞。”心中诽了句,那画面却定格在脑海,怎么也挥之不去,如凝脂白玉又如云上软绵。
循着微弱焰火,他视线移至她的脸庞,白皙小脸因熟睡泛红,鬼使神差地视线下移。
阿白长得美却又不艳,倒像是那兰花,清雅端庄。身姿不是瘦弱型,却又恰到好处的柔和,腰身格外纤细,靠近她便能闻到浓烈的淡香,那是专属于她独特的清香。
原本燥郁的心开始平和起来,可这完全不够。阿无想靠近些,他如同渴求安慰的小狗找寻安抚,直至温香软玉入怀,他感觉到被清香笼罩,此刻他才满意地闭眼,嘴角勾起。
他喜欢这种感觉,所幸把她当作抱枕般,抱枕便无男女之别。
反之,抱枕——也就是阿白,内心很不淡定。睡梦中,她感觉被一双冰冷的大掌挪动,一睁眼,阿无魅惑的脸就在眼前。
好似梦般,可她知道不是。周身萦绕的青桔气息,腰身被紧紧环绕,那坚实有力的胳膊,以及垂眸便能在那松垮衣领下窥见的……风光。
这一切都太过了……
他完全不知道自己此刻有何种勾人。那结实的腹肌,阿白曾摸过,知道其中奥妙。
这可不行……
摒弃杂念,她稍稍扭动着身子,想远些,却被一把抓回。他好似睡着又没有,眉头微微皱起。
瞥见他眼下的淤青,她不敢动了。阿无疯起来可是不管不顾,她猜想阿无定是被她给他的香囊折磨得睡不着,心中烦躁如同烈火燃烧,令他快疯了,这才想到自己。
念神神魄对于他有着天然的安抚作用。
这般盯着这张绝世面容,深陷的眼窝,高挺的鼻梁,薄唇微闭……她忍不住轻笑,不愧是她第一眼就记住的男子。
她倚靠在他怀中,悄悄地探出食指,就近隔着空气勾勒着他的眉眼容颜,直至那看似柔软的唇峰。
许是夜晚,她忍不住想:他的吻会是什么样?
会是如他喜怒无常般,时而野蛮又时而温柔,还是蜻蜓点水而后重重品尝?
想到他那般,不知怎地,她突然心中一闷。她有些嫉妒被他捧在手心的女子。
却又想起这么多年,他又只记得自己,却又欣喜。
饶是想要杀之而后快的铭记,倒总比遗忘来得强。
她微微抬头,与他唯有半指的距离,感受着他呼出的气,可却并未再靠近,只是莞尔一笑后回到他怀里。
有些懊悔地叹息。
若是以前,她大可浅尝一下,但是如今,她不过是个弱者,可不敢在他面前造次,毕竟此人很是看重名节。
许是君莫徒弟,也遵循着为心上人守身如玉这一套。
全盛时期的阿白平日里便爱调戏美男,初见阿无时也是想逗逗,不曾想他实力不凡,愣是没讨到好。
最后还一脸严肃道:“姑娘,还望自重。”
那副清冷模样惹得她心痒痒。
正如此,后面取心匙时,在梦中过了下色心。
再后来便没有后来,她死了……
……
接连三日,阿无趁着她睡着,睡在她身边,一醒来便不见人,唯有床榻上沾染的青桔代表来过。
阿白有种是邪神宠妃的既视感。
尤其是看见蓝焰它们异样的目光和比之更加小心翼翼的模样,她心中感觉更加明显。
她漫不经心地用白手帕擦拭着花瓶。花瓶是白釉瓷的,瓶身刻画木兰,之前她没见过,想来是新放的。
花瓶放的位置正是阿无平日会经过的路旁,不过她最近观察发现他喜欢右边。她边擦边打量着蓝焰,思索着怎么搬过去会更好。
没等她想明白,阿斯的叫喊从身后传来:“阿白娘子,你可有空陪我去街市一趟?”
她瞬间收回小心思,笑着回头。今日的阿斯与平时不太一样,穿着青白长裙,腰身挂着月牙状白玉,裙身浓烈绿意,倒是清雅。
与之相比,今日的阿白倒是一身红白襦裙,增添明艳。
阿斯靠近,眼前一亮,夸奖的词就要说出,阿白连忙打断:“阿斯娘子,你就别客气了,虽然我知道自己姿色尚可,却也经不住你连连夸赞。”
“我们这次去是做什么吗?”她直截了当,对于阿斯突然来,想必也是某人的手笔。
阿斯轻笑:“大人说,近日你都呆在芜宫,想来闷坏了,让我带你去走走,刚好街市房屋要修,你去帮我监督监督。”
“啊……”她一脸恍然大悟,“原来是让我当苦力,大人果然看不得我清闲。”她这般吐槽着,嘴角却扬起,显然是喜欢的。
见此,阿斯无奈一笑。
……
街市上,
沿着街边的屋檐都空了块,地上散落碎裂的木块。
信徒将碎块用神魄修复,然后一根根投向空缺的屋檐,一个个拼接。
阿白站在一旁,乖乖地做着监工。
思绪却打量着这些信徒,她们轻车熟路,好似对此习以为常。
偶尔有聊上两句,悄声提及念神诅咒一事。对于阿无近来的狂躁惹得人人自危。
她的视线盯着偌大的三金楼,若是它倒塌呢?
一小块不足以证明是神明的力量,系数崩塌除了神明外不会再有其他可能。
届时信徒只会更加惶恐,恐惧是不安的来源,阿无在强大也桎梏不了心的摇摆。
当杀戮无法平息众意,不断噩梦缠身,他会疯的彻底,势必前往源镜找念神报复。
到那时再一步步诱他去往其他地方,阿白势必要取回自己的神魄碎片。
思索间,一张熟悉的脸闯进眼帘,她瞬间脸色煞白。
角落处,一男子穿着朴素,略显破旧,抬头的瞬间与阿白视线对上。他右眼被眼罩遮住,露出狭长左眼,很是板正的长相,嘴角笑着,很是和蔼。
阿白却知道这只是他的假面。她看向他时,只觉得呼吸都停滞,那是她的杀心。
没曾想,千年后还能再见到文胜。
视线对视的瞬间,阿白瞬间回头,怕他认出自己。余光中,文胜快速朝着巷子走去。
小巷的尽头是个茅草屋,有些破旧,窗户是纸糊的,有一处破开,风一吹,里面的场景很是明显。
阿白侧着身子躲在他看不见处,一路跟上,很是小心。见他回到屋内,也是几经探查。
一副有鬼的模样。
阿白顺着破旧窗口窥探,屋内摆放着许多柴,唯有他站的面前有一小木桌。桌上灰尘很厚,显然并未打扫,不少燃尽的蜡烛粘在上面。文胜并未管,拿出新的红烛点上。
阿白瞥见他从怀中拿出一本卷轴,卷轴被他挡住,她只能看见“废书”两字。
随着卷轴不断打开,他眼底笑意浓郁,左眼浮现紫光。一支笔在他指尖浮现,笔尖在红烛中点过,文胜提笔便在空白处写着什么。
阿白看不清,只能看见“三金楼倒塌”和“邪神死……”。
他握笔越加用力,眼中浮现贪婪,嘴中念念有词:“神明啊……请你一定要实现信徒的愿望。”
近乎痴狂,好似……像在举行什么仪式?
思及此,阿白更加仔细窥视,发现蜡烛的摆放极其讲究,像按照什么法阵所摆。
他眼中诡异的紫光也很可疑。
不过转念一想,阿白觉得是个可以利用的好时机。
他和她一样都在打三金楼的主意,听着他的呢喃,那所谓的废书应当是其他神明所造之物。
她可以借阿无之手除掉文胜,而文胜的出现和废书都可以作为其他神明干预泯司的证据。
有一便有二,暗地里的老鼠恶心且缠人,阿无不得不管。
她私心希望是学识神明王座之物,这样省去很多麻烦事。
学识神明是她最后一块碎片所在之处,无念之地,她自会独自前往寻找。
她最后厌恶地望了文胜的疯癫和他手里的废书转身离开了巷子。
文胜,死在邪神手里是你最好的结局。
阿白永远忘不掉旧邪神的死,若不是他,阿星怎会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