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一早,阿白如常去学堂听课,昏昏沉沉中,只听幽幽琴声入耳,很是熟悉。
她抬起眼皮歪头看去,窗外院子竹林环绕中,梦生一袭红衣席地而坐,指尖飞速地弹奏着面前桐木而作的古琴。
轻声悠长,令人难忘,入耳后夹杂着期待之音。
他的神色认真,抬眸间视线投向安音所在位置。
学子们纷纷被吸引,萌萌一改之前的疲倦,一副八卦的模样。
“乖乖,半月不见,还以为这小子人间蒸发了。”
“萌萌认识他?”阿白假意问道。
萌萌点头,想到阿白刚来不知情便向她解释:“他啊是梦生,我们可是老熟人了。”
“他是我之前的同桌,阿音曾救过他,他便一直跟着我和阿音,可烦人了。”
当时梦生看安音的眼神就不简单,明知她有婚约还要接近,萌萌很是看不惯。
不过话又说回来,萌萌说:“算起来他有半个月没出现了。”
“这么久不会被退学吗?”
“梦家在源境也是个排的上号的世家,这点小事当然不会,不过被发现会被惩罚而已。”
提到惩罚,阿白明显感受到萌萌眼底的兴奋。
如此联想的话,他当时的伤恐怕也是被惩罚了。
难怪当时带她来时,梦生偷偷摸摸的。
琴声开始缠绵,勾人心弦。
她如梦初醒,这熟悉感如同她陷入昏迷中耳边听到的,但却也不完全相同。
那座被神明看守着,昙花挡道,大门紧闭的白色古城。
她突然想,梦生与欲念神明会是什么关系?
安音的视线也投过去,眼中带着些许欣赏之色。
直到琴音结束,众人陷入其中久久不能恢复。
“哼……哼……”先生轻咳两声,并没有被打扰的不悦,反而眼底带着悦色,嗓音些许沙哑。
众人回神,突然意识到还在课上,立马低头不敢再看。
先生最是严格,大家可不想被当出头鸟。
唯有阿白抬着头,嘴角浅浅勾起。
看来昨夜临走前嘱咐梦生投其所好有效果,他今日就搞这一出……孔雀开屏……一箭双雕。
回眸间她见安音垂头,此等怪异,抬眸与先生视线对上。
那是一双带着慈祥的眼。
她却觉得不怀好意。
先生指着她起身,问:“你可有听出琴声中所作典故?”
“……”
全场哗然。
最后的结果便是所有学子都得回去写千字琴音感想。
这一刻学子只觉得天都塌了,看向梦生时带着怨恨。
阿白并不慌,反正事因梦生,她才不管这所谓的感想。
梦生浑然不觉沉浸在刚才的艺术中,恍惚间他寻到安音投来的视线,为此他欣喜若狂。
先生走时对他投来肯定的目光,虽然未说什么,他却知道先生同意他进学堂了。
“先生,再见。”目送他离去的背影,他笑的开怀。
回头迫不及待地朝着安音走去,眼中的愧疚和悔恨比之前少了些许。
他捧着花无视众人异样目光,纯白玫瑰朵朵盛放,花色洁白似雪,散发清新清香。
它象征着纯真与美好,是安音所喜之花。
他携花而来,此时不再是道歉,而是请求。
他将花递给她,说:“安娘子好久不见,来的路上瞥见此花,想来你会喜欢。”
实则是他找了好久才找到,几乎完全一致的十一朵白玫瑰。
他说:
“过去是我混蛋,眼下我想重新来过,可否请你帮我辅导下院士礼节。”
话落,全场沸腾,院士礼节是院士选拔所考之书,一个擅长逃学的废物参与院士选拔这简直就是天方夜谭。
该说他自信还是自信呢?
安音本来有些抵触,不想接过却又没想好借口,有些迟疑,待他话出,她眼前一亮接过了他手中的花。
“你这般想真是太好了,这半个月你不在,我还很担心你是否有事。”
她故作开心的嗅了下玫瑰,说:“花很好,费心了。”
“院士礼节你能想到我,是我的荣幸,不过我也不是很擅长,若是不足之处,我们一起学习。”
谦虚的话语,柔声的语调,梦生听此猛烈点头,“怎么会,这是我的荣幸。”
声音响亮,惹来周遭“呓”的一声。
这场浪子回头的戏码,皆是对安音的称赞。
与梦生视线交织时,安音向她互相介绍了彼此。
阿白对着梦生点头,梦生也装作不识。好似两人不曾认识过,余光中安音似笑非笑着。
转眼间,梦生立马掏出一大叠书卷放在安音书桌前,“此下要多多麻烦了。”
“不麻烦。”
安音略显诧异,却也耐心指教。
因着梦生的出现,阿白只能坐到两人背后的位置,她撑着下巴打量着前面认真的两人。
全是她听不懂的词。
随着时间的推移,她在安音眼中瞥见更多的欣赏,虽听不懂两人之言语,但显然梦生是有能力的。
所以此刻的安音才会如此。
对于她这样擅长玩弄人心者,最是慕强。
院士便是她心中认为的强者,拥有可能成为院士的能力便能刮目相看。
……
夕阳洒在窗边,书卷也染上橙黄,带着暖阳的气息。
窗边走廊前,一抹身影突现光被遮挡。
夕阳被遮蔽的瞬间,阿白最先察觉看去。
男子逆着光,脸色暗沉,一双红眸死死盯着梦生。
阿白能够感受到他眼中的杀意,在他与安音视线碰撞那一刻,她看见了安音狡黠的笑。
男子神色也静下来。
梦生陷入书卷最后才察觉,他抬眸看去,眉瞬间皱起,语气十分不善:“你怎么在这?”
“你怎么在这,我便怎么在这。”他挑衅回答。
梦生猛地起身,抓起他的袖子拳头就要打上,男子不偏不倚,面色嘲讽。
见此,阿白顿感不妙,立即上前喊住梦生。
意识回笼,梦生回眸,安音此刻已然站了起来,神色冷淡。
“梦公子,我希望你是真心想要改而不是糊弄我。”
“南则,我们走。”说完看也不看他,抱着书卷离开了。
安音本就与南则提前约好一同温习,他此刻才会前来。
听闻南则大力掰开梦生拽着自己衣领的手,挑衅道:“还是这般沉不住气。”
“南则,你是故意的?”
望着她的背影,梦生才意识到自己被耍了。
他咬牙切齿,南则毫不在意,转身跟随那一抹身影。
此刻梦生犹如挫败的幼兽,浑身止不住的颤抖。
肢体语言与条件反射最是骗不了人,在过去的时间里他想必被这般戏耍过很多次。
安音看穿一切却也装作视而不见配合着演出。
“梦生,去找她解释啊。”阿白一副恨铁不成钢。
此刻梦生看着她,好似意识到什么,突地跑出去。
想来是去赔罪。
阿白望着他冒冒失失跑走的背影。
“真是个笨蛋。”
……
接连十日,梦生都和安音腻在一起,对于这一切她是满意的。
想来那日梦生追上去解释后,安音定然是一副他能这般想就好的模样,原谅了他。
她就觉得挺有趣的。
不过偶尔与他对视时,她总觉得在安音面前的梦生,神经很是紧绷。
可能这就是面对心上人的紧张吧。
半夜梦生不找,她自是也没有事找他。
阿白也清闲许多,除了每日的学习外都躺在院子里晒太阳,夜晚赏月,乐的逍遥。
她坐在秋千上,望着院中红梅,月色撒下,她突然抬眸,明月高悬。
也不知阿无在何方?
……
白日,学堂道别后,阿白便要回住处,走到大门时察觉一股强势的神魄出现。
回眸的瞬间,正对上梦生投来的目光,他不知何时站在她身后的不远处。
对视间,他正要开口,一缕黑烟出现将他笼罩。
循着黑烟消失不见。
阿白顿时警觉,连忙追去。
……
绕过一个又一个斑驳的白墙,直至最深处的巷口,阿白停下了脚步。
她面露焦急神色,待听见男子的谩骂声和低沉的闷吼,慌乱少了些许。
她循声走进,转角处,梦生双手挡着脸被五位学子们围在中间,脚下发狠地踹,他们还挥动着拳头对准梦生,嘴上骂骂咧咧。
“刚回来就挑衅老大,好了伤疤忘了疼啊?”
“你个废物还想觊觎安大小姐,她可是我们老大的女人,就凭你也敢动。”
“谁被你麻烦便会不幸,没得到你父亲的认可就想靠女人。”
“当真是个无用的废物。”
“我看把他阉了,免得碍眼。”
长相丑陋的男人拿起一把匕首正正对准狠狠刺向梦生的腿间。
千钧一发之际,
阿白脚踹地上石子迅速扭转匕首的方向。
只听男子一声嘶喊,捂着腿间抽搐着大喊,如杀猪般刺耳。
“害人终害己。”
阿白冷笑上前,剩余四人见状纷纷朝着阿白攻去,她眼睛都不眨,三两下就把他们打趴下。
看着在地上横七竖八地倒着的学子,阿白朝梦生伸手。
“能起来吗?”
“多谢,我自己可以。”梦生故作倔强地扶着墙面站起,浑身伤痛难耐,却一声不吭。
周遭有打斗痕迹,想来她没来之前他定也奋力抵抗过。
见状,阿白动用神魄为他治愈,“你不必感到愧疚,这些都是我自愿的。”
梦生垂着头低语:“我这样无力自保的废物只会麻烦别人,给别人带来不幸。”
“本不该降临。”他嘲讽道,声音很小似呢喃,
他想到了空寂的宅院,遍地是血,父亲将他按压在地面,咒骂他是杀害母亲的真凶。
他被关在宅院中与血共处,腥臭充斥他鼻息。
桃树下,因他而受伤的安音,她捂着胸口挡在他面前……
凡是靠近者都会变得不幸。
他的生气好像一瞬间被剥离,行尸走肉般陷入无尽苦痛与自责。
阿白见状掌心拍上他的脸颊,“啪”的一声,在巷子中回响,柔软而带有温度的体温,代表着他还活着。
对上他渐渐聚焦的瞳,阿白认真道:
“没有人会愿意给任何人带来不幸,任何人的不幸也不是被谁所带来的。”
“世道因果不在你手,凭借一语就给你冠恶,才是真正的会带来不幸者。”
她看着他的眼睛试图让他相信自己,微微张唇,声音无比的柔和,“梦生,你是被期待降临的,不是所谓的不幸者,错的不是你,而是试图改变你的人。”
“试图改变的人。”梦生望着她清澈眼眸,那琥珀般的色彩在此刻犹如曙光。
她是第一个认可他降临者。
他的记忆中所有的不被认可和训斥在此刻消声。
他想问为什么?
萍水相逢为何要对他如此信任,为何要这般关照他?
他盯着她清雅的面容,唇瓣微启,话到嘴边却变了。
“小娘子,被我骗到了吧。”他轻笑着恢复曾经的轻佻。
见此阿白松开了他,冷哼道:“没个正行。”
她转身离开,她看见他的逞强,选择不拆穿。
临走前回神看向他,此刻他脸色的笑还僵在原地,“还不跟上,一会又找回来,我可不会回来救你。”
她指的是刚才的学子们。
见梦生连忙跟上,她无奈轻笑。
两人走在深长的巷口,阿白稍稍朝前,梦生在后,他转动着眼眸注视着她,乌黑的秀发盘起,饱满而圆润的后脑勺,珍珠步摇由着她的走动轻晃。
他将话锋转的时候,梦生知道他不敢问,那一刻他在害怕结果。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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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恐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