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市局,王千伟正拿着毒理报告等在陈霆的办公室,面色十分凝重。
王千伟道:“已经报告给于局了。”
陈霆点点头,一种新型毒品的面世,或许将在淮安市,乃至整个大陆,掀起禁毒戒的一场腥风血雨。
“在高典家没有搜到什么有用的东西。”
气氛一时陷入凝重的沉默。回去休整的众人已经全部回到工作岗位上重新忙碌,或站或坐,静默无言。
洛逾明心中有些想法等待验证,申请重新再查看一遍现场物证。
高典在比赛现场携带的东西并不多,一只黑色的双肩背包,里面装着几卷绷带和消炎药、止痛药,已经化验过成分了,就是普通药物,还有一些零零碎碎的小东西,假的身份证件,打火机,折叠小刀,口罩等,还有一盒香烟,是市面上及其常见的牌子。
他从盒子中抽出一根香烟,放在鼻子下仔细闻了闻,并没有异常。
蓦地,他在烟嘴处发现一个颜色非常浅的银灰色的标记,是一个大写的字母“G”。
洛逾明将烟盒里剩下的几根烟通通倒出来,每一根上都有这样一个标记,这根本不是普通的香烟。
他将烟匆匆装回烟盒,奔向陈霆的办公室:“队长,我可能知道高典吸入的东西是什么了。”
陈霆抬头,看向他手中拿着的烟盒,反应迅速:“你是说?香烟?”
“对。”洛逾明将烟嘴上的标记指给他看:“这并不是原装在这个盒子里的香烟,是被替换过的。”
“你马上把这盒烟送到毒理检验办公室,让他们加急处理!”
两香烟送去给王主任之后,洛逾明回到工位上,从上了锁的抽屉里拿出穆一秋递给他的那根烟。烟嘴上淡淡的银灰色标记在阳光下泛起金属的炫光。
洛逾明靠在椅背上,手指把玩着这根烟。
穆一秋是不是早在所有人之前就发现了真相?
下班后,洛逾明径直去了穆一秋的家。
“……”
穆一秋一脸无奈地看向他:“你怎么又来了?”
“来向穆哥道谢,没有你的提醒,我们还在他家里找兴奋剂包装呢。”
穆一秋轻微挑起了一边的眉毛,淡淡地道:“不客气。”
“穆哥,你吃晚饭了吗?”
“还没。”
“那我做点,咱俩一起吃吧。”洛逾明一边说话,一边从穆一秋身侧挤进了房间。
“哎——”穆一秋的拒绝还没说出口,洛逾明已经兔子一样窜进了他家厨房。穆一秋盯着他在冰箱前的身影看了一会儿,默默关上了房门。
穆一秋的冰箱和穆一秋本人一样空旷又冰冷,几包挂面,几包方便面,速冻饺子和速冻馄饨,还有一瓶老干妈。洛逾明愣是没从里面发现任何绿色的东西。
“穆哥,要不你下去买点西红柿和鸡蛋吧,我下点挂面?”
虽然这样好像有一些没礼貌,但是洛逾明确实不太确定如果下去买菜的是自己,那他还能否再回到这间房子。
“……”
“好。”穆一秋随手戴上挂在门口衣架上的鸭舌帽,摸了摸裤子口袋,还有几张钞票,便下了楼。
洛逾明烧起水,静静地等着水开。
丁零零~丁零零~卧室里有手机响起来,从铃声判断,是穆一秋的那个老年机。
鬼使神差,洛逾明走了过去,轻轻搭上了门把手。他踌躇片刻,直到电话自动挂断。
‘你在做什么?洛逾明!”卧室一向是人类最**的地方,更何况是穆一秋这样一向谨慎入微的人。他登堂入室非要给人家做饭就算了,现在还要趁人不在家闯入人家卧室?小心被穆一秋扭送派出所定一个非法入侵住宅罪啊!
丁零零~手机再次响起。
咔哒一声,洛逾明转动把手,轻轻推开了那扇深棕色的木门。
穆一秋的卧室也延续了客厅极简的风格,一张床、一个衣柜,一张书桌,一览无遗。一张黑白遗照静静地立在书桌上。
洛逾明走近,相框上没有一粒灰尘,穆一秋应该每天都会仔细擦拭。
那是一个很年轻英俊的男人,五官如利刃般锋利,鼻梁高挺,薄唇轻抿,露出一点笑意。他穿着一身利落的警服,只是肩章被摘了下去,看不出他生前的级别。
只有这一张照片,没有准备祭祀用的牌位或是祭品,无从得知他的名字、身份、生前有如何的功勋事迹,但一定是为公安事业牺牲的前辈。洛逾明系上衬衫顶端的纽扣,仔细整理自己的仪容仪表,郑重地向他敬了一个礼。
礼毕,洛逾明后撤几步转身,重新带上了房门。
锅里的水已经滚沸了,他抓了一把挂面下进去。
穆一秋回到家,就看见洛逾明呆呆地站在灶台前神游天外。他将买回来的鸡蛋和西红柿放到厨房的台面上,甚至还买了一把嫩嫩的小葱。
“想什么呢?”
“啊”,洛逾明猛的回过神:“你走路像猫一样,没有声音的。”
“明明是你自己想东西太入神了。”穆一秋没有在意他转移的话题,拿出四个鸡蛋打在碗里。
洛逾明将煮好的挂面过了凉水,重新开火倒油。
两人无言而又默契地合作完了一餐西红柿鸡蛋打卤面。
“穆哥?碗在哪个柜子里?”
穆一秋弯腰打开厨灶下的柜子。白色T恤随着他的动作露出藏着的一段腰线来,他的腰真的很细,但是并不是瘦,洛逾明能看到隐隐的肌肉线条,“他有几块腹肌?四块?六块?”
“给。”
洛逾明有些慌乱地接过穆一秋递给他的瓷碗,眼神四处瞟去。
橱柜里摞着三四个盘子,还有四五只白瓷碗,一旁是洛逾明上次送饭用的那只保温饭盒,被洗好擦干净,静静地收好在橱柜里。
穆一秋顺着他的视线望过去,将那个保温饭盒拿了出来,他本来以为和洛逾明不会再有交集,这个饭盒也不会再有机会还给他了,因此洗好了放在柜子里,大约以后都用不到了,没想到还有物归原主的一天。
“上次,谢谢你,厨艺不错。”
“穆哥喜欢的话,我下次再做。”
穆一秋不接话,指了指他手里的空碗:“盛饭吧。”
“穆哥,你大学在哪里上的?”洛逾明的语气很随意,仿佛只是看饭桌上两人静默无言,随意抛出的话题。
他看到穆一秋的筷子微微顿了顿,一颗心提到嗓子眼。
穆一秋说了一个警校的名字。
那是南方边境某省一所知名的警校,这所学校的王牌专业是缉毒专业,每年向全国各地的缉毒队输送大量的人才。同时,也是牺牲率最高的专业。
为了降低穆一秋的警惕心,洛逾明主动提起了自己。
“我本科和研究生都是在公大上的。上学的时候觉得出不完的早操、考不完的考核特别痛苦来着,现在工作了,没有那么多早操和考核了,每天昼夜颠倒地值班、出勤,反倒有点怀念起读书的日子了。”
“唔。”
见穆一秋不接他的话茬,他又自顾自说着:“那时候学校真的管的太严格了,门禁一道又一道,实在是憋不住了,和室友偷偷溜出去网吧打打游戏就觉得特别有意思,结果翻墙回来被老师抓住了,被罚绕着操场蛙跳,从半夜一直跳到第二天天蒙蒙亮,跳完了几个人像从水里刚捞出来的尸体一样瘫在草皮上,我们几个说:‘哥儿几个以后完全是过命的交情了。’现在大家毕业了,天南海北四散到全国各地,以后怕是再难聚齐了。”
洛逾明一边说个不停一边觑着穆一秋的神色,他始终平平淡淡的,如一尊雕塑一般,没有丝毫的情绪波动,也没有一点开口缅怀青春的意愿。
“穆哥,边境是怎么样的?我听说西南警校离中缅边境线很近,你去过吗?”
“去过,”他放下筷子,抬头看向洛逾明,又好像是透过洛逾明看向遥远的边境线,声音平静而有苍凉:“边境线很长,长到一生也走不完、跨不过。”
中缅边境线上,有蜿蜒如巨龙的群山,有斑驳矗立地界碑,有旧时战场遗留下的弹壳碎片,有古老商队的马蹄,还有年轻战士的鲜血,有再也回不去故土的缉毒警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