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钦接到了丞相家二公子邵旸的邀请,邀他今日未时一刻到青云间小聚。
前面说过,这邵旸和萧钦在雲安齐名,萧钦是因为纨绔,而他则是因为多才,以及雲安第一美人的称号。
按理说,他这样的人,应该和萧钦极不对盘的,如今他特地邀请萧钦聚会,萧钦还真摸不透这人在想什么。
不过萧钦还是很乐意去会会这个“雲安第一美人”的。
自从那天分别妥协之后,如今萧钦的意识已经和重霄的同在,也获得了一半的自由思考权。
而且重霄懒散惯了,反正杜芫也不在,也就不干预萧钦的事,随他去不去赴约了。
青云间二楼,邵旸不亏是雲安第一美人,单是随意坐在窗边,也自有一派引人注目的气质。
这样的一个人,会让你不由自主地注意到,会让你眼前一亮,然后整个人的目光都被他吸引,等你终于回过神来,就会打心底产生一种自相形秽的自卑感,让你的目光不再敢投向那人。
可是又控制不住自己的视线,总是会忍不住看向那人。
但是,这并不是那种想要占有的视线,而是一种被那人的俊美所折服的倾倒,由心底而来的对美的欣赏,以及一种对自己的自卑感。
修长的手指轻轻抬起兔毫斑茶盏,微垂眸打量着盏中被五皇子再三夸奖的沈水茶。
纯白的汤色,鲜白的汤花,确实是好茶。
可惜就是煮茶之人手艺有所欠缺,汤花出现后,水痕也早早出现。
倒真是可惜了一品好茶。
这里所说的汤色,就是茶水的颜色,以纯白为上,青白、灰白、黄白次之。汤花指汤面泛起的泡沫,汤花的色泽以鲜白为上,泛起汤花后,水痕早者则说明煮茶人手艺还有待提升。
雲安城人喜欢斗茶,还有特定的活动,被称为“茗战”,斗的,就是茶的品质,以及煮茶的手艺;斗茶胜负,就取决于汤色和汤花。
但是如若汤花和汤色都为上者,那么水痕晚者就获胜。
说起斗茶,邵旸更是个中好手,他第一次参加就夺得魁首,后来每次斗茶,评委席上总有他的位置。
此刻看到如此暴殄天物的事,他心里也不免叹息了。
呷了一小口,细细品味,邵旸双眼微微眯起,带着几分享受。突然眉头一皱,带了几分惋惜。
四周围的人随着他表情的变化,心里活动也变了几变。更有甚至,跟小二要了和邵旸同一种茶,誓要品一品让他享受又惋惜的好茶。
对于那些人的举动,邵旸刚刚松开的眉头就又皱了皱。
对于不会品茶的人来说,偏要品好茶,就等同于更严重的暴殄天物。
放下茶盏,邵旸唤来小二,让他把沈水撤了下去。
自己就干脆倚窗往外看,对于那些跟风的人,采取眼不见为净的方式。
几天前五皇子和七皇子一起来这里小聚,一回去就跟他说发生了有意思的事,让他一定等着看好戏。
他着实好奇到底发生了什么有趣的事,就让人注意了一下七皇子府最近的动向,还真没想到,那个家伙居然敢惹萧钦。
胆子倒挺大的,不过既然七皇子敢惹,那么他就做一个顺水人情呗。
萧钦那人,绝对不会像表面上那么简单。
反复无常,变化多端。挺有意思的。
萧钦不早不晚,准时到了青云间,在楼下街道上看到临窗而坐的那人时,他微微挑了挑眉
心里感叹道,还真是一个大美人,可惜是个男子。
脑海里冒出另一个冷冷的声音——说的像杜芫不是男子似的。
萧钦愣了愣,就像没有听到一样,若无其事地走进了青云间。
四周围人先前就知道邵旸可能是在等人赴约,原本还以为是晋王,见赴约的居然是萧钦,都不由得露出了一副疑惑的表情。
“久仰大名,今日有幸一见,邵公子果然非同一般,闻名不如见面,闻名不如见面啊。”还没有入席,萧钦就一副纨绔子弟的模样,抱拳和邵旸行了一个文人礼。
邵旸站起来,客气道,“萧公子过奖了,请坐。”
萧钦坐下,小二就知道可以上菜了,直接让布菜的伙计把美酒佳肴抬了上来。
吃食并不是很多:一壶竹叶青,几碟青云间名菜。
刚好够两个人的份。
“不知邵公子邀萧某来这青云间有何事?”待酒菜布好,萧钦开门见山地问道。
邵旸把白瓷酒杯斟满酒,推到萧钦面前的桌面上,道,“萧兄不必如此客气,你我年岁相仿,直接唤我子晤即可。”
萧钦抬起酒杯,看了看杯中酒色,道,“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子晤兄也可直接唤我泽仪。”
威仪悉备曰钦,即威则可畏,仪则可象。
萧万山在对待自己儿子的名字上,还是特别用心的,这可是他特地去相国寺请大师批卦求来的名和字。
原本萧钦也可以取字“泽威”,但是被酸腐文人说了一辈子莽夫的萧万山觉得吧,这“泽仪”还是要比“泽威”顺耳好听些,于是就用了“泽仪”。
还真别说,取这个字确实顺耳多了。
邵旸举起酒杯,笑道,“那真是我的荣幸了,泽仪这字,可不是一般人唤得的啊。”
萧钦举了举酒杯,然后饮了一口竹叶青,道,“子晤客气了。还是说说特地邀我来有何事吧。和子晤同席而坐,我可是很有压力的。”
邵旸也呷了一口,放下酒杯,道,“泽仪说得未免夸大了。说起来,泽仪是否和今年入雲安城的一个杜姓书生来往过?”
萧钦放下酒杯,微挑眉看着他,“子晤何来此问?”
“因为我昨天在七皇子家看到那书生了,而且似乎和七皇子关系不错的样子。”邵旸毫不躲避地回视。
“是吗?”萧钦不动声色,“确实,我和杜公子来往过,而且关系还不错。却不知,他何时与七皇子关系不错了。”
邵旸道,“那要不一会儿我们就一道去七皇子府,你也好顺道去问问那位杜公子。”
萧钦一边斟酒,一边道,“那子晤这么做是为何?”
邵旸笑道,“难道需要原因吗?”
“当然,这世间,任何人,做任何事,都是有他特定的原因的。”
或者说,这世间,任何人,做任何事,都有其特定的目的。
亦或是,阴谋。
萧钦最后还是没有去七皇子府,他和邵旸历来没有交情,这人到底是何目的,他还真不清楚。
最后他也只是说了一句“既然杜公子和七皇子关系不错,那在七皇子府也是有原因的,我就不便打扰了。”,然后就是一阵应付。
等离开青云间,他立即回了将军府,让萧汴再去打探一次有关于邵旸的一切。
他以前也让萧汴去打探过一次,只探到这人和五皇子交好,多才多艺,性格温文如玉,可是并没有什么其他的发现。
现在他必须弄清楚邵旸到底是怎样的一个人,到底归属于哪一个派别。
这个人,也许会成为他的阻碍!
……
天气很好,阳光明媚,但是对于赶路的人来说,却是一种烦恼。
尤其是对于梧桐这个除了去雲安,从来没有出过远门的人来说。
幸好他们之前路过一个村庄,补充了一些水和干粮,稍作休息,不然他肯定累得不可。
坐在石头上,梧桐用袖子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看了看稍稍被云彩遮住的太阳,微微皱眉。
一道身影挡住了他头顶的阳光,一只水囊递到眼前。
“喝点水吧,”是陌尘。
梧桐接过水囊,喝过又递给陌尘。
陌尘一般很少喝水,梧桐也以为陌尘刚才已经喝过了,却不想陌尘直接就着他刚才喝的地方,就这样……喝水了……
梧桐别过头,摸着小狐狸的毛毛,道,“陌尘,倒点水在我掌心里,我喂小狐狸喝点。”
给小狐狸喂过水,梧桐问,“这里应该还是南疆境内吧?”
陌尘颔首,“再走一段,应该就可以到平堂山脉了。”
“嗯。大胡子他们应该没事吧?”一安静下来,梧桐就又想到大胡子他们了,如果不是为了赶路,他们肯定会回去看看的。
陌尘把水囊收好,道,“放心吧,煞心蛊原身都已经死了,他们不会有事了。”
“希望如此吧。”梧桐环顾四周,问道,“不是说南疆经常战乱吗?怎么我们都没有遇到?”
“你希望遇到?”陌尘反问。
梧桐立即摇头,“那倒不是,我只是好奇而已。”他肯定希望人间无战乱。
陌尘道,“快要除夕了,也许双方协定暂时休战了吧。”
“还可以这样?”梧桐表示很惊讶。
陌尘点头,道,“这是传统,不过也有违背约定的将军存在。”
梧桐道,“那希望这回不是会违背约定的将军吧。”
“应该不会。”陌尘回道。
两人一时投入聊天,都没有发现喝过水的小狐狸舔了舔嘴边的毛毛,跳下石头,往一个方向窜去了。
等两人回过神来,发现小狐狸不见了,小狐狸又回来了。
“你别乱跑,这里是南疆,危险的东西几乎到处都是。”梧桐抱起小狐狸,点了点它的额头。
陌尘也警告性的看了小狐狸一眼。
小狐狸耳朵耷拉了一下,又立马精神地立起来,从梧桐怀里跳到地上,往它刚才离开的方向行去。
梧桐追过去几步,把它抱起来,“你个调皮狐狸,说了别乱跑了。”
小狐狸睁着无辜的大眼睛看了看梧桐,又看向陌尘,眼里带着莫名的神色,梧桐看不懂。
陌尘犹豫了一下,问道,“你是要我们跟你走?”
梧桐好笑的揉了揉小狐狸毛茸茸的脑袋,“它对这里又不熟悉,能带我们去哪里?”
小狐狸晃了晃耳朵,从梧桐怀里跳出来,走出几步,又停下回头看着二人,仿佛是在催促他们快跟上。
陌尘都没有犹豫,拉住梧桐就跟了上去。
“陌尘,你怎么也和它一起胡闹?”梧桐嘴里这么问,脚步却没有停。
陌尘头也不回地道,“跟上去看看,也许会有什么意想不到的发现。”
从停下好几次的脚步来看,小狐狸确实是对这里不怎么熟悉,但是绝对不是陌生。
它虽然停下了好几次,但是却每次都是犹豫一会儿,仿佛在回忆什么似的,不一会儿,就又继续走。
就这样走走停停的,直到残阳倾泄,洒下余晖,小狐狸才最终停下脚步,跳回梧桐怀里团成一团窝着。
看着眼前的环境,梧桐眼里全是惊讶。
“陌尘,我没有看错吧?”他不可置信地问道。
陌尘摇头,“你没有看错,这里确实是一条天工开物的峡谷。”
“也就是说,”停顿了一下,梧桐续道,“小狐狸要到的地方就是这个峡谷?那它带我们来做什么?”
陌尘摇头,“我也不清楚,也许我们可以进去看看。”
梧桐拉住陌尘的袖摆,“万一有危险呢?”
陌尘道,“我相信小狐狸不会害我们的。”
“我知道它不会,可是万一呢?”梧桐不敢再冒险。
陌尘握住他的手,道,“要不你在这里等我,我去看看……”
“不行!”梧桐打断他,“我们还是一起去吧,好歹有个照应。”
陌尘颔首,握紧他的手,“那我们走吧。”
峡谷初始的入口有点儿狭窄,只能单人通过,但是里面光线还不错,可以看清脚下的路,陌尘在前,紧紧握着梧桐的手,两人都有些紧张。
岩壁上光滑无比,就像被开山斧直接劈开来一样,上面挂了一些苔藓,有水滴高高坠下,如珍珠一般,滴落在地上,在峡谷里回荡出清脆好听的旋律。
小狐狸在最前面带路,仿佛很熟悉这里的样子,还时不时回头催促梧桐二人快些。
走了一段距离,距离宽了些,由一线天洒下的光已经有些昏暗,表明着天已经快要黑了。
一个时辰后,梧桐惊讶万分地看着眼前豁然开朗的天地,看着蹲在陌尘肩头的小狐狸,久久不能言语。
原来那条峡谷是条捷径,可以直接穿过平堂山脉。
陌尘心里也很惊讶,地图上明明没有画出这条捷径,小狐狸是怎么知道的?
小狐狸静静地蹲在陌尘肩头,把头埋在了蓬松松的大尾巴里,仿佛已经睡熟了。
而且他们也不可能问小狐狸,小狐狸也不可能告诉他们。
陌尘只能跟梧桐解释道,“也许是小狐狸天生有灵性,能探到这条捷径。”
梧桐只得点头,心里也这样告诉自己,可是他还是目光复杂的看了看小狐狸,并没有再说什么。
陌尘心里其实比梧桐都复杂,他可以说小狐狸是天生有灵性,当然也可以这样告诉自己,可是他的心里还是止不住的疑惑。
就算再有灵性,也不可能在完全陌生的地方,找到这样的捷径,而且还一进入峡谷,就表现出一副对这条捷径很熟悉,仿佛曾经走过,而且永远不会忘记一般。
压下心里的疑惑,陌尘道,“我们还是找个地方过夜吧。”
梧桐环顾四周,还真没有灯火。
看来又是没有人烟的地界了。
天已经彻底黑了,二人虽然过了平堂山脉,却还是只能露宿野外了。
回头看了看完全暗下来的峡谷,梧桐道,“要不我们回峡谷里过夜吧,里面好歹有些防卫作用。”
陌尘无奈地看着他,问道,“你不知道峡谷里的风比一般地方大吗?”
梧桐点头,“知道啊。”然后笑道,“不是还有你吗?”
对于他的信任,陌尘心里还是高兴的,一想,自己虽然不能妄动法力,也不能用法力伤到凡人,但是布一个结界挡风御寒还是可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