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承宴松开怀中娇软,慢条斯理问:“还能走吗?”
他的语气如常,可江月窈就是能听出一丝僵冷。
她朝他绽了一个笑容:“能走的。殿下,咱们走吧,别让太后娘娘等迟了。”
她心虚地想要控制自己的反常,可越这样越露出马脚,连什么时候挽上萧承宴的手臂都不自知。
太子盯着那自己袖口上那一截皓白手腕,皱起眉头,她就这般紧张?
两人就这么并肩挽手走着,虽氛围和谐,可江月窈的心一直提在胸口,惴惴不安,仿佛有什么更可怕的在后面一样。
“圣旨此刻应该已经降到了江府,不出半日,整个上京应该都会知晓,你是孤的妻子。”他故意试探道。
江月窈心里一怔,很快笑道:“多谢殿下,我江家身受皇恩,得了太子妃的名衔,父亲怕是此刻连走路都神气不少。”
“那你呢?”萧承宴顿住脚步,嘴唇噙着笑意,可那双漆眸却满是探究。
她会因为他曾想杀死她而犹豫害怕,还是得攀高枝的傲慢得意,亦或是以身救家人不得离开的怨恨。
这一刻,他突然很害怕听见江月窈的答案。
谁料,江月窈偏过头,踮脚吻上了他的唇,羞涩的声音夹杂着颤抖:“我能如愿以偿嫁给殿下,自然也是欢喜的。我知道殿下不信,觉得我是为了家人才委身与您。没关系,我会向殿下一次又一次的确认我的爱意,直到您完全相信。”
她颈间的桂花香,蛮横地侵.占了他所有的呼吸。
萧承宴的心慢不可迭地漏了一拍。
母后仙逝后,从未有人对他说过这样的话。
那时他不过十二岁,那些曾对他百般顺从,奉他为神的朝臣、宫人渐渐远离,他开始不懂,直到新后继位时,众人又像从前捧他那样捧着晋王。
甚至有大逆不道者称皇后娘娘这样得宠,小主子来日必定是储君的人选,现在的太子算什么,不过是一条苟延残喘的狗,看着您二位的眼色讨生活罢了!
萧承宴失去了母亲,舅舅的死后,乔族式微,更是让他没有强有力的母族依靠。
他在宫中举步维艰,如履薄冰,甚至一年后继后向圣人提议要他去战场历练。
那时他清楚的知道,皇宫待不下去了,唯有去往边境,或可换取一线生机。
没有人爱他。所有人的爱都是装出来的,包括他的父亲,兴德帝。
兴德帝给他的爱随着母后仙逝,一并收了回去。
兴德帝不需要一个没有任何靠山的人当太子,他甚至想不到,自己还能活着从战场回来。
那时大破敌军,虽赢确实惨胜,他只带着一小队人马回营,却在途中遇见一波狠辣残酷的刺客!
刺客来势汹汹,刀刀毙命,下了死手。
萧承宴带着亲信抵抗许久,最终力竭摔剑昏了过去。
他想,也好,舅舅就是死在了漠北,他也葬身在这,一家人尽可团聚了。
只是当他再醒来时发现自己在一处村庄里,矮□□仄的房屋却有水有粮有药有床。
似是发现他醒过来,照顾他的人再未出现过。
他足足养了一年的伤才重新返京。
回忆戛然而止,萧承宴眼底多了些晦暗的情愫。
萧承宴重新吻回她,只是这次,没有恶劣情.欲的逗弄,他只是轻轻吻了她的额头,“江月窈,那就用一辈子证明给孤看,一天都不能缺席。”
——
萧承宴回宫后还没来过寿康宫请安。
倒不是他与太后的关系多差,相反的,乔皇后死去的那天,没人在乎他刚刚失去了他的母亲,所有人都当他是太子,要他协助兴德帝安抚朝臣,协助沈妃完成丧仪,只有太后把他当做孙儿,当做孩子,抱着嚎啕大哭的他。
萧承宴近乡情怯,看见太后便能想起母后,忽而一直未曾相见。
他甫才进殿,便从那清浅的檀香中闻到了一丝药材的味道。
他当即快步进了内殿。
地上铺着厚实的缠枝莲纹地毯,踏过无声,他掀开翡翠珠帘,先是瞧了眼太后无恙,才弯身行礼。
“孙儿给皇祖母请安。”
江月窈亦跟上,“臣女见过太后,愿太后万福金安。”
楚太后斜倚在东暖阁窗下的紫檀木嵌玉美人榻上,花白的头发梳得一丝不苟,鎏金翡翠头面雍容华贵,左手靠着软枕,膝上披着一条柔软的宝石绿色锦缎薄毯。
见太子第一回带着女子来寿康宫,楚太后微微勾唇,目光里满是慈爱与喜悦。
“回宫这么些日子可算是想起到哀家这儿来了?快坐下,让皇祖母好好瞧瞧!”
这份自然而然的亲近一瞬就将萧承宴拉回到了小时候。
萧承宴黑眸柔和,走到楚太后跟前:“孙儿不孝,给皇祖母赔不是了,孙儿带月窈来给您看看。”
江月窈听到自己的名字从他唇中提起,莫名的想起她们接吻时的感觉,她顾不上这一丝怪异的酥麻,走到太后跟前再次行礼。
楚太后仔细看了看江月窈的脸,眸若春水,云鬟楚腰,堪称绝色。
她不由得感慨道:“很美,看脸这毛病你还是随了你阿娘的。”
提前乔皇后,萧承宴周身气压冷淡了下去。
楚太后仿佛没看见一般,让他下去喝茶,只说自己有话要同江月窈交待。
等人走后,楚太后凤眸凛了下去,嗓音稍寒:“江氏。”
江月窈一听语气不对,立刻跪了下去。原来太后是故意提起先皇后,让萧承宴出去的。
太后继续道:“你姜家偷梁换柱这件事旁虽然太子替你瞒下,可哀家还是听到了些风声。”
“请太后容臣女解释。”
“你不必害怕,哀家不会罚你,同样,哀家可以不计较你的手段,心思,这一切的前提,是因为小宴喜欢你。这么些年,他身边一个女子都没有,就算圣人赐婚,他也迟迟未曾表态,可如今愿意将你带到哀家身前,哀家便知道,他动心了。”
江月窈将身子躬得很低:“臣女定会悉心侍奉殿下,请太后放心。”
楚太后语气突然放得很低:“小宴阿娘走得早,圣人呢,又偏宠皇后母子多些。哀家身子不好,他这些年一个人过得他很苦。哀家只是希望你能为他绵延子嗣,给他一个家。”
江月窈郑重道:“臣女知道,定会竭尽全力。”
“太后,该喝药了。”
江月窈抬眸看去,是一位脚有些跛脚的姑姑。
“咳咳咳……”太后摆手:“你退下吧。”
江月窈走后,玉檀上前奉药,太后捻着茶盏,忽而问道:“听说那夜,皇帝又斥责了太子好半天?”
玉檀想了想,点头道:“好像是因为太子妃的事,陛下发了好大的火,不过也不能怪太子殿下,灵坛行宫遇刺,是皇后娘娘和晋王的手笔,晋王还私自冶铁,炼制兵器,太子殿下也是被逼得没招了!”
楚太后放下茶盏,咳嗽声更大了些。
玉檀眼里不落忍,忙上前轻轻拍着:“太后您别听外面这些事了,专心养好身子才是真啊。”
太后眼底寒霜,怒道:“皇后真是愈发不知检点!哀家还在这呢,她就三番两次要害哀家的亲皇孙,这样一个蛇蝎女子,偏偏我那不成器的儿子还将她视若珍宝。”
“太后消消气,奴婢到觉得陛下虽宠爱皇后和晋王,到底也还是顾及着先皇后的,只要陛下不曾起了废太子的心思,局面尚且还能稳住。”
楚太后摇头,苍老的目光看向窗外,院中几树凌霄已渐渐落败:“妖后当道,这份平衡还能维持多久。太子现在不准备反击也是看在我这老太婆的面子上,若我去了,这大离的江山,怕是要变天了。”
玉檀哽咽:“太后不要这么说,您只要好好吃药,定会没事的。”
“哀家的身子哀家清楚,你下去吧,咳咳咳……”
从里间出来,江月窈转头去寻萧承宴,前世她与萧承宴没经历过这么多,她并不知道萧承宴的过去,听完这些,她忽然觉得原来高贵如太子,却也有他的不得已,不可得。
她决定在离开前对萧承宴好一点,以回报他的恩情。
至于孩子,她是不会给萧承宴生孩子的。
她的身体注定无法留给苏业,她不想再多一份罪孽。
“皇祖母有没有为难你?”
江月窈左顾右盼之际,萧承宴不知道从哪出现,牵起她的手问。
江月窈眼眸微弯,刻意的避免了萧承宴的过去,只说太后让她早日诞下子嗣,而她也答应了太后。
提到子嗣,萧承宴并没有什么喜悦之情,只道:“还早,不必理会皇祖母。”
江月窈见到他的反应,心里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
若是今天之前她听见这样的话说不得多开心,可清楚的知道萧承宴为什么不想要孩子的原因,她又开心不起来。
她觉得,萧承宴也是一个可怜人。
不曾拥有过一个幸福的家的人,怎么会再对家产生渴望呢。
楚太后是如此的懂他,爱他。
她愣了一会,突然很想替太后解释,萧承宴却道:“天色不早,孤让林宗送你出宫,成婚前你便在家中安心绣你的东西即可。若绣出来孤不满意,可是要罚你的。”
说完,萧承宴朝廊外走去,
清隽威仪,龙章凤姿的背影让她觉得他又变成了那个高高在上,颐指气使的太子。
她怎么会觉得他这种人可怜?
一刻钟后,江月窈两人回到了东宫。
长定殿内里她的东西很少,只有几身衣裳和那套红宝石头面,林宗很快便收拾好。
林宗见江月窈静静站在廊下,以为她在等殿下,便出声提醒,“娘娘,咱们走吧,殿下应该不会来了。”
江月窈看了一圈地形,牢记于心,没有再说什么,跟他走了。
这一切,都落在萧承宴眼里。
她那么乖顺,甚至连问都不问,纤瘦伶仃的背影莫名让他心疼。
她只是想给他生一个孩子,这么爱他,何错之有?
他忽然觉得,他刚刚的话是不是说重了。
永宁门前,马车稳稳停好,林宗去拿脚凳,随后躬身站在一旁,递出自己的肩膀以供江月窈扶,“ 娘娘请上。 ”
江月窈拎起裙摆,刚欲抬脚整个身子便悬空,巨大的失重感让她忍不住娇呼紧紧抱着来人。
熟悉的冷雪松香入鼻,她娇怯地唤了声,“殿下,您怎么来了?”
萧承宴抱着她上了马车,坐稳后替她撩开眼前的碎发,温和道:“刚好公务忙完了,就来送你。”
他的目光含着笑,俊美无俦的眉眼多了几分柔软缱绻。
江月窈也莞尔,“多谢殿下。”
说完,她情不自禁地转头,纤手撩开帘子,去看窗外。
萧承宴的目光隐隐有种压迫感,让她本能的想要躲避。
可她刚掀开一半身子便被他拽了去,萧承宴眸色漆黑,沉甸甸地落在她唇上,让她不自然的觉得烫嘴。
他嗓音稍寒:“窗外的风景,有孤好看吗?”
萧·敏感·易碎·占有欲作祟·宴:你再不看我一下呢?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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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