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排行 分类 完本 书单 专题 用户中心 原创专区
看书神 > 其他类型 > 承平一十二年 > 第5章 山河故梦

承平一十二年 第5章 山河故梦

作者:京城一十二斋 分类:其他类型 更新时间:2025-12-03 09:17:19 来源:文学城

季安在辽北一驻,便是三年。

三年里,塞北的风沙将她的皮肤磨砺得更加粗糙,眼底那点属于京城的、属于女儿家的最后温软,也被边关的霜雪淬炼成坚不可摧的寒光。

季家军在她的经营下,不仅牢牢扼守边陲,更利用辽北地处商道咽喉的便利,发展屯田,鼓励互市,使得这片原本苦寒之地竟显出几分异样的繁荣。

朝廷的补给时常延误克扣,季安便带着将士们自给自足,甚至反过来,将多余的粮草马匹折算成银钱,悄悄补贴军用。她治军严明,赏罚分明,又体恤士卒,在边关军民中威望日隆,“玉面修罗”的名号在塞外诸部也令人闻风丧胆。

只是那“玉面”二字,早已名不副实。铜镜中映出的,是一张英气过于凌厉、甚至带着肃杀之气的脸。唯有在极少数独自一人的深夜,当她卸下甲胄,指尖无意识地摩挲那柄名为“归吾”的长剑时,眼中才会掠过一丝极淡、极快的恍惚。

这三年,京师并非全无消息。皇帝年事渐高,身体时好时坏,朝中暗流汹涌。太子段景怀监国的时间越来越长,手段愈发老练沉稳,在几次朝堂风波中展现出过人的魄力与智慧,储君之位日益稳固。或明或暗,总会传到辽北。

季安每次都平静地听完,然后继续处理手头的军务、政务,仿佛听的只是无关紧要的邸报。只有赵景年注意到,她握笔或握剑的手指,会不易察觉地收紧片刻。

这年深秋,辽北迎来了一位不速之客——朝廷钦差,携圣旨而来。

不是例行的巡抚,也不是押送粮草的官员,而是皇帝身边颇为得用的内侍省副都知,高公公。阵仗不大,却透着不寻常。

季安率众将官于帅帐前接旨。圣旨内容简洁却沉重:塞外部落联盟异动,疑似与朝中某些势力勾结,意图不轨。皇帝命季安即日起,暗中彻查辽北乃至整个北境与京师往来的所有可疑人员、物资、信件,尤其留意与几位成年皇子及其党羽有关的蛛丝马迹,许她先斩后奏之权。表面上的理由,则是嘉奖她戍边有功,特赐下金银锦缎若干。

高公公宣旨完毕,堆起笑脸将圣旨交给季安:“季将军,陛下对您可是寄予厚望啊。北境安宁,关乎国本,此事隐秘重大,陛下只信得过您。”

季安双手接过明黄的绢帛,冰凉沉重。她垂眸,声音听不出情绪:“臣,领旨谢恩。必不负陛下重托。”

是夜,季安在书房单独会见高公公。烛火跳动,映着高公公保养得宜却难掩精明的脸。

“公公远来辛苦,陛下可还有别的旨意?”季安开门见山。

高公公左右看看,压低声音:“将军是聪明人,咱家就直说了。陛下龙体……近来愈发欠安。几位王爷的心思,也活络了。北境这里,地理位置特殊,若有人想里应外合,或是囤积点什么……陛下和太子殿下,夜不能寐啊。”

“太子殿下?”季安捕捉到这个称呼。

“是。”高公公意味深长地看着她,“太子殿下力主将此任交给将军。殿下说,满朝文武,唯有季将军,忠勇无双,且远离京师是非,最能置身事外,亦最不会……徇私。”

季安的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猛地攥了一下,又缓缓松开。她面上波澜不惊:“臣明白了。请公公回禀陛下和太子殿下,季安在此一日,北境便乱不了,任何魑魅魍魉,也休想由此处危及京师。”

高公公满意地点点头,又寒暄几句,便起身告辞。走到门口,他似想起什么,回头状若无意地道:“将军,陛下如今已大权在握,他命我带句话给将军。当年陛下同你说的,依然作数。”

季安起身相送:“多谢公公。”

她知道他自始至终都不想放任她离开他。

送走高公公,书房内只剩下季安一人。她站在窗前,望着塞北清冷辽阔的夜空,繁星如碎钻洒满天幕,却照不透人心底的沟壑。

他力主将此任交给她。是信任,也是将她彻底推向孤臣的位置,远离所有可能的漩涡中心。他是在用他的方式,护她在这乱局中周全,哪怕这周全,意味着更久的放逐,更深的孤独。

东宫的消息仿佛在不断提醒她,那宫墙之内,已是另一番完满的人间烟火,与她这片荒寒之地,隔着无法跨越的天堑。

也好。她扯了扯嘴角,却未能形成一个笑容。这样清晰地划清界限,对彼此都好。

调查暗中展开。季安动用了季家军最隐秘的力量,如同梳子般细细篦过辽北及周边。很快,一些线索浮出水面:几批以商队名义出入关隘的物资对不上数;某些边关将领与京中来信频繁;甚至截获到用密语书写的、指向二皇子封地的信件。

就在调查渐入关键之时,边关突发急报:塞外最大的部落联盟“赫连部”,集结数万骑兵,以索要过冬物资为名,陈兵边境,来势汹汹。与此同时,辽北城内,几家原本与季家军合作良好的大商户,突然以各种理由推迟或拒绝提供草料和药材。

内忧外患,一并袭来。

帅帐内,灯火通明。将领们群情激愤,主战之声高昂。

“将军!赫连部欺人太甚,分明是看准了我们内部不稳,趁火打劫!打吧!”

“对!打疼他们,看谁还敢觊觎我崇安边境!”

“城内那些奸商,也该整治了!肯定有人背后捣鬼!”

季安坐在主位,指尖一下下点着摊开的地图,沉默不语。她的目光扫过帐中每一张激愤或焦虑的脸。三年边关生涯,让她对这里的局势了如指掌。赫连部此时发难,绝非偶然。那些推迟供给的商户,恐怕也不仅仅是见风使舵。

“赵先生,”她看向下首的赵景年,“你怎么看?”

赵景年沉吟道:“赫连部新任首领年轻气盛,确有扩张野心。但此时大举南下,季节不对,补给线也长,风险极大。除非……他们笃定我们后方有变,无力全力应战,或者,有人许诺了他们无法拒绝的好处。内外勾结,恐是实情。”

季安点头:“先生所言,正是我所虑。战,或许能退一时之敌,但若内奸不除,隐患始终都在,且会让我们陷入两面作战的困境。”她站起身,走到沙盘前,“赫连部要打,但不是硬打。城内这些魑魅魍魉,更要趁此机会,连根拔起。”

她开始部署,声音清晰冷静,条分缕析。一部分兵力正面佯动,摆出决战姿态,牵制赫连部主力;精锐轻骑分成数股,由熟悉地形的向导带领,绕道袭扰其后勤、牧场;同时,严密监控辽鹤城内所有可疑人物和场所,张网已待。

“我们要让赫连部觉得,我们内部稳固,战力无损,他们的‘内应’靠不住。”季安的手指重重点在沙盘上辽鹤城的位置,“更要让城里那些藏着掖着的人,自己跳出来。”

军令一道道传下,帅帐内气氛肃杀而井然。

就在这时,亲兵来报:“将军,营外有一人求见,自称姓卫,从南边来,有要事禀报。”

姓卫?南边?季安心头一动:“带他进来。”

来人风尘仆仆,裹着厚厚的斗篷,帽檐压得很低。进入帐中,他摘下帽子,露出一张略显沧桑却依旧俊朗的脸。

季安瞳孔微缩:“卫舟河?”

正是当年眉山郡之围时,受段景怀之托前去相助的那位江湖奇人。他曾是季安父亲故交之子,后来因家族变故漂泊江湖,与季家和段景怀都有些渊源。

卫舟河抱拳:“季将军,别来无恙。”他目光扫过帐中诸将。

季安会意,挥手让其他人暂且退下,只留赵景年在侧。

“卫兄此时前来,必有要事。”季安示意他坐下。

卫舟河也不客套,压低声音道:“我自京师而来。太子殿下让我务必亲自将此物交予你。”他从怀中取出一个扁平的、用火漆密密封着的铁盒,递给季安。

季安接过,入手微沉。打开铁盒,里面没有信笺,只有一枚半个巴掌大小、非金非玉、刻着复杂云纹的令牌,触手温凉。令牌下面,压着一小卷极薄的绢,上面用蝇头小楷密密写着数十个人名、地点和简略信息。

“这是……”季安凝目细看那些人名地点,心头剧震。其中一些,赫然与她近日调查所疑重合,更有几个,是她尚未触及却位置关键的节点!而那份名单的详尽与精准,绝非寻常情报所能及。

“殿下说,此令可调动他在北境布置的所有暗桩和部分资源。名单上的人,可信。名单上的点,可用。”卫舟河语气凝重,“殿下还让我转告将军:京中风雨已起,北境乃关键一环,望将军珍重自身。”

季安握着那枚令牌,冰凉的温度渐渐被掌心的体温焐热,却仿佛有千钧之重。他不仅将调查的责任交给她,更将埋藏多年的底牌和力量,直接送到了她手上。这是毫无保留的信任。

她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眸中所有波动已平息殆尽,只剩下一片凛然的决断。

“请卫兄回禀太子殿下,”季安声音平稳,一字一句,“令牌与名单,季安收到了。北境之事,臣心中有数,定不负殿下所托。也请殿下……保重。”

卫舟河深深看了她一眼,似乎想从她脸上找出些许不同,但最终只是点了点头:“将军保重。北境苦寒,人心险恶,万事小心。”说罢,重新戴好帽子,如来时一般悄无声息地离去。

季安将令牌郑重收起,那份名单则就着烛火再次细看,然后默默记在心中,将绢布烧毁。

“先生,”她看向赵景年,“我们之前布的网,可以收了。按这份名单,重点监控这几处。另外,传令下去,对赫连部的策略不变,但出击时间,提前两个时辰。”

有了段景怀送来的这份“礼物”,她心中的拼图瞬间完整了大半。内鬼是谁,如何联系,资金武器从何而来,甚至可能的发难时机……都有了清晰的指向。

这一夜,辽北城内外,注定无眠。

三天后,赫连部前锋与季家军佯动部队发生小规模接触,互有损伤,战事似一触即发。而辽北城内,几家商户的仓库深夜“不慎”走水,牵出私藏兵甲的丑闻;一名负责军需的副将在试图传递消息出城时被当场拿下;更有一队伪装成商旅的人马,在靠近边境一处隐秘山谷时,被早已埋伏的季家军精锐包了饺子,山谷中藏匿的粮草、军械足以装备数千人。

铁证如山,雷霆手段。季安坐镇中军,指挥若定,撒出去的网迅速收紧,一条企图利用边患与内部瓦解来颠覆北境防线的阴谋链条,被硬生生揪出、斩断。涉案人员,无论官职高低,背景深浅,皆按军法或律例严惩,毫不姑息。

城内的清洗干净利落,前线的赫连部也觉察到不对劲。预想中的内乱没有发生,崇安守军反而越发咄咄逼人,袭扰不断,后勤也频频出事。年轻的赫连首领犹豫了。

就在这时,季安派出的使者到了赫连部大营,没有卑微求和,只有强硬通牒:即刻退兵,交出与崇安内奸往来的证据和人员,可开放部分边境互市,许以过冬物资;若执意不退,便是不死不休,季家军已备好十万铁骑,定让赫连部自此在草原除名。

使者还“不经意”地透露,北齐朝廷已派大军北上援边,不日即到。

虚实结合,威逼利诱。赫连部内部本就不是铁板一块,见势不妙,主和派占了上风。僵持数日后,赫连部终于缓缓后撤,并象征性地交出了几名早已被放弃的、与二皇子势力有牵涉的中层头目。

一场看似迫在眉睫的大战,竟以这样一种迅雷不及掩耳的方式消弭于无形。北境局势,骤然明朗。

捷报和详细案卷以八百里加急的速度发往京师。季安的名字,再一次震动朝野。只不过,这一次伴随功勋而来的,是更多忌惮、猜疑和暗处的冷箭。

庆功宴上,辽北文武纷纷向季安敬酒,赞誉之词不绝于耳。季安只是淡淡应着,一杯接一杯地喝着当地最烈的“秋风烈”,辛辣的液体滚过喉咙,压下心头翻涌的复杂情绪。

她走到帐外,避开喧嚣。塞北的星空依旧璀璨冰冷。她拿出那枚云纹令牌,指尖细细描摹其上的纹路。

他借她的手,铲除了异己,稳固了北境,也让她彻底站在了风口浪尖。他给了她无上信任与权力,也给了她无法挣脱的枷锁与孤寂。

这或许,就是他们之间最后的、最深刻的牵连了。于公于私,于国于情,都已清算分明。

远处传来将士们雄浑的歌声,那是胜利的欢愉,也是边关长夜的回响。

季安将令牌紧紧握在掌心,直至棱角硌得生疼。然后,她仰头,将坛中余下的烈酒一饮而尽。

酒液灼烧着五脏六腑,却也奇异地让一片空茫的清醒弥漫开来。

从此,她只是季安,季将军。守她的国,带她的兵,在这苍茫塞北,继续她未尽的征程。

至于那座遥远的皇城,那座巍峨的东宫,那里面的明月清风、儿女绕膝……

都不过是,山河故梦。

目录
设置
设置
阅读主题
字体风格
雅黑 宋体 楷书 卡通
字体风格
适中 偏大 超大
保存设置
恢复默认
手机
手机阅读
扫码获取链接,使用浏览器打开
书架同步,随时随地,手机阅读
收藏
换源
听书
听书
发声
男声 女生 逍遥 软萌
语速
适中 超快
音量
适中
开始播放
推荐
反馈
章节报错
当前章节
报错内容
提交
加入收藏 < 上一章 章节列表 下一章 > 错误举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