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着这句话,何筱舟当晚没怎么睡熟。
意识朦胧地漂浮着,过去的画面像走马灯一样不停闪回,到最后都有点分不清梦境和现实的界限。
昏噩的状态持续到清早八点。
她被准时响起的闹钟叫醒。
懒得再做任何妆饰,洗漱完,何筱舟直接下楼,去停车场同李既白会合。
他正倚在车前翻看手中的册子,注意到她的身影,朝她挥了挥手。
他穿着那晚在桐陵买的衣服,橙白相间配色的T恤,像落日时分被夕阳余晖晕染的橘色天空。
当时她存了点私心,想看看林湛常穿的衣服风格在他身上是什么样子。
但可能因为这几天习惯了他相对单调的黑白色系穿搭,现在再看竟有种微妙的违和感。
不过,这是在他露出笑容之前的想法。
他应该刚冲过澡,发尾还有些濡湿,随意向后拢着,眉骨英挺,看上去极清爽利落。
待她走近,他弯起唇打招呼,笑意里有轻盈的活力,“早上好。”
何筱舟当即修正结论,不是夕阳,应当是朝日,他好像总有耗不尽的精气神。
“早。”
她掩唇打了个哈欠,上车时嗅到清洁剂味道才稍稍清醒了点,“洗过车?”
李既白解释:“早上去取车,前盖很脏,估计是谁喝多认错了。”
昨晚是打车去的酒店,租来的车是路面上很常见的越野,眼花看错也不奇怪。
只不过找洗车店费了些周折,最后是在自助洗车点清理干净的。
李既白将后座的打包袋递给她,“早餐。”
“不一样?”
袋子里放着三明治、饭团和全麦欧包,冰柠茶、咖啡分别卡在杯架里。
何筱舟问:“你吃什么?”
“我都可以。”
她拆开三明治包装纸,取过咖啡抿了一小口。
“你的一天有48小时吗?”
李既白:“嗯?”
“一大早就有时间做这么多事?”
不止,酒店和啤酒节场地隔江相对,他是跑步过去的。
昨天他注意到大桥是两层结构,上面走机动车,下面是非机动车和人行道,类似观光带一样的设计,果然和想象中一样视野开阔,他今晨在桥中段拍到了披着朝霞的辽阔江面。
下桥经过早点摊,他还驻足看了一会。
兰岳不愧是以面食出名的城市,从早餐开始就热量爆炸。
水煎包、油饼、焦圈、菜盒,简直是糖油混合物的碳水盛宴,甚至粥都是用面粉搅成糊状煮出来的,感觉吃完下一秒就会犯困。
何筱舟静静听李既白讲述完这个充实的早晨,淡然出声,却是问:“我们现在去哪?”
如果是平时,她大概会问一问水煎包的具体做法之类的,因为昨天来兰岳的路上,两人说起当地特色,都对这个食物好奇过。
李既白握紧塑杯,觉察到胸腔内怪异的塌陷感。
昨晚关于她前男友的话题结束后,他们就叫了车动身回酒店。
她坐车时通常不怎么说话,习惯支着手肘托腮看窗外的风景,所以李既白起初没发现她有什么异常。
是在车子到达目的地之后,他先下车,绕到车尾拿行李时,看到她抬手掖了下眼角。
指尖从眼尾划过,绕上鬓边的发丝,很随意的动作,只是轨迹末端有残留的晶莹水迹。
他恍然,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置身事外评价她感情的行为有多不妥。
他并不知晓全貌不是吗?
但在下车后,她面色平静地接过行李,照旧笑着同他道谢,让他误以为那一幕是他的错觉。
“先去青年广场吗?”
何筱舟倾身凑过来,指着他手中的地图问。
李既白回过神,“是。”
她低眉看着那几张折页,表情泠然,没什么情绪,似乎真的对上面的内容感兴趣。
李既白略有迟疑地看她一眼,简单说了下玩法。
这实际上是一份别样的兰岳游玩指南,据说有好几条不同的路线,对应的纪念品也不同。
他们拿到的册子里,有六个代指城市地标的图案,背面附一张完整的拼图。
需要分别去各个地点,按照拼图碎片对应的场景打卡拍照,在最后的邮轮中心兑换纪念品,不过没有注明是什么,依然开盲盒。
*
兰岳当地的街头文化氛围十分浓厚。
青年广场便是很典型的聚集地之一。
说明介绍里写,这里晚上一般会有小型的说唱或者街舞活动。上午就比较清净,这会只有几个玩滑板的年轻男生。
李既白观望了会,上前跟其中看起来最熟练的棒球帽男孩攀谈一番,顺利抓拍到Kickflip动作在空中翻转的瞬间。
和拼图中的基本一致。
不得不说,这个活动策划得很用心。
极尽热闹的啤酒节和烟花秀过后,用类似city walk的形式进行戒断,又能趁势宣传城市文化。
何筱舟稍稍提起些兴致,同一旁检查着照片的李既白搭话,“你会玩滑板吗?”
他摇摇头,“学过一段时间,掌握不好平衡。”
“那是我刻板印象了。”
她唇角溢出些许浅淡的善意调笑,“我以为这些耍帅的技能对你这样的帅哥而言,都是信手拈来。”
李既白审度着她的笑意,暗自松了口气。
“有点高看我了,我不仅来不了这个,还有点轻微恐高,”他把册子递给她,“所以,下一张照片可能得你来拍了。”
要去的地标是兰岳中心塔,总体高三百二十米,观光层在二百八十米的高度,基本能俯瞰城市全貌,重点是玻璃材质的走廊,像悬空站在云端。
“可你读航空类专业。”
何筱舟扣上安全带,好奇,“而且能坐飞机。”
“专业更偏机械方向,至于坐飞机,我个人在起飞阶段的感受比较剧烈,闭上眼会好点,可以克服。”
虽这样说,到了地方,何筱舟还是问:“真的不上去?来都来了。”
话脱口,两人皆是一愣,对视一眼后哧笑出声。
后来再回忆起整个过程,李既白发现,最紧张的时刻当属他兀自站在廊柱后做心理建设时,何筱舟朝他伸出手——
“要不要牵着我,闭眼试试?”
而当他终于走出去,占据所有感知的却不是立于高处带来的心慌,而是她温热的手掌,以及独特的,带点颗粒感的慵懒嗓音,像文艺电影里的女主念白。
之后她化身专业的讲解员,尽可能详尽地向他转述观景长廊外的都市风光。
从近处鳞次栉比的高楼大厦,到江上来往的船只,再到对岸老城区低矮陈旧的居民楼。
她说天空跟洗过一样干净,云好像悬挂在空中。
文字堆砌砖石,渐而铺开一幅巨大的城市画卷。
中途李既白尝试过睁开眼睛。
但不知是因为恐高还是因为和她相牵的手,视线飘得厉害,只得又匆忙闭上。
该感谢恐高这个原因吗?
否则该怎么解释他重回地面许久后仍发烫的脸,以及加速的心跳?
而且,何筱舟的神情依然沉静,就跟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便更加显得他不够镇定。
李既白只能把注意力转移到路况上。
好在沿途都是林荫,抵达目的地前,他的状态总算恢复如常。
后续的打卡方式都比较和缓。
宁心剧院看一场关于兰岳发展历史的舞台剧;参观培植和养育兰花的基地;傍晚时分到杏南路步行街尝尝海盐咖啡;再出发去码头,登上夜晚第一班观光邮轮。
除了在育兰基地耽误了些时间外,其他都很顺利。
他们对植物不太了解,按照片上找对应的兰花品种时,简直到了看花眼的程度。
借助工具用AI识图找,结果就是在邮轮中心兑换的时候还是被工作人员告知有偏差。
纪念品是兰岳中心塔的微缩模型,因为拼图碎片没有完全对应,只能拿到低一等的,剔除了塔身的灯光动效,不过也是一比一还原,礼盒中附赠底座和玻璃罩,看上去精致极了。
打卡地标点分散在不同的区划范围里,这样一天下来,再回到酒店已经将近十点钟了。
在附近小餐馆随意解决了晚饭,两人互相道过晚安,各自回房间休息。
酒店在沿江新区,从这个角度能看到完整的兰岳中心塔,塔身绕着五光十色的灯带,光线在楼层间快速穿梭,变幻莫测。
塔体矗立在夜色中,远远看去颇具科幻感。
昨天晚上李既白就注意到了,还将它收录进每日的二十张相簿里,然而今天再看,竟觉得似乎有哪里变得不一样了。
他在落地窗前凝神站了许久,忽而想到些什么,快步走到玄关,抽了房卡出门。
楼下就有药店,他很快折返。
何筱舟的房间跟他隔了两间,李既白记得房号,抬手敲门时,却犹豫了。
她可能已经睡了,而且——他看了眼时间,现在有点太晚了。
但是,片刻后,门从里面被打开了。
何筱舟抱着换下来的衣服准备拿去洗衣房。
她没预料到门口有人,开口时,声调都提了一个度,“你怎么在这?”
重音在“这”,不在“你”。
李既白沉了口气,“创可贴。”
刚才乘电梯上楼时,他注意到她走路姿势不太对,细看发现她的脚踝已经磨出血块。
她今天穿的鞋子是在桐陵新买的,可能还不太合脚。
何筱舟腾出一只手,扯着裤腿看了下。
应该是下午在步行街那段时间伤的,她一向不在意这样的小创口,只在洗澡被沐浴液打湿后感受到刺疼,这会已经没什么感觉了。
何筱舟本想回绝,但他递过来的包装盒几分坚持地横在两人中间。
她意味深长地盯了他少顷,稍稍抬起脚尖。
“没手,你帮我贴?”
李既白略有迟疑地蹲下身。
她穿一条垂坠感十足的宽松长裤,不好挽上去。
他便示意她将裤腿提起来,踩在他腿上。
何筱舟照做。
画面多少有些滑稽,她怀里还抱着几件脏衣服。
贴完,男生的指腹在两侧胶带上用力按压了下,才缓缓站起身。
何筱舟没开口,等着他的后话。
以他的性子,多半不会因为小事这么晚来找她,肯定还有别的事。
果然。
“昨天,对不起。”
李既白说:“我是说,我不应该贸然置喙你的感情。”
何筱舟旋即明白过来,蹙眉,“所以,你来找我,其实是为了说这个?”
他点头。
何筱舟忽然笑了下。
“你一定要在晚上跟我说这个吗?”
她倏地向前凑近他,指了指眼下的黑眼圈,“又想害我失眠?”
李既白后退一小步,嗓音微哑:“抱歉。”
“道歉呢,要落到实处。否则被道歉的人感受不到,会觉得你的歉意其实不怎么走心。”
何筱舟斜倚在门框上,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两人在走廊上站了挺长时间,有住客经过时,会好奇地盯着他们瞧。
“我有办法,你回房间后告诉我。”
他把剩余的创可贴递给她,便朝着自己房间那边走去。
筱姐:手拿把掐[摸头]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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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Day Fou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