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空杳杳西风老 第244章 春朝疾马

许是没有想过会亲眼看到阿翁口中神仙似的安西节度使，与同伴嬉笑打闹的邰溱突然目不转睛的停住了脚步。

“你们是来寻娇花备郎的？”施正卿环抱着手臂走近他们。

“回郎君，是的！”方大年长，认出了这位长安城里独一无二的年轻紫衣郎君是谁，恭敬作揖。

他这一行礼，同行的另外两位男童也有样学样的恭敬一拜。

而万三则是下意识的将手里的山楂拿了出来，对施正卿说道：“郎君吃山楂。”

“多谢，”施正卿不客气的丢尽了嘴里，被酸的呲牙咧嘴，扶着方大的肩膀，他对邰溱一笑，低头问道，“不知你们对这附近是否熟悉，我想出去走走。”

邰溱万福道：“郎君，我们对京兆府附近很熟悉。”

“没错，郎君，要吃什么都可以问我！我都知道呢！”万三争着说道。

“那就劳烦五位了。”施正卿说着，又看向了站在身后的北野崇扬，“不如堂兄现在就去大理寺让魏蘅把勤日录给你，说是我的意思，顺便让他将重心放在第二次失火案上，第一次失火案就交给堂兄负责了，如何？”

北野崇扬思考着施正卿的话，拱手一拜：“全由堂弟做主。”

“那就如此说定，”施正卿又摸了摸万三的头顶，“走走走！我饿了，我请你们！”

“好耶！请客！”

“吃肉还是吃饭，我想吃——”万三激动的拽拽了施正卿的衣袖。

“万三你还吃，你三叔回去要收拾你的！”邰溱难以置信。

“我就要吃！你管得着！”万三撅着嘴，仰头说道，“郎君！郎君吃什么呀！”

“我才不管你呢！”邰溱生气的说道。

“自然是吃肉喽！”脸庞红嘟嘟的小男孩非常嫌弃的看了眼万三，“我们分一点就好了。”

“肉好多……”一个人单独站在一边的小男孩有些犹豫的说道。

“鹿肉呢？”邰溱说道。

“兔子也好吃，烤着吃非常美味。”方大建议道。

万三也不甘示弱的说了自己的想法：“吃炖豚锅，吃了暖和，里面的酸菜我想想都流口水了。”

肚子咕咕叫的施正卿稍作思考，神采奕奕的说道：“我请你们吃牛肉！”

“牛肉！郎君好厉害！”

在孩子们的高呼声里，北野崇扬的眼皮狂跳，揉了揉眼睛，他目送施正卿与孩子们离去，然后舒了一口气：确实有些累，不必照顾这些孩子也好，毕竟要彻查第一次失火案需要花费更多精力。

京兆府所在的嘉茂坊临近风流之地乐容坊、东市与花苑展云香，是长安城里最热闹的地方之一。

因此，常常有贪玩的孩童偷偷跑来玩耍。

孟府尹喜欢小孩儿，于是有意教导教导这些不听话的孩子。最开始是大夏天借口发冰饮，将孩子们聚集起来，告诉他们不能去水边玩水之类。第二天，孩子们为了喝冰饮特意而来，他干脆就发点吃的喝的，与备郎们在闲暇之时为孩子们讲解离他们生活比较贴近的律法与案文。后来东城西城的孩子都会来，也就渐渐变成什么都给孩子们讲，譬如神话故事、鬼怪传说、新鲜见闻、生活琐碎等等。

邰溱他们今日是得了假才能来玩的，反正是玩，和谁一起玩都一样。

出了京兆府，施正卿先是问了几个孩子的名讳与年纪。

孩子们默契的从年龄最大的开始介绍自己。

“回郎君，我叫方澄，十二岁。”

“我是万家义，十岁啦！”

“赵辄，八岁。”

“邰溱，我也八岁，他的生辰比我早半年。”

“郎君我最小，我叫刘白，今年六岁。”

看他们一点不慌的模样，施正卿微微一笑，说道：“是不是孟府尹经常让你们自报家门啊！”

“是！”孩子们异口同声道。

摸了摸年龄最小的刘白的兔子帽，施正卿拉着他与邰溱的小手，说道：“嗯！精神不错，走罢，这路上想吃什么本王请了！多少都可以哦！”

“太好了！”

孩子们都兴奋不已的时候，赵辄红着脸说道：“还不知郎君的名姓呢！”

低头看了下发问的小家伙，施正卿又扫了一眼其余一脸期待的孩子，故作高深的说道：“我的姓氏可了不得！我的祖先你们一定都知道，他就是三秋之戈时期有名的四贤士之首——施俢妄。”

听到施正卿说三秋之戈四贤士之首，赵辄飞快想起半个月前北野崇扬讲过的传说故事，他凑近施正卿，恍然大悟的说道：“郎君，是不是那个周游列国，杀死秦地狐妖，然后得到好多国家君主的支持，在朝央终夏自立为王的那个奇人！”

“对啦！”施正卿相当自豪，“我是他的后人，现在知道怎么称呼我了罢！”

“可是夫子说过杀狐妖是假的，因为世上没有妖怪！”

万三的话一出口，孩子们起了分歧。

邰溱和赵辄坚持认为杀狐妖是真的，方大万三和刘白则坚信夫子的话。

在他们你一言我一语，逐渐变为争吵的时候，施正卿伸手阻止了他们的争论。

“先不要着急，听我说！”

施正卿的语气很轻，但是孩子们还是很快闭了嘴，因为子梟在他们忽视施正卿的的话时，整个人都散发着难以遏制的愤怒气息。

注意到异常的施正卿将靠近子梟的手臂叉腰，半遮住子梟，然后温柔的对孩子们说道：“你们还小，要明白，天下很大，无奇不有，要抱着谦逊与包容的态度去对待你们尚不可知的事情。就算有妖怪，妖怪也可能会消失，就算没有妖怪，也可能存在比妖怪还不可思议的事，对不对？”

“那郎君说有没有妖怪呢？”邰溱问道。

施正卿不假思索的回道：“一定有。”

万三有些不服气的问道：“难道郎君见过吗？”

施正卿听了一笑，将手搭在了赵辄的头上，没有回答。

赵辄对施正卿的一番话有好感，直接反驳万三：“郎君见过也不会告诉你，你说没有，难道没见过就是没有吗？我们都没有见过海，难道海就是假的吗？如果不是见过外邦人，难道天底下就没有头发不是黑色的人了吗？”

“赵辄，你今天话好多……”万三自知说不过认真的他，识趣的看向了施正卿，“郎君，赵辄说春朝坊那里有好吃的大栗糕，栗子馅裹蜜糖，外面撒胡麻子，是京城里独一份的！”

“我说的是事实！很好吃！”赵辄气呼呼的说道。

“好啦！大家不要吵架。”施正卿捏了捏赵辄的小红脸，“说好我请客的，我们去吃点好吃的，然后再去嬉冰，如何？”

施正卿说着大步往春朝坊的方向走去，小孩子们一瞧也就顾不得别的了，马上撵上他，又开开心心讨论哪里有什么好吃的了。

春朝坊有好吃的也是很正常的事，其位于东市正北方，不仅临近合事院所在的百川坊，还近风流地乐容坊，都是长安城里春风得意的学子郎君最常待的去处，也就自然而然会汇聚全国各地富有地方特色的佳肴美馔。

就拿万三提到的大栗糕来说，是聊关的特产，聊关盛产栗子，因为栗子个头大，所以栗子是那里的主食之一。而大栗糕是聊关栗子最好吃的一种吃法，栗子与麦混合，油炸后淋上蜂蜜，再加上胡麻子，刚出锅的大栗糕入嘴又甜又香，冷掉的大栗糕可以蒸着吃，融了水汽表皮就没有那么酥脆了，口感会更加软绵，更加受老年人与年轻娘子喜爱。

不过他们一行人还没到春朝坊的卖大栗糕的地方，就被春朝坊外卖炸糕的段老大喊住了。

“溱溱姑娘今日又去东市了吗？”

“段阿伯，我们才来。”邰溱闻声露出了笑脸来，见着段老大摊前无人，她仰头对施正卿说道：“郎君，段阿伯的炸糕味道也很不错！”

未等施正卿说话，其他小孩子已经围了过去，毕竟他们都认识段老大。

“去看看罢。”施正卿见状牵着邰溱走到摊前，看了看炸好的成品，说道，“好多样式，也不知哪种比较好吃？”

“可以试吃，我给郎君切。”段老大将一旁的成品一一切成小块，先捧给施正卿，等他拿了一块后，再给小孩子们，“来每人一块。”

将每一种都吃过，孩子们有些腻了，除了万三，剩下的小家伙跑到了隔几个摊子的热奶饮摊的老大娘那里，不忘大声对施正卿喊道：“郎君，我们在这里烤火！”

“郎君我爱吃炸圆子。”万三则丝毫不被他们影响，嘬着油乎乎的手指头，意犹未尽的说道。

施正卿盯着自己的手指头半天，最后也和万三一样，嘬了一口，“我觉得都好吃，你这里剩下的炸糕我都要了，不过先给我和他来一份炸圆子，我要吃撒了豆粉的那种。”

“哇，郎君你全都啊！”万三瞪大了眼睛。

哪个做生意不想遇到施正卿这样全包的客人，段老大虽然高兴，但还是提醒了施正卿：“郎君，太多了，吃得完吗？冷了口感就差了。”

施正卿瞧了瞧干净不少的手指头，说道：“不妨事，到时候分给他们吃，实在是多的就拿给娇花备郎，让他想办法去，我看他对炸货挺喜欢的。”

“那便好，”段老大放心不少，边忙活手上，边与施正卿闲谈，“瞧着郎君的模样，莫不是那位施相公？”

“嗯？”施正卿微微一顿，顺着说道，“莫不是我的恶名已经传遍京城了？”

段老大听到施正卿的这番回答，也知晓该如何与他说话了，忙笑道：“什么恶名啊？施相公的大恩那才是传遍了京城。”

“那段阿伯给不给本王价钱优惠些呢？”施正卿突然转头看向了远方的嘈杂。

尖叫与呵斥此起彼伏，很快，来来往往的行人也注意到了不对劲。

一匹马车飞驰而来，车夫无法控制马儿，只能大喊：“闪开！快闪开！”

当车轮与路边的槐树相碰，失控的马车冲向了内侧的商贩。

施正卿抱起万三就往路中躲，子梟则冲了上去，试图控制住惊慌的马儿，意识到无法改变，子梟抽刀划过四匹马的脖子。

与喷涌而出的血色一起飞扬的，除了子梟的衣摆，还有段老大的油锅。

“大人——”

子梟解决了马车，才注意到油锅掀翻了。

而热油飞起的方向，正好是施正卿与万三在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