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空杳杳西风老 第193章 冬月静好

多年前李承霂决心让盛婍承爵一事其实并未遭遇阻碍，盛烽到长安时曾当众表示希望长安重新派驻大将军去闽州府，李承霂自是直接反对了他的话。

那是年少时一起许下的豪言，盛烽答应过还是皇子的李承霂，一定会让闽州安定，一定会结束百南之越近百年的混乱。

安定的消息来的很快，李承霂成为太子后没几年，盛烽将百南人打的溃不成军，百南划地求和，大唐与百南签订旧越之约，百南之越自此一分为二，旧越地成为大唐国土。

当时是百南人主动投诚，按照大唐的一贯作风，降臣可以继续管理原本的领地，所以旧越地没有划分到闽州府的直接管辖中，反而是由旧越地原来的领袖继续领导。这个制度一直以来都存在缺陷，也导致了旧越地延续了有人反抗的传统，不过对年年都在打仗的大唐军队而言，这种偶尔的反叛苗头算不上什么，甚至能当做值得操练的演习。因此，尽管上至皇帝下至将士都明白降臣制度的漏洞，但是没人会提出来改进。

怕就怕有心人利用了这个心照不宣的秘密。

长德二十六年的夏天，随盛烽一同南下的，除了李长泽，还有长安城里的一封密函。

七月，盛烽死在暴乱里，文清慈力排众议，拥盛婍为安南镇国将军，暂时镇压了反叛。

盛婍自知作为女子不能承爵，上书朝廷由李长泽代理闽州政事，而长安送回的消息是靖王李长逸赴闽州平乱，并册封靖王为闽州都督，接管安南镇国将军所掌军权。

女子继承爵位是没有先例的，李承霂也犹豫过，按制，如果盛家没有子嗣，安南王手里的兵权会收归帝王所有，这不是坏事，却也谈不上好事。

闽州山遥路远，与朝央终夏一比算不上富庶之地，可不是随随便便派个能打仗的人去就行。闽州有重兵，所谓山高皇帝远，不是没有出现过自立为王的事。闽州由盛家主事后，历任盛家的夫人都是长安选择，所生的嫡子都会被送到京城，只有前一位安南王过世，继承人才会回闽州。

没有儿子承爵，是百南之越暴乱越来越严重的原因之一。

盛家无后，最高兴的莫过于百南，强龙压不过地头蛇，不论长安派谁来接手盛烽死后的闽州，百南都吃不了亏。

盛烽死的突然，李承霂明白长安城里有人染指了闽州之事，在反对盛婍的声音说出来前，他下旨召了芙蓉卫总管大将军窦蓉赴京。

全是女子的芙蓉卫，她们的存在比什么话都具有说服力。

当日，窦蓉于朝堂之上枪挑进贤冠，堵住了群臣异议之口，今日，盛婍于守静殿上不矜不伐婉婉有仪，难掩凛然之气。

“伯父，为何那只黑猫在她那里？”

月儿抱着从对面公伯徊那拿来的橘子奶糕，走到施正卿面前，背对父亲，用调羹一点一点的舀着软乎乎的糕点。

“不是说过离我远点么？”虽然施正卿言语责备，但是他拿起未曾动过的筷子，夹起一块炙羊肉送到了月儿嘴边。

迟疑了一下，月儿皱着眉头吃了下去。

“碗拿过来。”施正卿没好气的伸出手。

忙忙把碗捧给施正卿，月儿还在嚼那块羊肉，嘴里有东西不能说话，她也不敢问施正卿为什么要喂自己。

用筷子夹碎橘子奶糕，施正卿头也不抬的说道：“我说过了，等你成年了，便告诉你旻旻在哪里。”

说到旻旻，月儿直接咽下了嘴里一直不想吃的肉，刚准备说话，施正卿看准时机将奶糕塞到了她嘴里。

“再不听我的话，我便让他死了，这天有他没他都一样，懂了吗？”

伯父的威胁可不是说说而已，嚼着甜甜的奶糕，月儿识趣的不再多话。

而施正卿继续喂她，眼睛看向了与妊娟娟欢谈的盛婍，然后又看着月儿说道：“安南王府里的孩子与你差不多大，与安南王亲近些，让淑妃多宣她入宫来。”

“伯父需要蕴儿帮忙？”月儿有些吃惊。

“瞧你说的，我让你来就是为了罚你不成？”施正卿忽然发觉公伯徊在看这里，便继续说道，“楚薄春待人尖酸，最是重男轻女，苦还没受够，你还想回去叫她祖母？”

“家里那些姐姐个个心机深，我不想与她们一般见识，她们还偷偷欺负我！”月儿恶狠狠的说道。

“嗯，公伯徊是个痴情人，也没几年时间了，该怎么做随你意。”

“我算是看明白了，就算不是因为无后，皇帝也容不得西南王了。”月儿摇着头表示不想吃了。

“所以我要为你另寻出路，先留在长安，以后的事以后再说。”施正卿放下碗筷，将一旁的清水给了月儿，“喝点水，就去你父亲那罢。”

月儿喝了水，便装作孩子一般，欢欢喜喜去找公伯徊了。

自将喜欢李长逸的事公开，施正卿再也没有坐到过李长明身侧的位置去了，今日淑妃陪伴帝王身边，看上去更加和谐。

不过，就算如此，施正卿还是与他们不同，他现在坐在第二阶台上，这是宣武皇帝李寻知为还南王李恂如修筑的专属位置。

距离李承霖回来的日子越发近了，施正卿的烦心事越多，看不透李承霖这个人，甚至看不到他的未来。

十一月啊，如此美好的十一月，要发生好多事。

思及此处，施正卿站起身直接离开了宴会。

自然没人敢拦着，毕竟施正卿常常半路失踪，想走就走，皇帝都没说什么，旁的人敢说什么呢。

徒步走回了寄春殿，吹了一路北风，施正卿感觉心情好了些，一进门，直接问道：“李承霖还有多久到逐鹿？”

嘲风现身回道：“五日后。”

“越来越近了啊！南方四飞卫大将军应该会与李承霖前后脚到长安，不知到时会有多热闹。”

施正卿感慨着，徐步至寝殿内，张开手臂直直倒在铺展软衾的榻上。

最近有些疲惫，舒了一口气，感觉好多了，没想过强迫自己不去找李长逸会这么累，四肢很累，脑子却精神抖擞，甚至总想些有的没的。

明明可以忍耐的，越来越控制不了。

“难受。”

突然冒出这句话，施正卿睁开了眼，结果子梟也趴在榻上，两人你看我我看你，子梟瘪瘪嘴缩到了地上，背靠着床榻，他伸了伸懒腰说道：“大人难受就去找将军呗！”

“啊啊啊啊啊！”施正卿气得锤床，“烦死了！烦死了！我要去极北之地找凌英！让她把我冻住！”

子梟吓得一口气差点没上来，“大人别吓子梟啊！”

“哈哈，凭她还冻不住我，你看看你的胆子，我去找九郎了，不就是认错嘛！”施正卿笑完就消失了。

子梟松了一口气，过了二十多天，施正卿终于肯低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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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至十月末，西去的航船便进入了益州地界。

在断江下了船，李长逸决定不再坐船，如今的官道比多年前平整宽阔，适合骑马了。

与施正卿为了那块名为静好的玉佩发生争吵后，李长逸其实很后悔，知道言语利剑最为伤人，可自己还是无意中说出了让他难过的话。

当施正卿将玉佩拿到李长逸面前时，问的便是：“九郎，这是你的吗？”

什么事都瞒不过施正卿，李长逸毫不犹豫的说道：“是我的，不过送人了。”

“怎么将如此重要的玉佩给了别人？九郎知道那个人是谁吗？”施正卿的话里带着酸气，随手把玉佩丢到了李长逸面前，“九郎都没给过我什么……”

“我也想给你些什么，但是阿卿什么稀罕玩意没见过，我想过给你惊喜，但是每次都被你提前知晓，如今，我也不知该给你什么了。”拿起玉佩，看着上面的字，李长逸有些愣神。

施正卿叹了叹气：“他可是王氏的人。”

“我知道。”李长逸淡淡说道。

“你说你叫李静好，算是骗了他。”施正卿凝眉。

可李长逸摇了摇头，“父亲最开始准备给我起名为静好，也让玉佩刻了静好二字，那便不算骗。”

“那算什么？”盯着李长逸手里的玉佩，施正卿嗤笑道，“一时起兴？怜悯？同情？你知道么，王世嘉可宝贝这玉佩了，不过他还是将玉佩卖了。”

听到施正卿的话，李长逸一副不意外的表情，感慨道：“大概是为了他母亲罢，王诲臣被贬，他应该没有去处了。”

是因为李长逸太在意了，还是因为李长逸没有听到自己的愤怒，施正卿夺过玉佩就丢出了窗外。

扑通一声，船依旧航行，玉佩沉入了江水中。

在李长逸的惊诧中，施正卿冷笑道：“一个见过一次的人你都记得那么清楚，他有什么出众的地方，让你记着呢？”

这番操作下来，李长逸也察觉到了不对劲，“丢了便丢了罢。”

“回答我！”施正卿努力压制着怒火说道。

从看到玉佩的那一刻开始，李长逸就在思考为什么会还记得王世嘉，他明白施正卿又吃醋了，那个再也没见过的少年，原来还活着吗？

“我只是觉得他和我很像，但是又不一样，我——”

“你和他哪里像了？！一点也不像！身份地位，成长环境，喜好都不一样！他们都该死！如果不是为了你，我怎么会做些让我觉得恶心的事！我恨不得杀了与你有关的所有人！所有人！”施正卿勃然变色。

在他准备离去时，李长逸提前一步抓住了他的手臂。

李长逸的大力气在施正卿这里没能生效，施正卿轻轻松松就离开了，并将他震飞到几步外的床榻上。

“咚！”后背重重砸到墙壁上，多亏李长逸在极力维持平衡，木质墙壁只是出现了些许断裂。

胸腔里有什么要喷涌而出，李长逸抑制不住的吐了一地鲜红。

“阿卿，你说过人要惜命。”

施正卿看着李长逸嘴边的颜色懊悔不已，可他还是嘴硬：“可笑不，我不是人，爱惜不了。”

“阿卿，我不该被你爱上，对不对？”李长逸望着他灿烂一笑。

是他，和当初见到的时候一样。

走到李长逸面前，蹲下身，钳住了他的下颌，因为伤痛过度喘息的嘴唇还沾染着血腥，痴痴地望着他，施正卿哭了。

“我恨我自己，恨我像个木头，我恨你像个傻子。”

→_←照常周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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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3章 冬月静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