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空杳杳西风老 第144章 胜负已分

九月初四，地动次日，朝墨府。

明媚的阳光在施正卿离去片刻后不见踪迹，阴雨绵绵缠缠妆点天地，江上云烟迷蒙，时有微风，吹动着方几上的烛火。

李长逸并不太饿，早早的就放下了碗筷，他端坐方几一侧，一言不发的看着李承霖。

昨日李承霖归来，听说施正卿来了，便说每天都要与李长逸一同用膳。李长逸有些后悔，后悔告诉李承霖，施正卿说过两天要来的事。

还记得燕檩没见施正卿和见了施正卿的样子，那是两种不同的反应，虽然燕檩并没有说什么反对的话，但是燕檩对施正卿的戒备很明显。李长逸还没有想好让李承霖接受施正卿的方法，哪怕李承霖说当年见了施正卿很喜欢，李长逸也不敢保证李承霖会喜欢现在的施正卿。

被李长逸盯着看太久了，李承霖没有心思用膳了，他放下筷子，直视李长逸的目光说道：“如果他不是安西节度使，我会阻止你。”

李承霖还是一如既往的直截了当，李长逸便不在顾忌了，他淡淡一笑：“师傅看中的是他的身份，若是他没有这层身份，师傅会怎么阻止？我想师傅会杀了他。”

“逸儿，若是他没有这层身份，你觉得你有可能会喜欢他吗？”凭着对李长逸的了解，李承霖很清楚一件事，李长逸是个趋利避害的人，偏重于避害这后者。

还是那么一语破的，李长逸摇了摇头。

“你不会轻易让自己陷入危险之中，你也不会轻易让他如此。”李承霖将怀里的金虎符拿了出来，他看了眼金虎符，又抬头看着李长逸，“在凉州的三年里，逸儿应该比谁都清楚这虎符的意义：大唐的整个北方都受这枚小小的虎符所护。逸儿，金虎符所代表的不仅仅是兵权，更是信任，是帝王对臣子的信任，是百姓对帝王的信任，是他对你的信任，托付予性命的信任。逸儿用了二十万将士的性命才护住了凉州，其中滋味，无人能懂。我对逸儿说过：慈不掌兵。而我又教逸儿心怀善念，是不是觉得自相矛盾？”

“并未。”李长逸盯着李承霖手里的金虎符，平静说道，“阿卿总会开导我，在我犹豫不决的时候，在我后悔下令的时候，在我不敢去见幸存将士的时候。他说世上没有完美的答案，只有我的答案。我选择相信他，我的仁慈要为安西地区的百万百姓负责，也要为所有大唐百姓负责，我只能在那三年丢弃我的善念，能用二十万人换来百万人、千万人的太平无忧，那就是完美答案。而我也要避免以后出现曾经犯过的错误，二十万将士与百姓的鲜血足够让我引以为戒。我不后悔带着他们入凉州，他们也不会后悔的。总有人要走在人群的前端，危险与困难是一定会有的，能做的只有面对，逃避解决不了任何问题，不过是将问题丢给下一代人罢了。我们需要长久的太平，长久的太平只能用鲜血换取。”

“这不像逸儿会说出来的话。”李承霖将金虎符放到了李长逸面前。

李长逸看着金虎符，伸手摸了摸，“师傅，阿卿若不是安西节度使我应该还是会喜欢他，五岁的时候，我就牢牢记住他了，和师傅说过的一样，没有忘记他，期待能再次相见，也终于再次相见了。”

“可惜没有如果，他注定要成为那个逸儿放不下的人。”李承霖说着站起了身，片刻后，他又突然坐下。

“师傅？”

李承霖的脸色看起来不太好，李长逸刚想问怎么了，李承霖就一脸严肃的开口问道：“慎行说了他看到的事，逸儿，你的身体状况为师清楚，莫不是习以为常了？”

说到了李长逸不愿说到的事，李长逸只得对李承霖笑了笑，毕竟谁也不想和旁人说与爱人的那些事罢。

这下子李承霖沉默不语了。

少有的见到师傅脸上的怒气，李长逸还是决定说句话：“他早就是我的了。”

闻言，李承霖似乎更加生气了？

“师傅，我已经二十又三了，不再是孩子了。”李长逸没看懂他的愤怒从何而来。

“你每次发病后都会陷入沉睡，你给为师说说，你怎么让他成为你的？”李承霖咬牙切齿说道。

“师傅……”李长逸不知说什么好。

最后，李承霖愤愤离开，临出门前，还不忘丢下一句话：“逸儿，李家人都是上面的，施正卿最好给我一个合理的回答，否则，我不会放过他。”

若要用一个词形容李长逸此时此刻的心情，只有哭笑不得。

万万没想到李承霖最在乎的是誰上誰下，李长逸突然认同施正卿的话了：“在对待九郎的事上，九郎的师傅和九郎的父亲一样偏执且顽固，而九郎的师傅要更胜一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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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安，寄春殿。

快到中午，施正卿才迷迷糊糊的醒了，一睁眼就是陌生的环境，他瞪着暗红帐幔看了好一会儿，才揉着额头坐了起来，疼痛比昨日轻了，他还没来得及高兴，一掀开床幔就看到了坐在长几旁的李长明。

李长明也有一瞬的意外，不过，他们俩四目相对后，李长明的脸色逐渐冷淡。

早就猜到李长明会忍不住先来找自己，施正卿倒是不介意自己未着衣裳，他直接笑意吟吟的坐在了床边上，一副见到老朋友的样子，轻松的说道：“皇帝陛下有事吗？怎么不唤醒臣呢，让陛下等着多不好啊。”

那般随意的样子，气的李长明牙痒痒，他憋着火气，故作轻松的说道：“施相公还真是悠闲，昨天玩的可好？”

“很好，阿翁家里的吃的用的都很好，而且，我还见到了我想见的人。”施正卿说着朝李长明轻蔑一笑。

李长明当然清楚施正卿去了哪里，他不悦的望着施正卿，结果他在施正卿撩动头发的时候看到了施正卿身上残留的痕迹，他顿时火冒三丈，冲到了施正卿面前。

偏偏施正卿轻佻的笑了笑，看了一眼李长明捏紧的拳头，他问道：“气吗？”

生气又如何？李长明还是想知道他怎么样了，只能示弱，他问道：“小九还好吗？”

可施正卿不会让李长明轻易示弱，他玩着头发，反问李长明：“要杀九郎的人有什么资格问他还好吗？”

伴着话音而起的是李长明咯咯作响的拳头，李长明掐住施正卿的脖子，将他按到了榻上，而后拳头重重的砸在了施正卿的脑袋边。

“我说错了吗？”施正卿面色不改的说道，“你就当他死了，过完你这辈子，或许比你继续下去有意思的多。”

一句普通的话，让李长明情绪失控，他怒目切齿道：“要放弃也是你放弃！你还有妘凐，而我只有小九了！为什么你要抢别人的？没有你，当初他也不会忘了我，为什么？你就和以前一样杀了他不就好了，可你为什么要爱上他？为什么？”

施正卿面无表情的瞧着李长明，一手抓着李长明的衣襟，淡定说道：“放弃他的人是你，是你说不喜欢，也是你的决定杀了他。”

闻言，李长明的情绪稳定了。他木然的低头凝视着施正卿眸子，用了很久才从回忆里醒过来。

呆坐在施正卿旁边的李长明眼神黯淡，他偏头对施正卿说道：“我不会认输的，只要我还活着，你就没有赢。”

“哈哈哈哈哈……”施正卿大笑不止。

“你其实很怕我，”李长明站起身，侧着身子，整了整袍子，目光停留在了施正卿昨日穿着的紫蛟丝衣裳上，他说道，“你清楚我在小九心里的重量，所以你不敢轻易动我，否则，我不可能活到现在。”

“我想要九郎亲手杀了你。”施正卿毫不犹豫的说了出来，他伸开手，静静看着手背，随后，他又合拢手掌，“如果九郎下不了手，那么我会杀了他，此后，我与他再无瓜葛，我会放下关于他的一切，那时你才算赢了。”

李长明俯身，目光直视施正卿问道：“赌局？”

“你不敢吗？”施正卿冷笑。

李长明也笑了笑，他抬起施正卿的下巴，说道：“他恨我，我不介意让他再多恨我一些。”

说罢，李长明狠狠吻上了施正卿。

“是谁在……帮……你！”施正卿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让李长明松了口，不过他的嘴角不幸的被咬到了，咸咸的血腥味弥漫在口腔里，让他很不安。

用手抹去了嘴唇上的鲜血，李长明将口内的血液吐在地上，施正卿咬到了他的舌头。

平淡的看了眼施正卿坐起来摸着嘴角的模样，李长明说道：“没人帮我。”

“没人帮你，就凭你能让我无法复原伤口吗？”施正卿试了试，根本就是无用功，嘴上的伤无法愈合。

听到这话，李长明玩味道：“你在一天我就不会让你好好的去见小九，我倒要看看小九见了你的模样会不会想些什么，或许这一世我和他无法挽回，但是让你吃点苦头也是极好的，他喜欢的，我一定会得到。”

“你是什么意思？”

还在纠结伤口的施正卿不敢信李长明会说出这样的话来，他刚想起身，就看到李长明的脸靠了过来。

“我改变主意了，我也想尝一尝小九喜欢的，不知味道怎样？”

真是让人恼火的话，施正卿忍无可忍的说道：“玄之礿，你玩够了吗？”

玄之礿三个字让李长明神色一惊，他说道：“你认错人了。”

“这就是你对我的回报吗？”

“你认错人了。”

“你下旨将中秋推迟一个月，是因为李承霂的三月之忌？怎么可能，难道不是因为九月十五是你的生辰吗？”

李长明不愿多说，刚才的行为本来就是为了试一试，没想到施正卿真的不能反抗，他叹了叹气，对施正卿说道：“时候不早了，我要去忙了。”

“地动善后我也要去，这几日我要去宫外。”施正卿也转了话题。

李长明点点头，“你能自由出入皇宫，去罢。”

直到李长明走到了门前，施正卿才站起身，他叫住李长明：“玄之礿，为什么要离开？”

李长明没有回答也没有止步。

玄之礿，记住他。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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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4章 胜负已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