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冬无夏 第2章 一

梁郁冬时时觉得老天对自己不公平，让自己成为被遗弃的浮萍，在这荒郊野外自生自灭；但她又觉得老天对自己并未过分苛待，人生中还有诸多欢喜，如点点星光装点了黯淡的星河。比如慈祥的祖父，比如小花园里盛开的寒梅，比如那个人。

第一次见阮遐，没有过多的情绪铺垫，只是一抬眼的工夫，少年的身影就毫无预兆地撞进了她恬淡的眸。阴天，滴水成冰的季节，呼出的冷气能连出一层白雾——冷，真的很冷。

正是臭美的年纪，周围的女孩大多把保暖衣穿在校服里，外面套个轻盈的羽绒服，看上去苗苗条条。梁郁冬却不同，她校服里没穿毛衣，能顶风的只是一件又大又厚的棉袄，与她身量并不相称，像个偷穿大人衣服的小孩，下摆几乎要没及脚踝。感受到周遭几簇异样的目光，少女把下巴缩进宽绰的衣领里，并不言语，但内心翻云覆雨。

从不曾感觉过升旗的时间是如此漫长。嘶吼的狂风割裂了她裸露在空气中的肌肤，在红肿的五指上留下一道道狰狞的伤口。她用力闭上眼睛，强迫自己想些别的事情。再睁开时，气温竟神奇地还暖几度，她惊讶地抬起手腕，才觉察出是身体已然麻木。五指失去知觉，如雕塑一般，毫无生气地低垂着。

寒风拍打她的耳膜，仿佛下一刻鲜血就要从耳中喷出。外界的声音听不真切，只能断断续续地捕捉到一丝不同。她抬起眼睛，目光掠过操场和人群，奔向声音的源头。

朦胧间，她注意到了阮遐——那个少年。

距离有些远，少年的容貌看不真切，但总觉得他很高。衣服、发型都整理得一丝不苟，他说话时字音咬得很清晰，并不带方言特色，大概是从大城市过来的，或者说，他注定不属于这个破败的小荒村。

“这是才来的学生么？之前没见过他。”队伍里，女声轻轻地询问。

梁郁冬循声回头——是个皮肤白皙的女孩。她戴着毛绒绒的帽子，鼻尖和两颊被冻得微微泛红，耳罩挂在脖子上，是兔子图案，与她气质相似，高洁中流露出一股俏皮。

这人是谢溱羽，家境很好，父母来信宁开发资源创业的。是梁郁冬同桌，不过对自己好像有些敌意，但梁郁冬很喜欢她，因为谢溱羽总是会带来些她不曾听过的消息。这些来自外界的讯息，跨越了几千米的土地，丰盈了她干枯的心田，让那些稚拙的幻想，长出并不真切的血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