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晨,苏漾悠悠转醒,眼睛雾蒙蒙的,还残留着睡梦中的茫然。
但在青宁在专心扶她穿衣时,那晨雾又不见一丝踪影,只余晨光初曦的清冽与宁静。
现下秋猎已经开始,一大早谢执和文武大臣就出发前往密林深处了。
苏漾洗漱后又在服侍下用膳。
因昨晚用了太多荤菜,营地里的厨师早膳特地煮了清淡的莲子百合粥,菜也以素菜为主,都是林间现采的,拿回来时上面还带着有林木山泉气味的露珠。
苏漾吃得很美,毕竟荤素搭配,营养养胃嘛。
用完膳后苏漾百无聊赖地躺在榻上,“青宁~这几天在帐里太闷了,我想出去转转。”
“良娣,你可不能出去,要是被发现怎么办?”青宁拦住苏漾掀开帷帐的手,担心道。
“没事的没事的我就在附近转转,这点他们都去打猎了,我穿的还是太监衣服。”
苏漾弹跳起,就这样走了出去。
帷帐外是东宫的侍卫,他们面面相觑,没人敢出声阻拦,要知道里面是得宠的苏良娣,迷的太子连秋猎都要带上她。
何况殿下只是吩咐他们看好帷帐,并没命令他们限制良娣活动范围,连帷帐也不能,要是拦住苏良娣,她一恼,再去吹吹枕边风,他们就完了。
阳光洒进林间,浓雾散去,坠成树叶和青草上的晨露,空气里是泥土和树叶的气息。
苏漾正在闭眼享受清晨的新鲜空气和暖乎乎的阳光。
“你,去帮我把马牵过来。”
说话的不知是哪家的纨绔公子,被父亲命令来秋猎锻炼一下,现在一觉睡过头了,帷帐处就剩他一个人了,见这边有个小太监,指着他,命令道。
这公子见小太监一直没动,扬起头不耐道:“就你,那个瘦小的太监,还不快点去给小爷牵马。”
苏漾暗道倒霉,愣了几秒正准备豁出去转过身。
“张公子怎么还没出发,要去牵马,我身边有侍卫可以帮你,难为人家内侍干嘛。”沈长风背着阳光骑马走来。
张公子立马换了一副样子,点头哈腰的,拱着双手道:“不敢劳烦丞相,是我犯懒了,我这就亲自去马舍。”说完就灰溜溜地飞快逃了。
“小的感谢丞相相助。”苏漾微微拱手,诚心道。
“两位位姑娘还是赶快离开吧,猎场危险,家里亲人找不到你也会担忧。”
沈长风以为苏漾是好奇贪玩,和婢女一起从家里偷跑出来的千金小姐,好心劝道。
苏漾把穿着宫女服饰的青宁推上前,“丞相不必挂怀,青宁是和我这个小太监一起当差的婢女,我们这些宫人啊,早就没家人了。”
青宁很快意识到良娣的计谋,配合地由着苏漾拉着她的手,立马入戏,上演一出“一入宫门深似海”的苦情剧。
沈长风先是一愣,后终是无奈笑了笑。
见沈长风还在看自己,苏漾装作才听到话里的“两位姑娘”,猛地往后跳了一步。
“丞相大抵看错了,小的长的是唇红齿白,肤如凝脂,弱柳扶风,倾国倾城了些,但小的也算是半个男人!”
苏漾正了正身,挺直腰板,又觉突兀,还收了收胸口,声音刻意压低,急于证明自己。
沈长风属实有些小震惊,看着这位唇红齿白,肤如凝脂的姑娘弱柳扶风地站在那,大大眼睛里却满是证明自己男性气概的着急,
良久,沈长风轻笑出声,平日深沉和缓的眸子微弯,溢出浅浅星光。
“那倾国倾城的公公也要注意安全,小心一些。”
声音如山间细雨。
等骑马走了一段距离后,沈长风嘱咐手下。“你去查查这位姑娘是哪家小姐,告知一下她家人。”
“青宁我也要骑马。”苏漾丝毫没被这个小插曲吓到。
青宁刚要劝自家主子回帷帐,毕竟人多眼杂,就听到良娣兴冲冲的话,眼前发黑。
苏漾不听青宁的碎碎念,往马舍跑去。
“良娣不行啊,这太危险了。”青宁见苏漾让马倌儿签出一匹白马。
“没事的,青宁,我学过骑马的,而且你看这个马很温顺的。”说罢,熟练地翻身上马。
“那良娣就在这转几圈,可别跑远,太危险了。”
青宁见良娣姿势飒爽,不像演的,良娣摸了摸这匹马的鬃发,马好似理解了身上人的安抚意味,也安安静静地,稍微放下心来。
苏漾双手轻握缰绳,喊了几声驾,马也不走动,便让青宁去拿一根木棍,下面用麻绳绑上一根胡萝卜。
青宁也不知道怎么骑马,以为苏漾懂行,听话地很快拿来,苏漾拿过木棍,吊在马头前左右轻晃,使马需要往前挪一边才能吃到。
这时苏漾双腿轻夹马腹,脚后跟轻磕马的侧腹,“驾”苏漾低声喊道,短促有力。
身下马匹如离弦的箭般横冲直闯,四蹄翻飞,尘土飞扬。
“救命啊,快去找殿下。”苏漾大声呼救。
青宁脸色发白,见马失控飞奔,良娣无措地抱着马脖子,却引来身下马匹更加癫狂,太监帽被颠掉了,发丝四散飘逸,胡萝卜也被甩飞,身子更是几欲被甩下马背。
青宁强忍慌乱,迈着发麻的双腿咬牙去找帷帐旁太子留下的侍卫,让他们一部分骑马去通知太子,一部分去追赶良娣。
等马跑到无人的地方时,苏漾放下马脖颈 ,身体贴紧马背,夹紧马腹,马缓缓平静下来。
这时苏漾手腕微微向前送缰绳,“驾”,身下马儿得到主人指令,加速奔跑。
“好久没骑马了。”
苏漾右手轻轻向右侧拉缰绳,右腿轻夹马的右侧腹部,将马引入深林。
森林里的风带着草木的略潮湿的气息抚过脸庞,身边树木快速往后退去。
苏漾控制不住张开双臂,头发四散飘逸,衣服下摆向后飞去,像一只欢快飞翔的鸟。
“可惜只能一会儿。”苏漾敏锐听到身后另一种频率的马蹄声。
“殿下…殿下救我…”苏漾声音透着奔溃,但仍倔强地呼唤着谢执,
谢执看到了马上的阿妩,她身姿荏弱地飘在冷风中,双手死死拽住缰绳,像是握住唯一的稻草,无措地四顾寻求依靠。
两行清泪不住溢出,又被风无情刮走,像空中飘下的雨珠,身子也被马颠的摇摇欲坠。
他的心瞬间仿佛被人用巨石重重抡下。
乌飒疾驰奔来,谢执看准时机,双眸一凝,飞身跃到苏漾身下马匹上,马儿受惊,更加疯狂地跑着,还左右甩动身体,想把身上两人扔下去。
谢执大掌包住苏漾小手,用力且快速地向后拉缰绳,将缰绳勒紧,双腿铁钳般用力夹紧马腹,身体略微后仰。
马脖颈被勒得后仰,前蹄离地,发出不甘的嘶鸣,终是落地停了下来,荡起满地尘土。
谢执松开缰绳,苏漾发软的手离了谢执手的包裹,无力垂下。
谢执从后抱紧苏漾,双手再度握紧苏漾因惊吓而毫无温度的手。
还没来得及开口安慰,只见一群刺客手持长剑朝二人袭来。
谢执不放心苏漾自己一个人在马上,握着她的手,撑着马背翻身下马。
“抓紧我。”说罢皂靴踢向马鞍旁的剑篓,右手抓住震起的剑柄,“铮——”的一声,拔剑出鞘,上前反手迎上一记劈砍,侧转身子避开另一袭击,手持利剑刺去,一剑封喉,又抽出腰间断刃掷出,正中一刺客胸口。
谢执灵活腾挪闪转,将苏漾护在身后的死角,手腕翻转,长剑寒光乍泄,剑势凌厉,带着破风的声响。
剑锋相撞,火花阵阵迸溅,发出刺耳的脆响。
青翳带着一众侍卫赶到,一时刀光剑影,血雾喷溅,刺客越发难以招架,纷纷被刺倒下,胜负分明。
谢执左手觉得苏漾手温度越来越低,像握着冰块,挑飞一刺客手中长剑,一脚将人踹远,护着苏漾翻身跃上乌飒,交由青翳善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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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路飞奔到营地,谢执自己先利落下马,再搂着苏漾的腰,穿过她膝弯慢慢托起,横抱着她进了帷帐,将其放在床上,再拿起枕头往她后背垫着。
苏漾头发披散,脸色煞白,双眼呆滞无法聚焦,满脸泪痕,还粘着几缕发丝。
谢执心好似缺了一块,搂住苏漾的腰,让他靠在自己坚硬胸膛,心疼地把发丝搂到耳后。
再用温热的水浸湿锦帕给苏漾擦擦脸和冰凉的小手,散着热气的帕子柔柔抚过苏漾每一根春笋般的手指。
“好了,没事了。”谢执滚烫手掌拂过苏漾因热毛巾擦过而微微有点血色的脸。
“没事了。”谢执重复道。
一个弱女子,癫狂的马,夺命的刺客,他不敢想如果自己晚来了苏漾会遭遇什么。
自己快马赶来时浑身血液倒流,脑袋空白,只知道快一点,再快一点,抱到她时人生第一次有了后怕这种情绪。
还好来得及。
还好苏漾没事。
“殿下我怕,我怕。”苏漾终于回神,弱弱道,双眼泪光闪闪,水汪汪的,把自己脸往谢执胸口藏,双手也寻到谢执的手紧紧握住。
就像是遇到危险后躲到大猫怀中的幼猫,知道自己安全了,畏惧情绪便像洪水一样再也不能压制。
眼泪也控制不住的再度涌出。
谢执旋即爱怜地轻抬苏漾下巴,让她把藏起来的小脸面向自己,亲着苏漾的光洁的额头,嘴里不断说着哄慰的话。
吻过苏漾因哭泣而微微发红的眼皮和带泪的眼角,吻过她睫毛上花露般的泪珠,往下亲着苏漾羊脂玉般的细腻的脸面,吮掉那摧人心肝的泪珠。
谢执薄唇吻向苏漾发白的嘴唇,含着她的唇瓣,重重吮吸她小小的檀口,大舌探进勾缠,抚慰那颤颤不安的柔软小舌。
直到苏漾唇有了血色,布满水光,红艳艳的,谢执才舍得放开。
“殿下我想回宫,我们回去好不好?”苏漾脸贴向谢执。
二人脸颊相触,苏漾藕臂攀着谢执强有力的肩膀。
苏漾闻到了谢执身上的血腥气。
谢执喜洁,难得闻到他身上除了龙涎香之外的味道。
苏漾突然想到遭刺杀时那双十指相扣,握的紧紧的手。
她可以感觉到谢执虎口发力,手上肌肉硬硬,手指连他暴起的腕底筋都可以触到。
谢执把她牢牢护在身后。
抬头,只能看到他高大的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