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昭站起身,宽大的明黄色袍摆在身侧扫过,自带一股迫人的气势。他走到我身边,目光扫过在场众人,最后落在杨烁身上,声音比先前沉了几分:“前日长宁殿之事,是孤亲自送太子妃过去,也是孤怕外人打扰,亲手关了殿门。皇后娘娘的懿旨,宫中上下皆知,大皇子妃也在场见证。五弟若是忘了,孤不介意让内务府把当日的值守记录取来,给你好好看看。”
他顿了顿,目光落在杨烁被打红的脸颊上,语气里多少有几分笑意:“太子妃是孤的妻子,也是兰鄀的公主,代表着两国的颜面。五弟张口闭口‘私通’,不仅是对太子妃的不敬,更是对兰鄀的冒犯。你身为大庆皇子,连这点分寸都没有,若是传出去,让兰鄀使臣知道了,岂会认为我大庆没有待客之道?到时候影响了两国通商,这个责任,你担得起吗?五弟这一巴掌挨得不亏。”
看他一脸的大气凛然的样子,我心中暗骂他:“死东西,真装。”
杨烁倒是被这番话堵得脸色由红转白,嘴唇哆嗦着想要反驳,可对上杨昭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眸,到了嘴边的话又硬生生咽了回去。
我像是打了胜仗一样脸上喜笑盈盈的,见船舱内实在是无聊,我便拉着云潭要去船舱外透透气。
不得不说刘茂这人还真的就是阔气,就连船上的吃喝都是顶好的规格。这般排场,跟我在东宫那些清汤寡水、处处受限的用度比起来,简直是云泥之别。
我捧着温热的酒杯,心里忍不住犯嘀咕:早知道他这么有钱,早些日子拍拍他马屁,让他教我几个挣大钱的方法,我还给杨昭当什么破太子妃,一个空有虚名、处处受气的头衔,哪有跟着他挣些实实在在的银钱来得痛快?挣些真金白银,等凑够了钱,寻个山清水秀的地方盖座小院,每日赏花喝茶,安稳养老,可比在这深宫后院里看人脸子、受委屈强多了。
云潭见我捧着酒杯出神,指尖还无意识地摩挲着杯沿,便顺着我的目光望向江面,轻声问道:“又在琢磨什么心事?看你这模样,倒像是有天大的盘算。”
我回过神,将杯中酒一饮而尽,酒液带着淡淡的果香滑入喉咙,笑着晃了晃空酒杯,冲她挑眉:“还能琢磨什么?自然是琢磨怎么跟着刘茂发大财。你瞧瞧这船,再看看这桌上的吃食,哪一样不是用钱堆出来的?我在东宫待了那么久,别说这般精致的果酒了,就连想吃块新鲜的荔枝,都要跟内务府报备半天,最后还未必能拿到几颗好的。”
云潭扒了一颗鲜荔枝递到我嘴边:“说的这么惨,不知道的还以为太子明日就破产了。”
破产就破产,他的那点产业虽然给我花,但是又不是我的,女人还是要有自己的事业。
云潭望着我满脸期待的样子,眼底泛起温柔的笑意:“以你的聪慧,若是真下定决心,自然能做成。只是跑船经商并非易事,要应对海上的风浪,还要跟各地的商人打交道,其中的辛苦可不少。”
我撇了撇嘴,满不在乎地摆手:“再辛苦能有在东宫受气辛苦?每日对着那些虚伪的笑脸,还要提防有人在背后捅刀子,连吃口饭都要小心翼翼,生怕触了谁的忌讳。我可受够了那样的日子。”
我长叹一口气,又一杯酒下肚,恍惚间我看到人群中有一抹及其眼熟的身影,像极了萧珩等我揉了揉眼睛再去细看时,影子不见了。
云潭见我停下了手中的动作,一脸疑惑的看着我:“怎么了?”
我四处张望了一圈摇摇头,八成是我酒喝多了看错了。
再回东宫的路上,杨昭竟然出奇的与我同乘一辆马车,路上马车摇摇晃晃的让我喝进肚里的酒差一点颠出来。
倒是让我极为丢人的打了好几个酒嗝,他一脸嫌弃的离我远了一点,我倒是不在意,
“喂,杨昭。”
我叫他向来都是连名带姓,虽然府中的秋娘训过我好几次,可我偏偏不改,我就喜欢这样连名带姓的叫他。而他对此也没有表示抗议,我便默认了。
“什么事?”
“你的小金库在哪里?”
杨昭:“.......”
“不愿说啊,行,那我换个问题。你今天怎么没有去陪你的小青梅。”
“说的什么浑话。”
我又自顾自的说道:“也是,今日人多,不可表现得太过明显,不然让人揪到小辫子就不好了。”
“酒鬼。”
再次醒来时,我竟躺在杨昭的寝房里,身上还穿着他的里寝衣。我瞬间尖叫起来——虽说与杨昭成亲将近两年,可我们只有夫妻之名,从未有过夫妻之实。这场景,实在让我心慌。
秋娘听到凄厉的叫声,着急忙慌地推开门冲进来,手里的脸盆没端稳,清水泼洒了一地:“娘娘!娘娘怎么了?”
“衣服!我的衣服……”我手舞足蹈地比划着,声音还在发颤。
她瞧见我安然无恙,长舒一口气,解释道:“昨夜娘娘醉酒,吐了殿下一身。殿下命奴婢给娘娘换了身贴己的衣服,怕您穿着湿衣着凉。”
幸好是秋娘,我也长舒了一口气。
“太子妃”她欲言又止。
“吞吞吐吐的,有话就直说,”
她迟疑片刻,还是低了头:“皇后娘娘……又追问奴婢……您和殿下同房的事了。”
我伸手按住额头,只觉得一阵头疼——不知道是昨夜喝多了酒的缘故,还是皇后这位表姑母总揪着这事不放的缘故。“你怎么说的?”
她头垂得更低,像做错事的孩子:“奴婢……奴婢实话实说了。”
罢了,秋娘本就是皇后身边派来的人,说的好听点是来给我撑腰的,其实就是来监视我的,若是因为这一点小事欺上瞒下,秋娘就是有十个脑袋都不够砍的。
我嗯了一声:“若是以后表姑母再问起同房之事,你实话实说便是。”
我穿戴整齐后便唤来小桃,我们主仆二人在府中一顿横扫,反正来都来,不带东西回小院倒是有点对不起自己这一趟,打包好东西后秋娘却携带一种婢子跪在我的身前。
“太子妃,请赐奴婢死罪。”
“秋娘何罪?为何要寻死?”
“太子妃若是生气秋娘叛主,还请太子妃赐死。”
我想绕过她们,她们却跪着爬行到我跟前。
我生平最讨厌两件事:第一就是动不动就下跪。我讨厌别人跪我,也讨厌我跪别人,大家都是有血有肉的人,为什么见人动不动就要跪。第二就是威胁我。今日秋娘跪着用她的生命威胁我,所以今日我也很讨厌秋娘。
“我没有生气。”
我换绕到右边
“没有生气,为何太子妃要离开太子府?定是因为奴婢自做主回了皇后娘娘的话,惹您生了气!”她不依不饶,又跟着挪到右边。
“不是。”我又换到左边,语气冷了几分。
“那太子妃不愿留在府中,一定有别的理由!”她依旧跪着阻拦,“若是因为太子,夫妻吵架本就床尾和,您若是离家出走,只会让人看太子府的笑话;若是因为奴婢叛主,还请太子妃赐死,别脏了您的手!”
“没有!”我见实在说不通,索性将包裹重重摔在床榻上,没好气地喊道,“行行行,我不走了!”
果然秋娘听到这句话便立马收了眼泪,立刻命令宫娥上前替我梳妆,“今日乔府的小千金满月酒,今日一早乔大人便派人上门请太子和太子妃去。”
乔大人,我在脑搜寻着这张脸,如果我没记错得话那乔大鹏今年已经到了知天命得年纪了,这般年纪还能行房事撒种子,关键是还开了花结了果,也算是让人心生佩服。怪不得这次摆满月酒他要大操大办,感情就是让为了让人知道他这头牛,老了又怎么样,播撒种子干起活来依旧不输年轻力壮得小伙子。
宫娥给我换衣服时,一层叠一层,勒得我差点喘不过气,人也被摆弄得东倒西歪。我忍不住嘀咕:为什么男子的衣服穿起来轻便自在,女子的罗裙却要这般繁琐?
我深呼一口气:“秋娘,紧了些,紧了些。”
秋娘却卯足了劲收紧腰带:“太子妃再坚持一会儿,等过了今日,明日奴婢就去绣衣坊,给您裁剪几身宽松些的衣服。”
我站在铜镜前看着自己那胖了一圈的腰身,可惜了这身衣服还没穿上几次就要被我抛弃了。
小桃还在一旁拿着银簪细细挑拣,嘴里念叨着:“今日乔府宴客,来的都是京中显贵,太子妃得衬支像样的钗子才行。这支累丝嵌宝的凤凰步摇就不错,配您今日的杏色裙正好。”
我盯着那支缀着细碎明珠的步摇,晃了晃脑袋:“别,太沉了,上次戴这玩意儿,脖子酸了整整一天。”说着,我随手从妆奁里捡了支素银缠枝莲的发钗递过去,“就这个吧,简单些,省得走路晃来晃去的碍事。”
小桃还想劝,见我已经偏过头去理裙摆,拿着发钗轻轻绾住我耳后的碎发:“娘娘如今是越来越不爱这些华贵东西了,从前在兰鄀做公主时,您还总缠着内务府要最新的首饰呢。”
“人嘛总会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