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坐在茶楼的窗台边,看着窗下萧瑟的长街,心想这大庆的天气秋天竟然比兰婼的秋天更要荒凉几分。
路上的行人脚步匆匆,偶尔街头巷尾传来几声儿童的嬉笑,更多的还是小商贩的叫卖声。
壶中的茶水喝了一壶又一个却迟迟不见云潭的身影,心中倒是越发的苦闷。
这是我嫁给杨昭的第二年,虽说是只有两年,但我觉得已经过了一辈子了。
杨昭不喜欢我,要是更具体些就是我这个太子妃的位置是从别的女人手中捡来的。虽说出去不算那么光荣,可杨昭的太子之位要是细细讲来又不见的是何其光荣。
我坐在窗前把玩着手中的茶盏,无聊到数着半天才出现的人影。若不是云潭的突然出现我又要不知在这个地方呆到何时。
“怎么?今日还是不愿回去?”
我摇摇头:“不要,杨昭那混蛋就该孤独终老。”
云潭轻笑:“你们俩啊如今已经成婚两年,怎么还如那小孩子一般整日打闹闹着脾气耍着小孩子的脾气。”
我手掌啪的一声按在了桌子上,那端放在桌上的茶盏被这一声震的轻晃,云潭倒是习以为常,将那摇晃的茶盏扶正自顾自的端了一盏茶水喝了起来。
“若只是普通的打闹也就算了,这一次可是牵扯到原则的问题,除非他今日来给我低头认错,否则我绝不会再踏进他那太子府大门半步。”
“那敢问,太子妃这次太子与你争执又所谓何事?”
所谓何事!若是别的事情我也就不与他这般斤斤计较,可苏蓉荣之事却始终是他和我之间那心头上的一根拔不掉的刺。
“还不是苏氏。”我将茶水当作酒水猛灌入口中,呛的我直咳,好一会儿才缓了过来。
“大不了姑奶奶我不要这太子妃的位置了,大不了姑奶奶我一封休书休了杨昭,我哪里来的还回哪里去便是,大不了我将杨昭让给她便是……”
云潭着急去捂上我的嘴巴,“这种话事关两国,此话若是让有心之人听了去又要搅弄事端,这样的话最好烂在肚子里才安心,更何况你当真愿意将太子殿下拱手让人?”
我长叹一口气,那怎么可能,我初见杨昭是在兰鄀,他是大庆质子,虽说只呆了三年,可是那三年也是我最开心的日子。
可是为什么两国社稷一定要绑在一个女子的婚姻上呢,长芳公主是,我也是。
长叹未落,茶室房门“哐当”一声被人从外踹开,
“宁宛如,你可知蓉荣的孩子没了?”他双目泛红,气势汹汹地闯了进来,声音里淬着冰冷的恨意,“三个月的胎儿,已经成了形……你午夜梦回,可会听到婴孩的哭声?”
我被突然的怒气声惊的站起身,他没等我反应过来手便掐在我的脖子上,我指尖冰凉,却仍挺直脊背:“她孩子没了关我什么事儿,我说过,我没有推她。木梯年久失修,她自己失足——”
“够了!”他厉声打断,高大的阴影彻底笼罩住我,“阁楼的木梯我亲自查过,根本没有松动!倒是有人看见你曾在梯子旁停留良久——你还想狡辩?”
“有人看见?是谁看见?”我仰头直视他灼人的目光,“叫出来与我对质。”
杨昭冷笑一声,将我甩开在地:“你以为我还会信你半句?你们兰鄀女子最擅的不就是一副柔弱皮囊下的蛇蝎心肠?当年你嫁来时带来的那些‘纯善’名声,如今看来,真是可笑至极!”
“宁宛如,你好狠的心啊……”他喉间滚过一声喑哑的控诉,不等我反应,粗粝的手掌已攥住我手腕,猛地将我从坐垫上拽得踉跄站起,“兰婼之人向来以心慈面软闻名,怎么到了你这,就成了这般心狠手辣的模样?”
“我心狠手辣?”
因为力量的悬殊,我整个人就如同那小鸡崽一般被他拎了起来毫无反抗之力,我昂起头与他目光对视。
云潭上前去掰扯他的手腕反被他一把推开,身体撞击在门框上只听到她的闷哼一声。
看到云潭因为疼痛纽在一起的眉眼,我气恼的的锤打着他,“杨昭,你混蛋,你发什么疯啊,你弄疼我了,快松手。”
见他越发用力我便扑了上去在他手腕上一口咬了下去,直到嘴巴里出现一股血腥的味道我才松开了嘴。
他将我甩在地上,眼神中怒火未消,“你连一个怀胎刚满三月的孕妇,你都容不下吗?你难道就没有一点点的怜悯仁慈之心吗?”
我从地上爬了起来,“杨昭,你话说清楚,我何时容不下苏蓉荣。”
“宁婉如你还要装到什么时候?”杨昭的声音像淬了冰,每一个字都扎在我心上。
“那日若非本宫赶的及时,今日便是一尸两命。”
“我没有推她,是她自己摔下去的。”我的声音有些发颤,却努力维持着镇定。“木梯年久失修,是苏蓉荣自己踩着裙摆跌下去的,我当时正在廊下教侍女折兰鄀的同心结,连阁楼的门都没碰过。”
我顿了顿接着说道:“更何况我有什么理由要去害她。”
杨昭却像是没听到我的话似的,继续将所有的罪名全归结在我头上,“你就是看不得我与她相爱,当年你一心想要嫁给本宫,本宫不知道你使用了手段才嫁给我,而今日你又因嫉妒之心作祟谋害荣荣。”
我胸口猛地一窒,当年年少之事涌上心头,可惜……我指尖攥得发白,连声音都带着颤:“杨昭!你竟到现在还信这些鬼话!三皇姐之死与我无关,我又何时求过要嫁你?”
“宁宛如啊宁宛如……,”他气急了涨红着脸,“今日本宫给过你机会,若你肯认,本宫念在两国颜面,还能留你太子妃之位,给你三分体面。”他语气冷硬,眼底没半分温度。
“这太子妃之位本就非我所愿,她若喜欢只要得到父皇母后的批准我拱手相让。”
他愣了一下,“没成想你嘴这么硬,巧舌如簧只会狡辩。”
“不是我做的,凭什么要认?”我攥紧裙摆,一字一句掷地有声。
我又被杨昭关在东宫西苑的小后院子中,这个院子极为破漏,大庆的秋天本就阴雨绵绵这下好了屋漏偏逢连夜雨。我看着滴滴答答的雨水像线条似的流入木桶中,不自觉的在心中咒骂着杨昭那混蛋。
自从嫁给杨昭之后,我们两人三天一小吵,五天一大吵,每次吵上头他都会让人把我关在这院子中,可我偏又是个不肯低头的人,那墙角的洞口我挖开他堵上,墙头上的石砖我推翻,他便不厌其烦的垒了一层又一层,一次又一次,这破落的小院围墙反倒越来越牢固。
大雨一连下了两天一夜,直到第二日申时过半,骤雨初歇,院中积水映着斜阳,雨后的天空格外好看。
小院的门被人从外打开,杨昭一身墨色长袍立在门外,“你到一个人在此乐的自在。”他说话的语气中颇为不善。
我收起把玩在手中的桃木发簪,撇了他一眼懒得细细打量他,“太子殿下今日怎么有空来瞧我了。”我的语气颇为不耐烦。
他似乎被我这语气激怒,三步并做两步的走到我身边,一把抓起我的手腕,他力道极大,腕骨似要被捏碎一般疼。
‘上次便是这个腕骨今日还是这个腕骨。’我咬唇忍住痛呼,心底却在哀嚎和咒骂。
可是脸上依旧是一脸倔犟:“杨昭,你又来发什么疯。”
“荣荣哭晕过去三次,她此生都可能再无法做母亲,你到好在这里过的这般清闲自在——宁宛如,你欠她一条命。”
我心中苦笑,我何德何能一上来就往我头上扣这么一大顶帽子。我自小便是兰婼最受宠的七公主,更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何时遭受过这般的委屈。
原本想着三年后我便如约回到兰婼,没成想我的一而再,再而三的忍让倒成了他们这对小情人欺辱我的乐趣。
这次他没有用力攥着我的腕骨,我便用力的甩开他的手,还好没有伤到。我活动了一下手腕,接着一声清脆的巴掌声响彻在整个小院。他一脸不可置信的看着我,
“你疯了!!!”
“杨昭你既认定了我恶毒,何必再来问我?直接替你那心尖上的人报仇便是。”
“你以为我不敢?”他眼中闪过厉色,另一只手竟倏地扼上我的脖颈,脖颈处还有上次留下的淤青,这次他虽未用力,却满是威慑,
我嘴硬着继续与他争辩:“杨昭你还真是可怜你,当年你可怜巴巴的求着人家不要离开你,可人家还是头也不回的嫁给了你的亲哥哥前太子。若不是前台子突然暴毙,让你侥幸坐上了太子之位,不然,你觉得你这位青梅竹马还会回头看你一眼吗?。”
我戳了他的痛处,他将我摔在地上,后腰猝不及防撞上一块尖锐凸起的石头,那股钻心的疼瞬间顺着脊椎蔓延开来,像有把钝刀在骨缝里反复碾磨。我死死咬住下唇,眉头拧成一道深痕,冷汗顺着鬓角滑落,却依旧强撑着抬头,目光灼灼地盯着他,不肯露半分示弱的模样。
“怎么被我说中了是吧。”
他弯下腰狠狠的捏住我的下颚:“宁宛如你又比本宫好的哪里?若楚轻云真的喜欢你他怎么舍得让你孤身一人嫁到大庆,承受三年的离别之苦。”
果然,我们还是太了解对方,知道对方的软肋在哪里。我苦笑道:“楚轻云待我如何,轮不到你来置喙。倒是你,杨昭,你口口声声要护着□□荣,可曾想过她会在你被困三日无人增援之时,转身嫁给你的亲大哥。”
他捏着我下颚的手猛地一松,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随即又被更深的戾气覆盖:“荣荣若不是为了救我,怎会以自己婚姻当筹码嫁给他。倒是你,若不是碍于两国盟约,你以为你能安稳坐这太子妃之位?”
“她救你?”我低低地笑了起来,笑声嘶哑,带着彻骨的寒意,“是啊,在你眼里,我做什么都是别有用心。我教宫中侍女种兰鄀的安神草,是为了用花草害人;我给你熬制润肺的汤药,是为了在药里下毒;就连我安安静静待在殿中看书,你都觉得我在暗中谋划——杨昭,你对我的偏见,从来就没藏过。”
我撑着地面,一点点从地上爬起,后腰的钝痛让我每动一下都像要散架,可我偏要站直了,迎着他的目光:“你总说我欠□□荣,抢夺了原本属于她的位置,那你告诉我,这一年来,我在你身边受的委屈、挨的猜忌,又该算谁的?
你明知□□荣已经嫁给你大皇兄你却丝毫不曾收敛三番五次在众人眼下将我难堪。只因她丢了一支发簪;你便惩治了我一院子的人,那这些,是不是也该算你欠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