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如搬去船底星 第1章 序章

黄昏。

天际的云霞色泽浓郁，就像是一枚溏心鸡蛋，黄澄澄的，橘红的蛋黄缓缓流淌着。

2023年8月25日，周一，吉林四平。

昏黄的天气，褪去盛夏的酷热，早晚带着点儿，东北地区初秋特有的凉意。

林白站在致远师范学院门口，抬头看了看校门。他对这所学校没什么概念，对四平这座城市更陌生。志愿是瞎填的，人是毫无想法的，录取结果出来时，他正泡在冰场磨他的3A。

直到朋友圈被刷了屏，高中同学们的录取通知满屏都是，他才慢悠悠，登陆网站，查看录取结果——致远师范学院的汉语言文学师范类专业，一所平平无奇的民办本科院校。

对他来说，在哪里读大学、读什么大学，似乎远没有冰面上那道清晰的刃线来得重要。

他拖着一个不大的行李箱，里面除了几件日常换洗衣物，剩下的全是花滑训练相关的东西：陆地训练服、护具、绷带、冰鞋保养工具，还有那双几乎全新的Edea七星ice fly配Jackson matrix Iegacy7050蓝色彩刀。这双二手冰鞋是他暑假里淘到的宝贝，五千块，卖家还送了一个，内里珊瑚绒，外面金亮片装饰的冰刀套。

这双新冰鞋是林白第一双真正意义上属于自己的冰鞋，硬度足够支撑三到四周跳跃，让他感觉捡了个大便宜。

虽然是白冰鞋，似乎不太符合男单穿黑鞋的传统，但胜在便宜，林白也不在乎这些，比赛也早已取消冰鞋颜色的规定了。用福州纪元星俱乐部小伙伴的话来说，是“白哥就该穿白鞋”，在小朋友的眼里非常合理。

至于陆地和冰面训练衣物则是两套黑色的速干训练服，上衣和长裤都是简单的款式，是国外快消品牌的平价替代品，干净利落，衬得他更像是练体育的，四肢修长，腕线过裆，双肘过腰，却绝不算单薄，腹部肌肉又薄又漂亮。

报道流程不算复杂，林白摇摇脑袋，试图晃掉路途中两天两夜框框的响声。学校很大，但实际属于本专业使用的地方并不多，报道的手续并不耗神。

他按着指示牌，走到主楼二层，走银行卡通道、缴费、登记、领宿舍钥匙。一年两万六的学费，银行卡里有五万，他刷卡的时候眉头都没皱一下。

家里早就说了，上了大学，所有花销，特别是花滑这块，都得他自己学着负责，也正因此才有了每月两万远超普通大学生的“生活费”。他是单亲家庭出身，妈妈是教育工作者，来自福建省会。

东南沿海的地方，学习花滑这些冰上运动的花销是巨大的，林白妈妈对于花滑这项没有升学福利政策还极其烧钱的运动，始终抱着一种支持但并非全力理解的态度。

林白算了算，之前攒下的加上未来家里给的生活费，支撑他现阶段的花滑训练和参赛，应该差不多。每个月两万的生活费看似很多，但三分之二的大头注定要流向冰场、教练和即将开始的舞蹈培训，能用在大学日常开销上的，并不多。

宿舍是六人间，他到的最早，很不幸被按先后顺序分配到了一号床——靠门的第一张床位，并不算好。

等林白大致安顿好个人物品和床铺被褥，便很快到了第二个宿友。那是个看起来挺朴实的高壮男生，皮肤黝黑，带着父母，见到林白，热情地打了个招呼：“嘿，你好？我叫孙贤易，河南来的，以后我们就是宿友了。” 他好奇地打量了一下林白极其简单的行李和那张过于年轻甚至还有些稚气，却漂亮得有些扎眼的脸。但很快又把目光移向了宿舍上床下桌的住宿环境。

“嗯，林白。福建的。”林白应了一声，声音是处于变声期结束后那种清亮的少年音，没什么波澜。他找到自己的床位，利落地把行李箱推进桌底，然后提起两个暖壶，“我去趟水房。”

与其在宿舍里寒暄，面对不熟悉的宿友家长们，他更习惯用行动避开可能冗长的社交。

宿舍楼下的水房热气腾腾的，滚烫的水流哗啦啦地倒进暖壶里，无聊中，林白拿出手机，查看课程表。

文学院本专业课程排得不算满，这让他稍微松了口气。他有足够的时间往返长春训练，毕竟四平市太落后，身为东北城市而市内没有真冰场。甚至远远不如福州这种东南沿海的城市，福州至少有一个纪元星俱乐部。至于大学的冰场则是非体育专业的学生也不好预约。

接着，他点开教练的聊天界面，确认了本周未的训练安排。教练在他决定来吉林上学后，也搬回了长春定居，方便继续指导他。

周末去长春的专业冰场训练，这是早就定好的计划。每个月一万多的训练费，加上后续比赛编排、舞蹈培训，一年下来十五万打不住，这笔经济账沉甸甸地压在他心里，但他没太多犹豫。

路是自己选的，冰也是自己要上的。

下午是新生入学体检。校医院里人不少，排着长队。林白安静地站在队伍里，身形颀长，在东北学生中也算不上矮，但过于纤细的骨架和那张没什么血色的脸，让他看起来有些单薄。

“身高172厘米，体重44.3公斤。”护士报出数据，忍不住又看了他的脸一眼，“同学，你这体重偏轻啊，得多注意营养。”

林白点了点头，没说话。他自己清楚，这个体重对花滑跳跃有利，但维持起来需要极强的自律和大量的体能训练。

费神，也费人。

体检数据和他上次在上海九院记录的差不多，身高似乎已经定格在172，青春期彻底结束，骨骼线闭合，大概不会再长了。

林白想起中考刚保送的那年，2020年伊始，他高一刚过半，只是个相貌长开些的小高中生。大抵也不过比同学小个四五岁，当时还没有口罩，只有密云不雨的紧张氛围。

那时自己还在福州纪元星俱乐部，回忆里，偶尔训练间隙，靠着挡板上歇息。其他教练路过，会顺手将自己不自觉内扣的双肩向后掰开舒展，眼神复杂地拍拍他的肩膀，说你这个身板呀，天生就是练花滑的料子。

体检完，他按照校园地图的指示，去寻找体育馆。他更关心的是学校冰场的情况。

体育馆管理处的老师告诉他，非体育专业的学生使用冰场需要提前预约申请，并且有固定的开放时间，使用起来没那么自由，而且因为是他们这一届新生来了才刚建好的新冰馆，速滑和花滑混用，冰面质量不如专业冰场。

林白默默记下预约流程，心里盘算着，主要还是得靠周末去长春。

学校的冰场，或许可以在平时用来熟悉冰感，或者练习一些简单的滑行和旋转，长期跳跃训练肯定不合适。

傍晚，他在学校食堂随便吃了点东西。口味偏咸，油也重，和他习惯的清淡饮食差别很大。他面无表情全部吃完，大抵只能叹口气，无可奈何又入乡随俗。

回到宿舍，另外四位宿友也到了。大家互相介绍了一下，都是来自北方和中原不同城市的，对林白这个南方来的、这一届年龄最小的10后室友都很好奇。

“林白，你咋寻思跑这么远来念书了？还是个民办……你这长相，去学艺术多好。”孙贤易心直口快地问道。

林白正低头摆弄着桌子上的课本，闻言抬起头，眼尾微翘的那双凤眼里没什么情绪：“分数刚好够。志愿嘛，你们懂的，稀里糊涂就到这了。”

“你平时有啥爱好不？看网文？打篮球？”另一个宿友试图找话题。

“滑冰。”林白言简意赅。

“哦，滑冰啊，冬天江冻上，面上就能滑，也挺有意思的。”宿友理解的显然是另一种冰上运动。

林白也没多解释，只是轻轻“嗯”了一声。花滑的世界和他们真实接触到的“跺冰”，隔着太远的距离。他不想费劲去说明什么是花滑，他向来懒于解释。

宿舍的喧闹持续了一阵，大家分享着带来的特产，聊着刚踏入大学校门遇到的趣事，对未来大学生活充满新鲜感。林白话很少，大多数时间只是安静地听着，或者整理自己的东西。宿友们尝试拉林白进入话题，林白努力适应着，尝试摆出社交笑脸。

晚上九点多，宿舍熄了灯。终于结束闲聊了，林白松了口气。

宿友们还在黑暗中聊着天，声音渐渐低下去，被舟车劳顿的疲惫，和新鲜感耗尽后的倦意取代。

林白躺在铺好的木板床上，双手枕在脑后，望着天花板。窗外陌生的城市灯光透过窗帘缝隙，在天花板上投下模糊的光影。四平的夜晚很安静，没有福州熟悉的黏腻潮湿，也没有冰场那种特有的冰冷味道。

一丝微不可察的情绪掠过心头，很快又平息下去。

太在乎脚下的路，是看不清未来的。

他摸出手机，调暗亮度，点开存着的花滑视频。有金妍儿的经典节目，也有国外顶尖男单选手的比赛集锦。

更多的，是他自己练习时让教练帮忙录制的跳跃片段。三年多的时间下来，难度储备已经稳定在一定的水平，例如3Lo高飘远，随意连lo跳，3F转三进入，无待机起跳，落冰轻盈。

后外点冰三周跳、后内结环三周跳、菲利普三周跳，都是林白擅长的，周数确有余量，甚至称得上充足的铁板跳跃，低级三三连跳也掌握娴熟，类似3T3T、3S3T、2A3T和3Lo3T，还有夹心跳比如3F1eu3S等，而高级三三则是上半年，才练出来的，3F3T和3F3Lo，3Lz3T和3Lz3Lo。

林白的3A才刚刚开始练习，成功率还不稳定。而中国选手最擅长的勾手跳，他的进入方式总出错，周数时有存疑，时常摔得人仰马翻。

视线收回。他的手指划过屏幕，偶然点开了一个路人上传的拍摄视频。

标题是【惊现野生花滑紫薇星！深圳九级考级现场，这颜值这身段这跳跃是真实存在的吗？】视频里，他穿着那身毫无设计感的黑色训练服，在考级冰场上滑行、起跳。

画质一般，像素不高，但他流畅的滑行、极佳的身体比例，以及起跳时那种小身板与生俱来的轻盈感，确实被镜头捕捉到了些许。

他关掉视频，锁上屏幕。网络上的那点小热度，他并不在意。外貌也好，“天选花滑身材”也罢，骨架在这东西是天生的，而在竞技体育的世界里，最终都要用实实在在的难度和稳定的发挥来说话。

深夜，他掰着手指，心里清楚地数着自己的优势——上冰晚但进步快，滑行天赋好，身体控制能力强。他又在一片漆黑中，伸出另外一只手，默默记着，同样明显的劣势——基础训练时间短，三年半多；3A落冰次数，屈指可数；艺术舞蹈，没有练过；比赛经验，零。

“2023到2024赛季……”他在心里默念，升入大学后，时间比高中宽裕了很多。

林白翻过身，把头埋进被子里，想着自己三年半来还没有练过舞蹈，中国舞或是现代舞的特长班要尽快找起来，合乐训练必须提上日程。节目编排……需要找业内编舞老师，还有合身的考斯滕，也是一大笔钱。

经济压力、时间平衡、训练瓶颈、比赛目标……这些现实的、具体的问题，远比大学新环境带来的不适感更清晰地占据着他的思绪。他对未来没有浪漫的想象，这所平平无奇的民办三本，只是提供一份本科的文凭，作为一个新的、需要适应和管理的环境。

宿友们已经发出了轻微的鼾声。林白背朝墙壁，闭上眼睛。明天是开学第一天，有班会，要领书。然后，就要尽快熟悉去长春的路线，确保周末的训练不被耽误。冰鞋静静地被包裹在床下的行李箱里，沉默而安静。

他呼吸平稳，脑子里过的却是勾手跳起跳时那个精准的点位和空中收紧的轴心。睡着前最后一个清晰的念头是：下周，一定要把那个存周的3Lz纠正过来。

1 林白出生日期是新历2010/1/1

2 林白ISU考级是按顺序考的

2020/1/1首次上真冰[撒花]

2023/9/1暂时截止到升学日[可怜]

考级进度|步法表演和自由滑九级[猫头]

网上流传视频主要是今年林白9级考级现场[抱抱]

路人录制的短视频[抱抱]因为旋转牛逼出圈的[撒花]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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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序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