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意涨漫,那女孩子挑挑眉,忽然说出与当下极不相干的话来:“血蝙蝠偷吃了你的鸡蛋。”
叮铃哐啷!
“姚千秋被我揍得哭鼻子喽!”
乒乒乓乓!
“你师父脚下长了两个鸡眼。”
轰!
“灵秀喜欢的是你师父!!”
久松青筋炸得厉害,终于开口:“姑娘莫要诋毁我师门!还有,灵秀喜欢谁与我何干?”
花向晚并腿而坐,手肘随性地搭在膝盖上:“可你分明就很介意嘛,刚刚那一击落空了哟!”
久松剑锋一偏,足下猛地运气,向她飞掠而去,雪白的袍子在阳光下像极了仙鸟的翅膀:“你说的是真的?”
向晚在他动的同时就向远处疾退:“你问的是哪一句?”
刷刷刷!数十支镖封住了她的退路,她身子回旋,半蹲在屋檐上。久松剑锋挑出,那个瞬间却感觉眼前发黑,一股剧痛顺着四肢百骸向心口蔓延。他看到自己手臂上青筋毕露,脉络拱起,仿佛是一根又一根青色的树叉在突突直跳。
“对第一次见面的人就赋予如此信任,你真是单纯的人。”花向晚如此道。
“你!呃——”久松的脸色一变,抱着手臂滚下了屋檐。怒斥声变成了粗重的喘息,那嗓子眼里的气流像破旧的风箱被拉到顶点,戛然一止,又转变成微弱的闷哼。
“怎么了?”
“久松师兄!”
人群慌乱而躁动,所有人看着那道人影在地上滚来滚去,将纤瘦的藓类植物压得东倒西歪。
这场景着实骇人,苻辛夷心里亦是一震,不由道:“向晚,解药给他!”
向晚偏过头去:“没有。”
“别闹!”
这时,四五和林恢赶过来,四五扬手一镖,钉在苻、向之间,高声道:“休伤我弟子!!”
“这位小哥哥是谁?”向晚有些不悦地眯起眼。
“我乃华松派掌门人四五。姑娘,解药在何处?”
向晚右手捏拳,一敲手心:“巧了,小女名唤六七。”
“六七姑娘,此处已被重重包围,不如双方各退一步,你拿出解药,我们放了你,如何?”四五道。
事实上她也没有别的选择,眼下的情势对她极为不利,若是乖乖交出解药,或许还便宜一些。
然而向晚摊开了手,一副任君查验的模样:“真没有。”
林恢说:“大家相识一场,还望向晚姑娘高抬贵手。”
“是六七姑娘!”四五提醒。
林恢没理他,黑漆漆的眸子定定地将她望着,在秀长的睫毛下显得越发深沉。
向晚蓦然忆起在回梦引中的情形,暗暗叹了口气:“小师兄,你上回也是这么挡在苻辛夷前面,与现在是何其相似啊。”
林恢微微一愣,回头看了看久松。上回……花向晚有意戏弄苻师弟,诈称他身中奇毒,把人骇得要死。她在此时旧事重提,难道久松其实也没中毒?
向晚抿唇一笑,一阵薰暖的风过后,她的身影已经消失在原地。
跑了,她跑了!
“把那妖女拿下,快!”四五下令。
术师们僵持片刻才回过神来,骂咧咧、急匆匆地行动,人喊马嘶当中,只听苻辛夷喝道:“别追了,我去问她!”
放任其跑掉是不可能的,四五和林恢追出几步,天地突变,一股强大的阴浊之气从头顶笼下来,漫遍全身,竟迫得人心生战栗,无法动弹。
“苻老幺!”林恢叫了一声,可是苻辛夷根本没听到,“追”字才刚出口,就像迅捷的猫一样窜了出去,等到“她”字落下,人早就跳出了视线。
才过正午,天色就一分分暗了下来,天空像一块密不透光的油布,变成磁铁的铅蓝色。呼啸的风卷起树叶,或是别的什么砸在身上,坚如刀石。
“快看后面!”
“天哪!”
“这是什么怪物?!”
一团巨大影子悬在天边,不祥的气息像墨汁一样渗落下来,垂涎着身下这片土地。直到闪电扯开云幕,人们才看清那团黑影里毛须飘扬,乌色的鳞甲晃过,隐泛寒光。
“……枭蛟王!!”
“又是声东击西吗?”
“快过去!”
……
太神山上,苻辛夷朝向晚摊开手:“你给不给?”
“没货。”
“那就配。”
“不配!”
“真不配?”
“不配!”
苻辛夷看了她一会儿,忽然蹲下,把人往肩上一扛,修长的双腿迈开大步向前走去。
向晚两只杏眼立刻张成了圆形,从来都是她扛别人,什么时候被人这么扛过?
“放我下去!快放我下去!我配,我配还不行吗!”向晚又窘又气,不停地挣扎倒腾,大喊大叫。
话音未落,海浪一般的黑暗向他们涌来,一棵大树被雷电劈中,燃烧起冲天火色。又因山道草木繁多,哔哔啵啵的声响和浓烟迅速在四周蔓延。
华松派内。萧璘丢开簸箕,吃惊地冲到院门口张望:“师父快看,那是什么东西?”
“枭蛟。”晴朗将装备扣在身上,微微仰望着那个方向。
不祥的黑气终于从厚厚的云层中捅破,喷涌出来,翻腾不息。混沌中还有一束红色的诡焰在游蹿,不过很快就被湿冷的空气卷走。
晴朗凉凉地睨着那坨云:“啧啧,上次见它的时候,好像还没有发展出火系技能?”
萧璘小脸煞白:“这么说它又变厉害了?”
“那要看你怎么理解。与雷、水两系能力比起来,这火系能力完全不成体统,还有很大的上升空间。”
呃,即便如此也很恐怖了好吗……
整个华松派倾巢出动,各系术师祭出平时都不轻易出鞘的灵宝,嘈杂的脚步声向着统一的地方奔袭而去。
“晴朗!”羽霖铃带着清橙从云吞阁徐徐降下,白衣墨发飘扬轻舞,如同仙子下凡。
晴朗盯着清橙,若有所思了几秒,转问萧璘:“你去么?”
“我……弟子愿往!”萧璘紧张地吞下口水,左胸忽然感觉到一阵怦怦的跳动,仿佛要挤出胸腔,倒不是因为害怕,而是因为他太兴奋了。
傻儿子阿狸听说要走,连饭盆也不舔了,飞快地冲出来,半路还被门框卡了一下,顿时骨碌碌地滚成四脚朝天状,怎么也不能翻身。
晴朗道:“这样很好,我懒得带它。”
萧璘想了想,还是跑回去帮它翻了个身,并拍着它的圆脑袋安抚一番。
秦霜城中。
“你说什么?这枭蛟王是你招来的?”卫镰心下骇然,虎目上下打量着面前的少年。
“是我的错。”金寒面含愧色。
“回头再说!”薄底武靴匆匆跑远,那把跟随他多年,伏虎吞星的长枪闪过狭长的光芒。
金寒望着他奔赴远方,半晌之后轻轻地叹了口气。原本两个人形同水火,可是几年前,卫镰忽然托他解救骊山宫。
说来也讽刺,是最了解他的人居然是卫镰。他的志向,无关建功立业,而在一个“闯”字。谢谢你,让我尝到了那种畅快。
秦霜城城主府。沈瀚满脸凝重地立于殿前,无视哀求他避难的侍者:“快,再加派人手过去!祁儿清儿他们呢?”
“回城主,二位公子随术师出动了,三公子此刻正从寒曦矿赶回。小姐……”侍者将询问的目光投向另一人,在听到回答后变了脸色,“什么?小姐也去了?”
沈瀚一甩袖子:“胡闹!把小姐带回来!”
木华园中。公孙襄一把推开门,屋外早已没有人守着,几片雪花依着寒风瑟瑟飘落,在雷光闪耀下,像是细碎的樱花瓣。然而障气横生四溢,原该至纯至美之物,居然被熏染出妖异的黑色。
黑雪越下越大,纷纷扬扬地如同扯开了云絮,混在风里遮掩了视线,致使五步开外人影莫遍。
“跟紧了跟紧了!”一名弟子一边跺脚快跑,一边问他旁边的人,“你说枭蛟王怎么会出现在这里?是谁运它来的?”
“……”
“王小华,你怎么不说话?”最爱唠叨的好友变得沉默,他正觉得奇怪,雪雾之后突然闪现一道红光。他条件反射地扑倒在地,滚动间啃了一嘴巴雪,红光就在与他不足两寸之距掠过,向另一位同僚飞去。
“小华他准是怕……”声音戛然而止,那位同僚的动作如同被贴上封条,硬生生地僵住了。
他连忙爬起来,狠狠地“呸”了一口冷雪:“二飞,二飞你怎么样了?!”
“嚎什么嚎?二飞怎么了?”王小华不耐烦地拍了拍他。
“方才有人攻击!”
“哪里?我怎么没看到?”
“就是……”他说着一转头,发现一只长满绿色长毛的怪手搭在自己肩膀上,顿时双膝一软。
“王……王小华……这不是开玩笑吧?”他嘴里溢出哭腔,顺着那只手僵硬往上看去,原该在他后面的“王小华”不知什么时候换成了一只青面獠牙的怪物。
等他看清它身上密密麻麻的斑点全是豆大的水泡时,冷汗不受控制地流了一背。
就在这时,二飞也转过脸,面无表情地看向他,僵硬地举起了手里的剑。
呼!剑光夹着黑气像饿虎扑食一般笼罩过来。这场景骇人至极,他连滚带爬地沿着山道逃跑,嘴里胡乱哭叫着,一会儿是“二飞疯了”,一会儿又是“王小华变异了”。
这条路平日里就没什么行人,雪天路滑,山道崎岖,他越逃,心里越是打鼓,咒骂着自己的不好运。
不知跑了多久,他看到大树下有咒术的光芒一闪一闪,在他眼里仿佛蓬勃的□□。他一时也没细想是什么人因何在此打斗,不管不顾地冲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