玻璃鸟 第9章 只要能离开就好

“这个，这个，还有…这个，谢谢。”佟瑶合上菜单，双手将菜单递给了服务员。

服务员接过菜单看向陈橙，将所有点的菜品复述了一遍，确认没有遗漏。

陈橙点点头，服务员微微鞠躬，退出了包间。

“佟瑶你要死啊尽点些贵的！”陈橙瞬间变脸。

“你都说你请客了，我怎么好辜负你的心意呢。”

“人家妹妹都只点了一样，你是猪啊你？”陈橙骂着坐在自己对面的佟瑶，用手指了宋佳韵一下，又迅速缩回了手指换成了手掌。

“我还不是很饿。”宋佳韵小声接话，用右手撑着包间的榻榻米地面挪动了一下身体。盘腿坐着吃饭很奇怪，而且她的胃痛还在持续。不过她不打算说出来，毕竟才坐下来吃饭，还是和佟瑶的朋友一起，不能再扫了佟瑶的兴了。

佟瑶和陈橙你一言我一语地对呛着，没人听清坐在佟瑶身旁的宋佳韵说了什么。

“我饿了不行吗？”

“一会儿吃不完我看你怎么办。”

“我打包回去给林释月吃呗。”

佟瑶说完这一句之后，和陈橙对视一眼，两秒钟的寂静后，二人爆发出直冲出包间屏风的笑声。

“林释月有吃过人类的食物吗？”陈橙半捂着嘴的手丝毫没有消减她的音量，那颗本就显眼的虎牙上嘛还贴了星形的牙钻。

“哪有那么夸张，她只是不吃油腻的，不□□糖精碳。”

“酒不算碳水？她不也天天摄入。”陈橙迫不及待地将已经温好上桌的清酒倒入瓷杯子里。

“她爱喝的伏特加龙舌兰全是蒸馏酒，碳水含量少的很。”

“为什么？”陈橙问。

“什么为什么？反正就是这样的，化学反应之类的，对吧？”佟瑶敲了敲宋佳韵面前的桌面，长久的沉默会带来不必要的尴尬，避免这样的尴尬是基本的礼仪，起码佟瑶是被这样教导的。

“啊？嗯。酿酒就是把原料里的糖分转化成酒精和二氧化碳，转化不完全的话就会有残留的糖分，糖分的含量基本就是碳水化合物的含量。蒸馏就是把酒里的酒精提纯了，相对来说碳水化合物含量就下降了。”宋佳韵垂着脑袋，机器人一样回答了问题，她要是机器人就好了，不然说完这一大串话脑袋都不会觉得缺氧。

佟瑶在听到残留糖分的时候就已经走神了，陈橙手里的清酒壶吸引了她的主意，这釉色做得倒还挺好看。

“蒸馏的时候不会把酒精也蒸掉吗？”陈橙喝了口清酒，看向宋佳韵的眼睛里也充满了独属于笨蛋的清澈。

“水和酒精的沸点是不一样的。”宋佳韵没有想到陈橙还真在认真听。

“我的天…你不要再丢大学生的脸了好吗？”佟瑶手指紧摁着太阳穴。

“对不起哦～我这么笨还是和你念一个大学了。”陈橙得意地朝佟瑶扬扬眉毛。

宋佳韵完全插不进去话，她正忙着感受每一次胃传来的痛觉，通常这种情况喝点热水就好了。可负责她们桌的服务员已经进来上了三次菜了，每一次都是背课文一样介绍菜品，说完就走，佟瑶和陈橙又一直在聊天，她根本没办法打断。胃又抽痛了一下，不行了，下一次，她必须得要一杯热水。

服务员进来了，还是一样的流程。

“你好…”宋佳韵右手抬到半空。

服务员没有听见，又像之前那样飞快地退出包间。

“你好！”陈橙学着宋佳韵的姿势，甚至还把左手垫到了右手的手肘下面。

“您好，请问有什么可以帮您？”服务员礼貌地微笑着。

陈橙还没有放下手，一脸笑意地用眼神示意宋佳韵。

“我想要杯热水。”宋佳韵看向陈橙，保持着右手的姿势。

“好的，您稍等。”服务员应下来。

“谢…”还没等宋佳韵说完，服务员就离开了包间。

“你在干嘛？”佟瑶夹起天妇罗里的藕片放进嘴里。

“点单啊，妹妹说要喝热水。”陈橙说到“妹妹”两个字的时候看向宋佳韵，接收到宋佳韵感谢的眼神后，心里不由自主地美了一下。

“我是说，干嘛要举手？又不是小学生上课。”一块炸虾又被佟瑶放进了嘴巴，“别蘸天妇罗的料汁，太酸了。”

宋佳韵这才意识到自己是不需要举手的，可她就是几乎是本能一般地把手抬起来了。她收回手，藏到了桌面下，用左手握住右手的手腕，下次可不能再做这种蠢事了。

“我乐意！就举就举！”陈橙又像刚才那样举起手，朝着佟瑶嚷起来。

“上学时候躲老师跟躲瘟神一样，出来吃个饭你还举上手了。”佟瑶白了陈橙一眼。

陈橙放下手拿起筷子，夹起一块蟹肉天妇罗，和佟瑶对视一眼后，将整块炸物浸透了蘸料，塞进嘴里。

陈橙的脸抽搐了一下，端起手边的清酒吞药一样把嘴里的食物吞了下去。

“小心别把杯子捏碎了。”佟瑶嘲讽陈橙一句，随手把蟹腿天妇罗夹给宋佳韵，“怎么都不动筷子？吃不惯吗？”佟瑶看着宋佳韵的脸，等待着回应。

“没有没有。”宋佳韵配合地拿起筷子，咬了口天妇罗，匆匆嚼了几下就咽了下去。

“好吃吗？”佟瑶和陈橙问得异口同声。

“嗯。”宋佳韵并没有尝出味道，胃痛让本该美味的食物变得味如嚼蜡。宋佳韵只会在被问到问题的时候才会开口说话，其他时间她都忙着观察餐桌上其余两个人。为了不让自己的少言寡语显得太奇怪，她一直往嘴里送食物，佟瑶和陈橙都以为她饿坏了。

在这期间宋佳韵与陈橙对视了数次，每次陈橙都会回以微笑。陈橙的开朗在三人见面的时候就已经展现得淋漓尽致了。陈橙从二人身后冲出来扑向佟瑶，把佟瑶撞了个趔趄，没等佟瑶开口就告诉了宋佳韵自己的名字。

“我叫陈橙，橙子的橙。是佟瑶的闺蜜哦。”陈橙搂着佟瑶的肩膀晃了晃。

陈橙留着齐刘海，圆脸杏眼。薄唇上透明唇釉散发着光泽，嘴角旁一对浅浅的酒窝…她的名字很称她。

“能别用闺蜜这种词吗？顺直味太冲了。”佟瑶一脸嫌弃地想要推开陈橙，但陈橙搂得很紧，身子纹丝不动。佟瑶又一次放弃了抵抗，这就是她缺乏锻炼的下场。“这是小宋，宋佳韵。这位是陈橙，我好朋友。”起码她社交的话术相当熟练。

“你好。”陈橙松开佟瑶，朝宋佳韵伸出手。

“你好。”宋佳韵抬起挂满购物袋的手臂回握陈橙的手，看见陈橙的腕骨到无名指尖的位置纹着一株墨竹。

“买了这么多东西？我帮你拿点吧。”陈橙没在意宋佳韵手握上来之前的那秒停顿，还热心地取走了她大半的购物袋。

“哇哦，好自然，一点都不刻意呢。”佟瑶毫不犹豫地对陈橙的献殷勤行为进行冷嘲热讽。

“她在说什么呀，我怎么没听懂？”提着购物袋的陈橙弯下腰，对宋佳韵无辜地眨眨眼睛。

“你怎么在这里？”佟瑶接着向前走，她本就没打算为陈橙停留太久。

“中午在这里吃了个饭，下午没事就随便转转咯。”陈橙两三步就走到了佟瑶身边，把宋佳韵甩在了身后。

“和谁吃饭？不仅化了妆还…”佟瑶往陈橙身前凑了凑，“喷了香水？”

“起开，我和姐姐。”陈橙几乎是跳开的。

“哪种姐姐？”

“什么哪种姐姐？陈柠啊陈柠！”陈橙将购物袋的尖角撞向佟瑶的腿。

宋佳韵看了眼被购物袋绳子压出红痕的手臂，并没有听清前面两个人的说笑。陈橙个子比佟瑶矮些，束在脑后的高马尾将后颈露了出来，后颈的上端也有一处纹身，马尾发梢的晃动遮挡了视线，只能看出是类似于植物枝叶的图案…

餐厅经理进入包间的声音打断了宋佳韵的思绪。经理将冰抹茶和热水放上桌子，解释排单系统的忽然出错才导致了软饮迟迟没有上桌，还提出了加送甜品的补救措施。佟瑶笑着摆摆手，拒绝了甜品的提议。经理也没有多说，很识趣地退了出去。

“就这还要收我们百分之十的服务费。”佟瑶抓起冰抹茶的杯子晃动两下又放了下来，抹茶粉粘在了冰块上结了块，她不想让抹茶粉沾到牙齿上。

“陈橙姐以前也是景行的吗？”宋佳韵主动开启了话题，不知道是否是安慰剂效应，在端起热水的那一刻，她的胃疼就缓解了许多。

“噗，陈橙姐…”佟瑶笑了一声。

“笑什么笑！”陈橙瞪了佟瑶一眼，“对呀妹妹，你过几天去学校报到说不定还能看到校门口宣传栏上我的作品呢。”

“又开上屏了，下次你可别给她这个机会了。”佟瑶笑着，身子不由自主地往宋佳韵的方向靠了靠，膝盖轻轻顶到了宋佳韵的腿。

佟瑶下意识的动作力道很小，却让宋佳韵的心脏剧烈地跳动了一下，那天在车上的感觉又重新闪回到她的身上。

宋佳韵板着脸灌了自己一大口还飘散着白色蒸汽的热水。

“你的什么作品在宣传栏上？”宋佳韵决定转移自己的注意力。

“猜猜看？”陈橙将手臂撑在桌上，托起自己的下巴，笑着看向宋佳韵。

“是画吗？”

“猜对了！！你怎么知道？”

“只是觉得你的纹身很好看，就随便猜了一下…”

“你提示也太明显了，跟直接告诉她有什么区别。”佟瑶不紧不慢地接上一句。

“很明显吗？天底下有着漂亮纹身但不会画画的人多的是。”

“可是风格很特别，像水墨画，感觉就很…艺术。”宋佳韵面对佟瑶，夸赞着陈橙的纹身。

“是吧！这是我姐姐的画哦，姐姐身上也有我的画。”陈橙举着手臂，炫耀着姐姐的作品。

“陈柠有纹身？纹在哪里的？我怎么没看到过？”佟瑶问道。

“我也不知道，她说是秘密。”

“她可能根本没纹。”

“我姐不会骗我。”

“你姐逗谁不跟逗狗一样。”佟瑶总喜欢拿陈柠来激陈橙，因为每次都奏效。

“才不是，我现在就打电话问林释月。”陈橙抓起桌子上的手机。

宋佳韵手里的杯子差点没掉下来。

“林释月才不会有印象。”

宋佳韵低下头，掩饰自己的瞳孔地震。

“Nicole过生日那次呢？她们不是一起在你家换了泳衣吗？”

“林释月换衣服的时候不会注意除她自己以外任何人的。”佟瑶晃了晃杯子，里面的粉末还是没有散开。

啊哈哈…原来是换衣服啊…我还以为…宋佳韵内心谴责了自己一下。

“你呢？你不也去了吗？那个泳池派对！”

“我才不会盯着你姐姐看，这点底线我还是有的。再说了，你姐姐的泳衣布料很多。”

“你果然还是看了对吧！啊啊啊烦死了，为什么我们专业的期末考要定在那几天！”陈橙抱住自己的脑袋，气不打一处来。

“啊，说到考试，你高中练习册卷子那些还能找到吗？小宋想拿来准备开学考。”

“可以啊，反正高考过后那一大箱子我动都没动整个儿扔进我家储物室了。”陈橙拿走了佟瑶手里的冰抹茶喝了一口，咂咂嘴巴后把杯子推了回去，“苦不拉几的，好难喝。”

“本来是打算问林释月的…”佟瑶欲言又止。

“你们吵架了？又？”陈橙又从壶里给自己倒了一杯清酒，酒液还没装满杯子就变成了水滴的形态，“怎么就喝完了，未免太少了点。”

“说是吵架，倒不如说是她单方面的发火好吧。”佟瑶没理会陈橙对餐厅的评价，只忙着抱怨自己的委屈。

“正常啊，长期不吃主食会导致情绪不稳定。”陈橙直接给林释月下了诊断书。

“其实是PMS，没事我已习惯。”

“为什么你能记住她生理期时间？你俩问题很大啊。”

“…再在这里装疯卖傻我就把这根筷子捅你鼻孔里去。”佟瑶警告道。

“不要，你这威胁也太具体了，我错了。”陈橙捂住自己的鼻子。

宋佳韵的热水还剩半杯，她一直把杯子举在面前听着二人的谈话。佟瑶在避重就轻，分明是她一直打扰林释月打电话，二人对话的时候佟瑶的态度和说话的语气也是实打实的惹人生气。

可她们谁对谁错都不重要，事不关己。宋佳韵放下杯子，胃痛已经彻底消失。

三人有说有笑地吃完了饭，陈橙虽然刚才骂佟瑶骂得厉害，结账时也是云淡风轻的表情。宋佳韵不清楚这顿法吃了多少，鉴于桌上的食物花哨的摆盘和佟瑶提到的服务费，这顿饭便宜不了。更过分的是，味道并不怎么样，点的菜还剩了不少。

“不打包吗？”宋佳韵对着已经站起身的二人问道。

“啊？”陈橙正单腿站立着脱脚上的鞋套，她侧过身子表情看向佟瑶，整个人保持着诡异而略显滑稽的平衡。

“算了吧，太麻烦了。”佟瑶拿起了放在包厢角落的所有购物袋看向陈橙，“你开车没？送你回去？”

“开了，我叫个代驾就行。”陈橙回答。

“这个给你好了。”佟瑶递给陈橙一个香水袋子。

“给我？你下毒了？”

“嗯，里面放的敌敌畏，你到底要不要？”

“拿来吧你。”陈橙不客气地夺过袋子。

“快点起来了。”佟瑶瞥了宋佳韵一眼，拉开包厢的屏风走了出去。

“好。”宋佳韵试图从榻榻米地板上起来，却发觉自己的腿已经没有知觉了，她只好撑着地板，伸直腿，希望腿能光速恢复正常。

“腿麻了？”陈橙笑着向宋佳韵伸出手。

“没事。”宋佳韵扶着墙自己站了起来。

“我回去就把你要的东西找出来，明天就给你送过来。”陈橙刚刚伸出的手已经拿了她自己的包。

“谢谢姐姐。”

“不用叫我姐姐，叫我陈橙就可以了，我也比你大不了几岁。我们加个联系方式，明天我直接联系你。”陈橙从包里翻找出手机。

宋佳韵拿出手机，发现有一次未接来电，是她妈打来的。她无视了这条消息，加上了陈橙的联系方式。

二人离开包厢，走出餐厅。佟瑶正站在餐厅门口，冷着脸划动手机屏幕。

“为什么总是要我来等？”佟瑶开口就是质问的语气。

“我和妹妹聊天呢，你等一下咋了？走了啊，拜拜。”陈橙不和佟瑶计较，反正佟瑶的火最终只会冲着林释月去。

开车回去的路上佟瑶一直阴沉着脸，连句话都没说。

宋母又一次打来电话，坐在副驾驶的宋佳韵看了眼佟瑶，立马挂断了电话，庆幸自己没有关掉静音。

“她好像生气了，怎么办？”宋佳韵给陈橙发去消息。

“佟瑶吗？她就是生气了，不用怀疑。别理她。”陈橙几乎是秒回。

“为什么生气？好突然…”

“你到家直接回房间就行。”

“真的？”

“嗯，不过实话给你说吧，你现在和全世界脾气最臭的两个人住在一起，哈哈哈哈。”

宋佳韵盯着那四个“哈”字，拿不准陈橙是在开玩笑还是幸灾乐祸。

事情并没有像宋佳韵想象的那样发展，佟瑶虽然还是生着闷气的样子，到家时仍是很耐心地让宋佳韵录了指纹锁的指纹，还和她在她房间门口说了晚安。

回到房间，宋佳韵还头一次享受了用浴缸泡澡，独处的平静被妈妈的电话打破。

电话那边依旧是已经听得耳朵起茧的话，佟家的照顾，心怀感恩，要懂得察言观色…宋佳韵草草应答后直接挂断了电话。

“怎么样了？”陈橙发来一条消息。

“挺安静的。”宋佳韵回复道。

“没吵起来也挺好的，你早点睡吧，晚安。”

“明天见。”

宋佳韵从浴室出来，扑到了松软的大床上滚了几圈，被单散发出柔顺剂的薰衣草香味。

房间中央空调的冷气开得很足，宋佳韵裹紧了被子，她没有穿衣服，既然不用和任何人共处一室，那衣服根本就没有存在的必要。

能够离开那里，真是太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