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上六点半,黄时雨的闹钟猝不及防地响了。
她伸手把闹钟按灭,翻了个身想着再眯五分钟。
宿舍里传来窸窸窣窣的换衣服的声音,根据方位辨别,应该是睡在对面上铺的黎果。
黎果穿衣服的速度好快,黄时雨感觉还不到一分钟,她就拉开帘子爬下床了。
经过了一番心理建设后,黄时雨最终还是抵抗住了被窝的温暖,从床上爬了起来。
黄时雨拉开床帘,探出头,正好跟正在下铺探出头往上看的卜佳四目相对。
黄时雨做了个口型,“起床啦!”
卜佳半眯着眼睛,迷迷糊糊地点点头。
阳台稍微有点挤,三个人只能一个先换鞋,一个先扎头发,一个先洗漱。
黎果最早收拾好,站在门口,“我先去食堂了。”
“好,你先去吧,”黄时雨边刷牙边回答。
又过了五分钟,两人也装戴整齐,准备出发去食堂。
早上六点五十,食堂的白炽灯晕开冷色的光,住校生们身上还裹着被子的余温,但也必须强制开机迎接新一天的学习重任。
黄时雨和卜佳走进食堂,也不管前面卖的是什么,随便找了个人少的队伍就站了过去。
排在黄时雨前面的这个男生,正拿着一个小本本在背英语单词;再往前那个女生,在背6分的语文默写,他们头都不抬一下,在追逐高分的道路上一刻不得闲。
“卜佳,早知道我们也拿点什么资料背一背了,这几分钟的时间也应该好好利用一下。”
黄时雨侧身示意卜佳往前看。
“哎,人家是高三的,真到了冲刺阶段,咱们也一样,别急。”
卜佳不以为意,伸手拍了拍黄时雨的肩膀。
终于轮到黄时雨买早餐了,食堂阿姨揭开新的蒸笼,一瞬间,白雾轰地漫过打饭窗口,让玻璃蒙上一片水雾。
“要什么?”
“要两杯豆浆,一个豆沙馒头,一个年糕,四个玉米蒸饺。”
为了节约时间,两人在来的路上就商量好,一个人点单,另一个人刷卡。
拿过早餐,黄时雨低头看了一眼手表。
还有十三分钟,绰绰有余。
“我们坐着吃吧,六七分钟吃得完。”
“好。”
早起对高中生来说绝非易事,所以大多数同学都会选择卡点来食堂买早餐,然后在往教室走的路上狼吞虎咽解决掉,因此坐着吃早饭的人少之又少。
又特别是今天,明明要召开关于校园暴力的校会,黄时雨却还是一眼就看见有个背对着自己,坐在门口吃早饭的男生,穿了一套显眼的黑色衣服,在一众蓝白相间的校服里显得格外突兀。
黄时雨和卜佳狐疑地走过去,那个男生刚吃完早饭准备起身。
“祝则溪,你怎么没穿校服啊,你忘记今天要开校会了吗?”
黄时雨没想到祝则溪一个看起来那么听话的人,居然会在穿校服开校会这件事上出岔子。
祝则溪笑了笑,说出一个老掉牙的理由——
“洗了没干。”
“……”
黄时雨一时语塞,吐槽的话到了嘴边又咽了回去。
“没有没有,是我今天有事,已经提前跟老师说明情况了。”
黄时雨点点头,也没好意思再细问。
“我吃完了,先走了哦。”
“嗯好。”
祝则溪在食堂门口扔掉垃圾袋,转身朝教学楼走去。
走在路上,作为学校里唯一没有穿校服的人,发现来来往往的同学都不约而同地看着自己,祝则溪总感觉有些不自在,像是故意在人群中扮演一个异类一样。
刚走上二楼,在拐角处,祝则溪就听见班主任老刘在教室门口给罗亦芃安排校会事宜。他说话声音很大,中气十足,祝则溪就算是隔着半层楼的距离也能听得一清二楚。
祝则溪谨慎地停住脚步,准备等老刘回办公室了再上去。
“祝则溪,你不去教室,在这儿干啥?”
齐章年从背后拍了一下祝则溪的肩膀。
祝则溪赶紧指了指自己的衣服,又指了指教室,最后露出一个哭唧唧的表情。
齐章年立刻心领神会地比了个“OK”的手势,两个人一起被堵在上二楼的转角处。
“祝则溪,齐章年,你俩在下面干嘛?”
祝则溪的手僵在半空中,心里暗叫不好,转身抬头,老刘正站在楼梯口居高临下地盯着两人,声音冷地听不出情绪。
看到祝则溪身上没穿校服,老刘的眉毛更是拧成一团——
“祝则溪!你的校服呢?”老刘的声音陡然提高。
其实祝则溪并不是没有校服,也不是校服洗了没干,而是距离黄时雨的生日只有最后一个星期了,他需要尽可能抽出所有时间完善立体书,想要给黄时雨留下一个完美的生日回忆。
但面对老刘,他可不敢这么说。
“刘老师,我的校服洗了没干。”
祝则溪自己说完都觉得离谱,低着头不敢往上看。
齐章年在身后笑成振动模式,低着头想强行压下嘴角,却不降反增。
黄时雨和卜佳刚吃完早饭准备沿着楼梯往上走,还没上楼就听到祝则溪正在挨骂。
有楼梯和扶手的遮挡,黄时雨根本看不清祝则溪此时的表情,只感觉楼上正处于严重的低气压状态。
“走另一边?”
黄时雨停下脚步,转过头跟卜佳商量对策。
“行。”
时间不多了,两人匆匆忙忙从另一边楼梯上二楼,然后各自回到自己的教室。
而祝则溪由于没穿校服只能在校会期间留在教室里,这对于他来说简直是“求之不得”“如愿以偿”。
早自习一下课,前脚语文老师刚走,后脚教室里就吵闹起来。
寒假的校园暴力事件闹得沸沸扬扬的,影响很大,再加上今天确实是这学期除了开学典礼之外第一次开校会,所以大家难免有些激动和兴奋。
“大家安静一点,”罗亦芃在讲台上拍了几下桌子,提醒大家安静,“同学们,这次校会我们还是站在2号篮球场上,大家现在就出发。”
“走咯,”齐章年起身拍了拍祝则溪的肩膀。
祝则溪从桌肚里拿出那本已经做得七七八八的立体书,挥手让齐章年赶紧走。
同学们像刚出笼的野兽一样呼啦啦跑出教室,走廊上吵吵闹闹的声音也随着人流慢慢散去,留下一片清静。
教室里冷清下来,正适合艺术创作。
祝则溪迅速拿出彩纸和剪刀,想着重新把第三页和第四页的机关做一下,弄得更精致一些。
“咚咚咚!”
窗户传来三声轻叩,像啄木鸟敲击树干般清脆。
祝则溪立刻打开窗户,一只熟悉的手正从窗户伸进来一点点,小鱼际肌处还留着黑笔擦过的印记。她将掌心摊开朝上,掌心里静静躺着一条脆脆鲨和一张折起来的黄色便利贴。
祝则溪的心跳漏了一拍。他认得这只手,认得她中指处因为长期不正确的拿笔姿势所造成的凹陷。
当他伸手去接时,黄时雨的手指轻轻擦过他掌心,像一片羽毛掠过湖面。
脆脆鲨的包装上还留着黄时雨的体温。
祝则溪正准备说谢谢,话到嘴边,那只手却突然变了手势——
拇指和食指圈成圆满的“OK”,接着食指在空中画出了一个笑脸。
祝则溪忍不住笑起来,但还是努力使自己的声音听上去很平静——
“谢谢你哦,还不去校会吗?”
这只手立刻从窗户里收回去一点点,屈着两根手指做了一个“跑走”的动作,模仿小人奔跑的样子。
祝则溪听到走廊上脚步声越来越远,看着手心里攥着的脆脆鲨和便利贴,才发现自己的嘴角已经扬起了和刚才那个空气笑脸一模一样的弧度。
他的手指在打开便利贴时竟然克制不住地有些抖动,便利贴的内容像拆礼物一样缓缓地呈现在祝则溪的眼前。
上面工工整整写着两行字——
“凡事发生必有利于你!”
祝则溪不自觉地眨了一下眼睛,一颗泪珠忽然滚落到便利贴上,上面的字迹一瞬间变得模糊,祝则溪这才轻轻碰了一下眼角,发现自己好像哭了。
他仰起头,想尽力将眼泪收回去。
祝则溪忍不住回想——
上一次哭是什么时候?
是黄时雨送自己新年红包。
再上一次呢?
是借着“拍月亮”的借口拍下与她的第一张合影。
祝则溪从来没有奢望过能得到黄时雨的关心,甚至从来没想过她会注意到自己的情绪,留意自己的生活。
他好像一直都是黄时雨生活里的观察者,或者更准确一点来说是——记录者。
黄时雨是他笔下的、画中的唯一主角,而他自己,却从未踏入其中。
“她值得更好的人,而我的爱慕已是奢侈。”
祝则溪收拾好情绪,揉了揉眼睛,继续刚刚没完成的立体书的完善工作。
昨天晚上,祝则溪在宿舍熬到凌晨一点半,把从家里带来的这些年画的画全部重新梳理了一次,又对照着临摹了一遍。这些内容,记录了黄时雨从小学到高中的每一个重要时刻。
而这些重要时刻,现在也很幸运地同步到了祝则溪的生命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