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该就是这里了!”
苏汀湄总算走过了那片讨厌的灌木丛,没有把刺绣精致的襦裙刮破,按照那杂役所言,穿过院子之后,眼前果然开阔起来。
再往前走能看到层翠交叠,偶有温热的白雾从叶片中溢出,后面似乎藏着一片天然温池。
苏汀湄怀着这个猜测扒开了树枝,随意扫了眼,就马上楞在原地。
眼前白雾萦绕,湿热铺面,可她却一眼就看清正坐在池中沐浴之人。
只因他长得太过惊艳,面如琢玉,鼻梁英挺,双眼虽是闭着的,但长睫划出俊美的弧线,与眉峰相衬如一副山水墨画。
泡在池中的皮肤是浅浅的麦色,氤氲水气落于他鬓发之上,滑过刀刻斧凿般的下颚线,又沿着赤|裸的胸肌往下滴落,池水荡开涟漪,隐约露出水下精壮的腰腹和一大片阴影……
苏汀湄看得呼吸都忘了,恍惚间觉得这人看起来有些眼熟。
好像是……与刚才那位道人有几分相似,都是一见难忘的长相,只是那道人气质出尘,似岭尖清雪,这人则是华贵中带着侵略性,似攻山华玉。
再想到这里是前谢氏家主开的道观,刚才的道人只怕也是谢家族人,看来那此人必定是谢松棠无疑。
此时,苏汀湄才从诱人男色中回过神来,在心里把那个该死的杂役骂了一千遍:她是来偶遇谢松棠的,不是来偷看他洗澡的!
正想赶紧溜走,谁知那池中人猛地睁眼,眸光一闪,如寒星落刃,杀意尽显。
苏汀湄看得浑身一抖,竟被吓得软了腿,幸好她及时扶住树干才未跌倒。
池中那人手扶上池壁,黑眸沉沉一扫,隐含愠怒地开口喊:“刘恒!”
然后苏汀湄听到一个粗沉的应和声,很快,身后的树丛就响起淅索声,明显是往这边寻来。
她用力咬唇,觉得腿肚子直抽筋,现在是进退维谷,若是逃走必定会被那人发现,若是不动,只能是坐以待毙。
就在此时,谢松棠刚好找到此处,他看向怯怯在树下弓着身的小娘子,杏眸里泛着水光,额上全是冷汗,看到他如同看到救星,双手合拢,朝他露出祈求的神色。
谢松棠心中一动,本能地朝她走过去,这时树丛里的看到人影,大喝一声:“谁在那里!”
谢松棠抬头去看,还未来得及反应,就被身旁的小娘子一脚给踹了出去。
暗卫刘恒看着一个黑影撞过来,连忙抽出佩刀,一手拽住那人,一手将刀架在他脖子上,等他定睛看清那歹人的脸,惊得问道:“怎么是公子?”
谢松棠此时还在晕头转向中,扶着他的胳膊站稳,再往刚才的那处看,哪里还有小娘子的人影,明显是趁着两人拉扯间,早已脚底抹油逃走。
呵,她倒懂得找替死鬼,难怪刚才朝自己露出那种哀求神态呢。
刘恒是个中年汉子,此时一脑袋雾水,不明白为什么谢公子要偷偷摸摸藏在这里,刚才又突然撞出来。
谢松棠垂头理了理袍角,只犹豫了一会儿,便开口道:“方才在那边树丛不小心绊了一跤,惊着你了吧。”
他笑容温润中带着歉意,令刘恒不自觉也放柔了语气,道:“公子下次可别在这里乱跑,万一误伤了公子,实在无法向主上交代!”
此时身后又传来声响,一双绣着五爪蟒纹的玄色皮靴踏碎枯叶走了出来,肃王赵崇已穿戴完好,黑眸微微眯起,看向谢松棠,问:“你来做什么?怎么还穿成这样?”
谢松棠朝他行礼,道:“方才和叔父下棋输了,他罚我来后山种花,想着殿下今日应该在此药浴,便顺路上来看看。”
赵崇抚了下左手的虎纹扳指,总觉得他今日有些古怪,但他向来信任这个表弟,因此也未再深究。
此时刘恒上前问道:“主上今日的时辰可泡够了?”
赵崇点了点头,向前迈步道:“大约够一个时辰了,走吧。”
谢松棠跟着他往前走了几步,忍不住用调侃的语气问道:“如果刚才出现的那人不是我,而是一名女子,殿下会怎么做?”
赵崇冷淡地回:“杀了。”
谢松棠虽然不意外这个答案,还是为刚才的小娘子捏了把汗。毕竟她看起来并不像心机深沉的细作,可能并不知道这里是谁而走错了路,自己就做一次君子,帮她掩盖过去吧。
赵崇见他垂头不语,冷笑着道:“我每隔十日在松筠观药浴,是为克制体内的蛊毒。这件事只有极少数人知道,若真有女子敢寻到这里来,必定是受人指派,无论是她还是背后那人,都绝不能留。”
他说到此处顿了顿,手指慢慢屈起,似乎又看到那张跪在自己面前,老泪纵横的脸。
启元十五年,元帝驾崩,本该继位的太子无故暴毙在东宫。赵崇作为太子唯一留下的皇孙,被几位王爷当众斥责,质疑他血统有异。
只因当年谢氏女是在谢家怀孕生子,孩子生父未明,曾被记在谢家长房名下。谢氏女为太子妃时孩子已经两岁,太子亲口认下这个孩子改名为赵崇,对外称是自己的血脉在宫中抚养长大。
所以这位皇孙的身世说不清道不明,赵家血脉哪能被玷污,绝不能让他继承大统。
刚满十四的赵崇为了避祸,只得自请去北疆御敌,那时北疆的斡罗部攻势凶猛,斡罗人善战又残暴,所有人都觉得他此去必死无疑,跟随他一同离京的,只有从小照顾他的内侍周震。
北疆偏远苦寒,军营里更是风餐露宿,幸好周震一直陪伴在他左右,将他照顾的无微不至,赵崇因此对他十分依赖。
十六岁那年,赵崇亲自领兵出征,一身银甲孤身杀入敌阵,将斡罗王斩杀在战旗之下,又将余下的斡罗军杀得片甲不留,斡罗部因此元气大伤,再不敢犯大昭边关。
但赵崇也在那一战中身中蛊毒,得了一种奇怪的病症,他经常会生出难以抑制的**和冲动,对皮肤、唾液……都会生出不正常的渴望。
周震得知此病症十分震惊,连忙给他找了一批姿色各异的女子送到帐内,结果全被赵崇给赶了出去。
因为自从他孤身来到北疆,就知道自己必须时刻保持清醒、步步为营,这样才能活下来,寻到杀回上京的机会。
可人若被欲.望操控,和发.情的兽类又有什么区别?他不会给自己留下弱点,不过是一些廉价的生理冲动,总有法子能克制。
一年之后,已经在北疆封王的赵崇发现寝房内熏香有异,过腻的媚.香,让体内那只猛兽更加躁动起来。他皱起眉头,大声唤侍从进来把香换掉,可竟无一人应答。
这时拔步床上帷幔轻动,里面竟然躺着个衣着暴露的美人儿,一双勾魂眼含羞带怯地看着他。
赵崇突然明白了什么,负在身后的手用力掐着虎口,掐出一道深深的血痕,然后他将虎纹扳指放在鼻下闻了闻,冷声问道:“可是周震让你来的?”
那美人突然扑上前,水蛇似地缠着他的胳膊,仰头用妩媚的眸子看着他道:“望殿下垂帘,让妾身伺候殿下吧!”
可惜赵崇从来不是怜香惜玉之人,他只甩了下胳膊,就让她重重跌到墙角,然后弓步上前,俯身瞪视着她,又问了一遍:“说!是不是周震让你来的?”
这是一双在战场熏染两年,看惯了死人堆的深眸。美人被杀神瞪视,吓得几乎要晕厥,牙齿咯咯打颤,哪里还记得什么勾引,抖得跟筛糠一样,把背后那人的安排全交代了一遍。
那晚,周震满头是汗地跪在赵崇面前,大哭着道:“老奴只是怜惜主上,明明如此年轻,却要苦压病情无法纾解,所以才自作主张找人来服侍,望殿下宽恕老奴的无心之过啊。”
赵崇居高临下,俯视着这位陪伴他十余载的内侍,冷声道:“无心?你故意调开侍从,换了房内熏香,为的不就是让我兽性大发,被迫将那女子收下?”
周震两股颤颤,道:“是老奴昏了头,殿下就绕了老奴吧。”
赵崇慢慢起身,在他抖如筛糠的身体旁蹲下,突然伸手用力钳住他的脖颈,迫着他仰头与自己对视:“你不是昏了头,你是精心谋划。从你知道我中蛊毒后,就一直想着利用这个弱点,好牢牢掌控住我。只要我这次屈从与欲念,往后你就能继续用女子操控我,对不对?是有人指使你这么做,还是你早就有这个打算?”
肺里的空气陡然被抽走,颈骨都被捏得作响,周震吓得大喊道:“冤枉啊,老奴对殿下忠心耿耿,绝无二心啊!”
赵崇看着他的脸,内心一阵悲凉,他太了解周震,一眼就看出他在说谎。
他手腕上凸起青筋,捏着他颈骨的指节慢慢用力,周震在窒息的恐惧症眼珠都凸起,有气无力地求饶:“殿下难道忘了……咳咳……从上京到北疆,你我主仆相伴的情谊啊!”
赵崇面容变了变,哑声道:“是,当初我为了感激你忠心,曾经向你许诺,迟早有一日,会带你回到上京,为你养老送终。”
可他手指继续施力,看着周震的脸由青转白,鼻息渐渐微弱,手臂也无力垂下,赵崇将另一只手覆在他凸起的眼睛上,道:“现在,孤也算是亲手为你送终了。”
“至于你的棺木,孤会亲自带回上京,让你魂归故土。”
招魂铃响,幡旗飘动,苏汀湄在道士诵经的法事声中,匆匆跑过院子,找到了等在外面的两位侍女。
眠桃见她发髻都跑得松散,吓得问道:“娘子,发生什么事了?”
祝余也问:“娘子见着谢松棠了吗?”
苏汀湄这辈子都没这么狼狈过,她握住祝余的手腕,上气不接下气地道:“快,咱们先回马车,法事……不必管了。”
回到马车上,让车夫立即赶车下山,苏汀湄猛灌了几口凉茶,才总算顺过气,从刚才惊险的场景中回魂。
虽然把那道士推出去有些不地道,但是他毕竟是个男子,男子看男子沐浴有什么紧要。而且他是谢家族人,谢松棠应该不至于为难他。
眠桃帮她用帕子擦着汗,小心地问道:“到底出了什么事?”
苏汀湄摇了摇头,此时才回想起刚才那人的蹊跷之处,她托着腮沉思,过了许久开口道:“你们说,那位品性高洁、光风霁月的谢松棠……有没有可能杀过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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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第 4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