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四年。
倒春寒迟迟未散,裴府西厢外的海棠树仍裹着褐色的芽。风一来,枝条相触,发出细碎声响。十岁的裴世璋蹲在祠堂门槛上,墨色小褂的下摆扫着青砖上的残雪。
裴父牵着个孩子从影壁后走出,落枝擦过那孩子的肩头。他的袍子太宽,月白衣料裹着单薄的身形,腕上缠着条暗旧的银链。风一吹,那双杏眼便微微发颤。
“归之,以后住西厢。”裴父将人推上前,银链撞出一声轻响,“世璋,带他认路。”
裴世璋跳下门槛,衣角扬起薄尘。他扯下颈间白玉佩,塞进那孩子手里。玉佩冰凉,上头还带着体温。
“弄丢要挨揍。”他抓住凛归之的手,往廊下走。“会掉……”
“掉了就刻新的。”
走到月洞门前,裴世璋忽地停下,掌心覆在凛归之脸侧。祠堂里飘出贡糕的甜香,脚步声渐近。
“别出声。”
凛归之屏住气,贴在他背后。两颗心脏在暗处并跳。银链不知何时勾住裴世璋的盘扣,在昏暗中缠作一结。
等脚步远去,裴世璋从供案上摸出块糖,掰下一半塞进他嘴里。
“封口费。”
糖的甜味化开,凛归之被按在朱漆柱旁。裴世璋用指尖拂去他唇角的糖霜,又在玉佩上轻轻一按:“现在它认得你了。”
暮色渗进窗纸时,两人靠在西厢的暖榻上分食蜜枣。凛归之腕上的旧银链被换下,新链上缀着一点碎玉,在昏光中泛着温柔的亮。
裴世璋忽然伸手,从他发间拈出一片海棠枯芽:“刚才在祠堂,你抖什么。”凛归之低声说:“怕你真揍我。”“傻子。我爹的军棍才叫揍人。”
凛归之怔怔地看着他,半晌才低头笑了一下。窗外的风绕着廊檐走,吹得烛影轻颤。烛泪沿着铜台滑下,在木几上凝成一串蜡珠。
“那你也别揍我。”他小声说。
裴世璋没应声,只是伸手替他掖了掖被角。小少爷年纪虽小,动作却带着种早熟的笃定。
夜色深了。院外的巡更声断断续续,铜锣的余音穿过窗纸。凛归之合上眼时,还能感觉到玉佩的冰凉贴在胸口。这冰凉一点点渗入梦里,够他记一辈子了。
次日清晨,西厢的门被拍得咚咚直响。
“少爷,先生在堂屋等您开蒙。”
裴世璋迷迷糊糊醒来,凛归之已经起身。那孩子正跪在榻前折被子,动作生硬,像怕弄皱了什么。
“你干嘛这么早起来。”裴世璋打着哈欠。“以前在陆军学堂要早操。”凛归之的声音轻,手却不停。
裴世璋看着他一丝不苟地叠好棉被,忽然笑了:“在我这不用。西厢是我罩的,没人管得着你。”
凛归之抿唇,指尖仍有一丝颤。他点头,又不敢看裴世璋。
小少爷从榻上跳下,披上外褂。阳光才从窗棂探出一点头,院中海棠树上落着几只麻雀。昨夜的风吹开了几瓣早花,粉色花瓣撒在石阶上。
裴世璋推门出去时,忽然想起什么,又回身看他:“我上课,你就待这儿。别乱跑。”
“嗯。”
裴世璋走到门口,又补了一句:“还有,别让人看见你那条链子。”
凛归之抬头,一时间没听懂他的意思。那银链在袖口间晃了晃,碎玉碰到光,闪出一点柔亮。
“这儿的人嘴碎。”裴世璋看着那一点光,语气忽然冷下来,“我不想听他们乱说。”
门阖上的一瞬间,凛归之的眼神黯了半分。他抬起手,慢慢把链子藏进袖中。屋内寂静得只剩风声,烛泪在铜台上凝成了白色的硬痂。
那天之后,裴府西厢多了一个沉默的影子。
每到傍晚,凛归之就坐在海棠树下,捧着一卷旧书。风吹动纸页时,玉佩在胸口轻轻摇晃。而裴世璋坐在祠堂门槛上,远远望着那一方树影,指尖轻敲膝盖,神情不耐,却又一动不动。
作者有话说:第一次写文 轻喷 有想看的也可以在评论发出来我写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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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初识